高歡被俘的訊息,對鄴城內的眾人震動頗大,但對於坐鎮幽州的斛律金來說,根本一點影響都沒有。

斛律金甚至還帶著斛律光去軍都山一帶打獵,收穫頗豐,盡興而歸!

高歡怎麼樣,關他斛律金什麼事呢?斛律氏跟高氏可不是深度繫結的,雙方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對於這一點,斛律金看得明明白白。

沒錯,時代變了!時代完全變了!不適應的人,就要被淘汰!

以斛律羨如今在劉益守麾下的地位,斛律氏保個底混口飯吃一點難度都沒有,未來天下必有他們家一席之地。

因此,斛律金目前已經不是處於“攻勢”狀態,而是進入了“守勢”。

只要不犯錯,那麼就是穩贏。

換句話說,“不站隊”就是最好的站隊!總之,跟著高歡混,聽高歡指揮是沒什麼前途的。

要不然的話,就必須自己當主公去爭天下,斛律氏也沒這個實力啊!

這天斛律光例行練完射箭,卻是被父親斛律金叫到了書房。

斛律金看起來面色不太好,一副很是生氣卻又沒有發作的模樣。

“父親叫孩兒來此,可是有什麼交待呢?”

斛律光疑惑問道,他認為上次他帶兵折返幽州,“臨陣脫逃”的事情,應該已經翻篇了,斛律金後面一直都沒有提這件事。

今日叫他來,也肯定不是為了類似的事情,更不可能是為了鄴城的變故。

“你帶一隊騎兵,去滎陽,找個由頭把你弟叫回來,等走半路上的時候,一刀把他給宰了!”

斛律金猛的一拍桌案說道,語不驚人死不休。

還可以這麼玩麼?

斛律光一愣,想起當年斛律羨被斛律金吊起來毒打的事情……好像當時斛律金就是這表情。

只是,當年打小孩當然可以這麼玩,現在斛律羨已經不是當年的孩子了啊!

“父親,可是阿羨又做了什麼惹您生氣的事情麼?”

斛律光小心翼翼的問道,試圖幫斛律羨打個圓場。

他因為少年時武藝出眾沒有捱過打,斛律羨可是被打過許多次,每次都是伯父斛律平來勸架,斛律羨才沒被打死。

不過現在回想一下,斛律平可能只是跟斛律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而已。

當時要是沒人勸,斛律金也不會把斛律羨怎麼樣的。

“這個不肖子!他竟敢寫信嘲諷我!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嘴臉,翅膀硬了就敢對我口出狂言,他怎麼敢!”

斛律金猛的一拍桌案,斛律光忍不住心頭一顫。

“父親消消氣,消消氣,想來阿羨只是年少無知……”

斛律光還沒說完,就被斛律金打斷道:“什麼年少無知?他知道得可多得很呢,嘲諷你父我是草原蠻子什麼都不懂,只有他懂是吧,看他回來我不打死他!”

斛律金將一封信拍在桌案上,對斛律光吼道:“你自己看那個逆子寫了什麼!”

斛律光一臉疑惑接過信,一字一句的讀完,卻發現好像缺了一頁。

缺了最後一頁!

中國傳統文化裡面,最重要的事情,往往都是放在最後說的。

斛律羨這封信,前面一大堆廢話,總結一下可以歸納為三個字:吹大牛!

唯獨這缺失的一頁,很可能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說,卻是被斛律金扣下,沒有給斛律光看。

斛律羨這封信前面寫了什麼呢?

他把從陽休之那邊學到的拍馬功夫,都用在了這封信裡面,不過不是拍斛律金的馬屁,而是拍劉益守的。

簡單點說就是告訴斛律金:

父親,時代變了啊,騎兵不是包打天下了。

我老大這邊有可以爆炸的火器,一次送走一堆人,有一炷香時間就可以滅一軍的神火飛鴉,還有炸城牆如鬆土的炸藥。

我麾下部曲就是玩這個的,屢建奇功不在話下,我真不是在吹牛。

現在是我家老大要我砍誰我砍誰。

這個也就不提了,畢竟父親和兄長很神勇嘛。

但是我老大這邊,糧草吃不完啊,兵員用不完啊,府庫裡都堆成了山,他遲早要當皇帝一統天下的。

父親你看要不你們還是投了吧,撐下去沒有意思啊。

到時候總不能說讓我對你們下手吧,不是我吹牛,打敗你們真是太容易了,那畫面我都不敢想,就怕火器威力太大把你們傷著了,沙場父子相殘又是何苦呢?孩兒也想盡孝,不想這樣的事情發生。

還有件事情要和父親商量一下,就是……

信寫到這裡就沒有了,斛律光看著斛律金,二人面面相覷,都沒有說話。

“父親,還有呢?”

斛律光疑惑問道。

“後面的等會給你看,你先說說,他這是個什麼意思.”

斛律金不滿的詢問道。

“父親,梁軍火器確實犀利,高洋一直命崔季舒負責仿製火藥,但都沒什麼頭緒。

阿羨這麼說……是狂妄了點,也不算離譜.”

斛律光沉聲說道。

梁軍火器的厲害他是見識過的,斛律羨或有吹牛,但也不算憑空捏造。

打仗的時候吹牛再正常不過,五萬兵馬吹個十萬精兵都算厚道人了,斛律羨這封信才哪到哪啊,說的那些東西,現在已經不算是什麼秘密了。

魏軍當中早有相關傳聞。

“唉,這些事情也就罷了,誰不曾年少輕狂過呢?為父就當是一隻狗對我狂吠一番而已了,還犯不著苦惱.”

斛律金沒好氣的說道。

這句話槽點比較多,斛律光無言以對,只得面色平靜的點點頭。

“真正麻煩的是這件事.”

斛律金將信紙的最後一頁,遞給斛律光看。

“這……”

斛律光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是真的?”

“應該是真的吧,如果這種事情都能拿來胡說,那為父真要打斷他的腿了.”

斛律金嘆息道。

斛律羨在信中說,因為戰功卓著,劉益守想將義妹劉小葉下嫁於他,此番回建康便完婚。

劉小葉是孫騰失散多年的女兒,雖是劉益守義妹,卻一直被當親妹妹養著的,將來亦是會入族譜。

若是婚事坐實了,則斛律氏就不能來回搖擺了,所以父兄你們必須有所表示。

如若不然,我的立場會很為難。

要麼斷絕家族關係,要麼逃亡幽州,必須二選其一。

“吳王這是在逼我們站隊啊.”

斛律金嘆息道。

斛律羨前面那一堆大話,都是在鋪墊最後這個聯姻訊息的。

很顯然,自己的幼子外出歷練,武藝不見得長了多少,花花腸子倒是一套一套的。

早就不是當年吳下阿蒙了。

“父親,這個事情拖不得啊。

施恩不得反成仇的事情,例子太多了.”

斛律光勸說道,這顯然是一門好親事,至少對斛律羨本人來說是有益無害的。

為難的在斛律金這裡,從信中語氣看,斛律羨本人是不反對的。

也可能斛律羨見過劉小葉,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也比較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總之,斛律金不敢把斛律羨當孩子看,對方既然寫了一封如此心機的信過來詢問,與其是諮詢,倒不如說是告知。

要說斛律羨對劉益守有多麼死忠,那值得商榷。

但是劉益守雄起要奪天下的姿態,讓手下人都憋著一口氣想出人頭地,這絕對是鐵板釘釘沒有疑問的。

劉小葉除了不可能被劉益守自己收入房中外,其他出路簡直多到數不完,想娶她的人估計可以排隊繞建康城一圈!

這個難得的機會,斛律羨顯然不想放過!

劉益守如此安排,除了看重斛律羨本人的能力外,也有拉攏斛律氏的意圖在裡頭。

如今的劉益守,可以用“天下誰人不識君”這七個字來形容,斛律金哪裡敢小看啊!

對此,他舉棋不定,不知道要如何安排才好。

“你帶一隊騎兵,去滎陽,見一見阿羨,然後護送高歡返回鄴城.”

斛律金沉聲說道。

“高歡要返回鄴城?”

斛律光大驚失色,劉益守怎麼可能把高歡放回去啊,等著對方來報仇麼?

“對,阿羨這封信,已經暗示了。

要不然,根本不必多此一舉.”

斛律光不說話,還沒聽懂斛律金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到長子如此不開竅,斛律金語重心長的解釋道:“只有河北亂起來,阿羨才會提醒我們要站隊站穩。

也只有高歡回到鄴城,河北才會徹底亂起來,如果不是為了讓河北亂起來,吳王會放高歡回去麼。

以後你看問題,不要看表面如何,要去揣摩別人說話到底是什麼意圖。

你帶兵去把高歡接到鄴城,這便是保證了高歡不在路上被高洋派人假扮盜匪給害了。

這便是我們渡過亂局的最好辦法。

後面的,就等吳王打過河北,便可以把阿羨是吳王姻親這件事公佈於眾了。

我想阿羨現在肯定不會聲張此事,吳王亦是不會大張旗鼓的操辦婚禮。

為父不會寫字,你代筆寫一封回信給吳王.”

聽到這話,斛律光不明所以的點點頭,雖然還是搞不懂為什麼要寫信給劉益守而不是自家弟弟,但還是按照父親的吩咐準備筆墨。

“吳王的這個局,好厲害啊。

高歡怎麼可能爭得過他呢?”

斛律金忍不住感慨道,他一把年紀了,就愣是沒見過心眼像劉益守那麼多,還能用在正確地方的人。

……

滎陽城內的某個院落裡,高歡呆在原地面色灰敗,婁昭君背叛得如此徹底是他沒想過的,然而仔細思索一番,又覺得太正常不過了。

婁昭君多年前就跟劉益守搞上了,若不是這樣,高浪是怎麼來的呢?如今舊情復燃,婁昭君的各種行為也就比較好理解了。

一連三天,陽休之每天都會帶他來這裡傾聽婁昭君在臥房裡是怎麼婉轉呻吟的。

那聲音充滿了奔放與歡愉,完全不像是被迫的。

再說他更是親眼看到婁昭君主動摟著劉益守親嘴,這總不是被對方逼迫的吧?

從震驚到麻木,如今他已經無話可說。

當然,劉益守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高歡也很明白,不就是為了激怒他,然後讓他回鄴城以後,跟婁氏徹底決裂嘛。

然後劉益守便可以趁虛而入,率軍渡黃河!有婁氏的力量作為內應,把河北攪和得天翻地覆!

砍掉婁氏的勢力,不亞於斬高歡一臂,其用意之險惡,可以說保持了劉益守一貫的謀略水準!每當想起這一茬,高歡都不自覺的想原諒婁昭君。

自己也搞了好多女人,婁昭君只搞了一個劉益守,算是扯平了,不是麼?

這幾天,高歡也時常這樣安慰自己。

不過互相傷害並不等同於無事發生,婁昭君或許介意高歡亂搞的數量太多,而高歡卻很介意婁昭君亂搞的質量太高。

一種介意與另一種介意,常常並不等同。

這些道理高歡都明白,只是,明白歸明白,但真的讓他很憤怒啊!

“高王,你可能會怨恨婁娘子給我家主公侍寢,讓你難堪。

可是你也不想想,她要是不侍寢,不把我家主公伺候舒服了,你能回鄴城麼?能嗎?

還有,如果這次婁娘子懷上了,她生下的孩子乃是我家主公的孩子,你可是不能動手處置的!”

陽休之一臉鄙夷的看著高歡警告道。

說是告誡,倒不如說是挑撥。

每每想起劉益守殺人誅心之策,陽休之都會不寒而慄。

劉益守這個人的複雜與睿智,當真是一言難盡。

你說他是壞人吧,他不僅沒有侮辱婁娘子,反而還在給婁娘子做“足療”,又派人小心伺候著。

類似足療其實在壽陽那批老兄弟裡面已經流行開來,確實對身體有好處。

這樣的人難道不是在以德報怨麼?你賀六渾又是什麼好鳥呢?

可你說劉益守是好人,呵呵,高歡回鄴城以後會怎麼對待婁昭君,那幾乎是想都不用去想的。

從這個角度看,劉益守的心思歹毒到了極點!

然而,劉益守與高歡乃是死敵,兵不厭詐有什麼不對呢?政治是沒什麼溫情可講的,劉益守沒有真刀真槍的羞辱婁昭君,已經保持了政治人物難得的底線!

不能要求更多了,好壞都是比較出來的。

如果對調一下身份,高歡會對劉益守的妻妾如此客氣麼?

同樣是高家人,高伶沒有參與到政事中來,還為劉益守生兒育女,所以劉益守就對高伶很愛護。

強行羞辱婁昭君顯然是打高伶的臉,劉益守不屑為之。

而高歡與婁昭君都是政治人物,劉益守對付他們就是用老硬幣手段,並且樂此不疲。

劉益守的行為看似古怪出人意料,實則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算得上是“克己復禮”的典範了。

一時間,陽休之好像隱約摸到了劉益守做人做事的底線在什麼地方。

“吳王真的願意放在下回鄴城?”

高歡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婁娘子殷勤伺候,我家主公很滿意,自然不會為難高王.”

陽休之溫文爾雅的對著高歡行了一禮說道。

“想來,不是沒條件的吧,我可不信吳王會缺女人呢.”

高歡一臉不屑說道。

大家都是出來混的,誰真的把女人當回事了?

“當然是有條件的.”

陽休之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高歡說道:“條件就是這個.”

高歡接過寫滿字的紙張,就看到上面寫著:“魏軍退出黃河以南,割讓黃河以南所有土地,包括洛陽,並昭告天下,不會再派兵南下.”

條件低到高歡不敢相信!

這完全是高歡所預計的最好情況,甚至更好一些,起碼沒有賠款。

至於昭告天下這種事情,在如今信譽不值一提的時代,所謂“昭告天下”,也不過就是個停戰協議罷了。

在高歡眼中,寫了跟沒寫一個樣。

或許劉益守還要臉,但高歡已經不需要了。

“吳王不會是在說笑吧?”

高歡難以置信的詢問道,條件太寬鬆的時候,他就會陷入自我懷疑。

劉益守這種老硬幣,指不定在哪裡埋了坑等他呢。

“高王回鄴城以後,多多感謝婁娘子便可以了。

吳王本來提的條件很苛刻,但婁娘子勸說了很多次,殷勤伺候犧牲不小。

高王回鄴城後,可別怠慢了婁娘子.”

陽休之隱隱暗示,婁昭君和劉益守做了很多羞恥和無下限的事情,或許瘋狂到高歡無法想象的程度。

果不其然,高歡面色數變,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後化為一聲長嘆。

不管怎麼說,先回鄴城吧。

高歡心中隱隱覺得有點不對。

婁昭君來了,高洋卻沒有派人來,或許……高洋並不希望自己回鄴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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