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吳王,於將軍命末將親手將密信送到殿下手中,才能返回軍中,密信在此.”

火光之下,從南面潁川郡長社城領著一隊輕騎遠道而來的徐度,恭敬的將封好了火漆的竹筒交給劉益守。

不看信,只看徐度這番話和他的態度,就足以得到很多有用資訊了。

“於將軍怎麼說?”

劉益守面無表情的問道,並沒有著急拆信。

於謹和獨孤信這次出兵是用的鉗形攻勢,補給出發地都是邊境,用兵的過程非常順利。

目前戰局的飛速進展雖然是因為李元忠和封隆之見勢不妙逃之夭夭,但就算二人不逃,戰役的結果也不會有什麼意外。

原因很簡單也很明白,於謹和獨孤信二人是從不同的方向夾擊魏國的“突出部”,戰線短,用兵就非常犀利,不擔憂後勤問題。

最後合兵一處之所以能大獲成功,實際上是把劉益守上上次攻克懸瓠和上次奪取南陽的戰略收益吃掉了。

這份戰功本來隨時都可以拿,只是劉益守一直裝作看不見,並不對魏國用兵才拖到了現在。

這筆債一直“放著”沒收回來,就是等著今時今日。

這些都是劉益守前期的佈局,與於謹和獨孤信他們的驍勇善戰是沒什麼關係的。

所以不管是於謹也好,獨孤信也好,乃至他們麾下的將領也好,其實最近一段時間都有些惴惴不安,也不敢向劉益守表功,這些人心裡都很有逼數,沒有劉益守前期做局,他們現在什麼都拿不到。

而李元忠等人放棄面子,冒著被處罰的危險不戰而逃,避免了被梁軍圍剿的命運,實則是善於用兵的表現,決不能因為他們是“跑路將軍”而輕視對方。

派人送信來,也是於謹有點擔心劉益守會輕敵冒進導致功虧一簣。

拆開竹筒,劉益守一目十行的看完,便陷入沉思不說話。

此舉嚇得身邊的徐度惴惴不安,手腳都不知道要如何安放。

於謹在信中提出一個建議,就是改變之前的預定策略,然後讓獨孤信部強攻虎牢關,他自己率本部人馬在正面吸引滎陽的守軍,然後劉益守從西邊突襲,斷滎陽北面的去路,佔據官渡。

三支軍隊到位後,滎陽已成死地絕地,無論那裡來多少魏軍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最後三路梁軍合圍滎陽,到那時候高歡軍那邊就是韓信來了都要跪著跟劉益守說話,這波操作可以說是把梁軍在地利上的優勢發揮到了極限!這個計劃不能說不穩,也不能說不好,只是與劉益守的初衷有些背離。

劉益守原本就沒有跟魏軍打生死對決的計劃,這一波北伐只是為了擄劫人口南下,順便讓爾朱榮可以喘口氣。

在他眼中,梁國還沒準備妥當,還有些不聽話的割據勢力沒有處理掉。

而高歡也氣數未盡,依舊嚴密掌控著河北作為基本盤。

麾下親信部曲也是實力雄厚。

如果於謹謀劃的這一波打成了,那就等同於劉益守麾下大部分精兵一齊配合打了一場規模不小的殲滅戰,輸的可能性很小。

但是,哪怕是成功了,也不得不去考慮後續的問題。

戰爭由你挑起,卻未必能如你所願結束。

這波預計要殲滅的敵軍,都是高歡勢力的外圍兵馬,就算喪失這些兵馬,最後也不過等同於被斷一指,還算不上什麼傷筋動骨。

在那之後,高歡必定帶著自己麾下嫡系的援兵來到滎陽救場,那時候要不要跟對方在滎陽附近決戰呢?那時候掌控主動的可就是魏軍而不是梁軍了,要怎麼打可就不是劉益守說了算的!如果要決戰,梁軍補給如何保證?劉益守帶兵遠道而來,沿路都是把當地自耕農和佃戶遷徙回國內,根本無法就地取得補給。

如果決戰輸了,現在吃下去的地盤全部都要吐出來,甚至南潁川郡和汝南郡這種原本魏軍根本就守不住的地方,也要吐出來。

梁軍等於是白忙活一場,還要擔憂高歡會不會再攻南陽!就算贏了高歡一局,只要是梁軍不能打過黃河,那麼高歡的精兵就能依託河北源源不斷的朝著洛陽而來。

算算時間,那時候恐怕也到了隆冬時節,河流結冰不能行船,從梁國水路而來補給便會徹底斷掉。

到時候這場早就該結束的戰爭遊戲,還要不要繼續玩下去?如果繼續玩下去,跟魏軍在黃河兩岸反覆拉鋸,時間拖個幾年很正常。

廣州那邊的蕭映陳霸先、湘州的蕭繹等人會不會趁機發難?梁國穩定的政局會不會再起波瀾?如果要打持久戰,那既定計劃中擄劫河南等地人口回江南的兵馬,就不得不用來運輸糧草。

而這次軍事行動就變成了純消耗而沒有任何短期收益的浪戰。

堅持下去代價高昂得不償失,不堅持下去那就功虧一簣白忙一場。

出兵的名義還是扶持元氏上位。

裡子面子都輸了。

最最關鍵的是,在正面戰場,梁軍會失去最後的後手,承擔不了戰敗的代價!預定計劃中,於謹和獨孤信這兩支偏師,是作為後手,保障劉益守大軍退路的。

他們的任務是鞏固所佔地盤,在南潁川郡和汝南郡建立要塞塢堡。

此戰結束後,梁軍不會退出這兩塊地盤。

而是作為地圖上的“突出部”,引魏軍來攻,讓高歡不舒服,不斷來給魏軍放血的。

於謹等人是站在將軍的立場,他們要的是建功立業,沙場殺敵!他提出的方案也是基於此道,考慮的是如何最大程度的消滅敵人。

而劉益守不僅僅是統帥,還是思維與身份已經無限等同於帝王的牌面人物。

他要考慮的問題,比於謹複雜得多。

“拿著我的信物,告訴於將軍,讓他們立刻著手,把長社城以南各地的丁口轉移到南陽、荊襄、兩淮各地。

我已經命楊愔主管此事負責接洽。

滎陽這邊的問題,我自然會處理,眾將各司其職就好,不必去想那些不該想的東西.”

劉益守語氣異常嚴厲的說道,嚇得徐度連連點頭。

此方案是眾人合計的結果,他事先也是知情的。

所有人都覺得劉益守肯定會欣然接納,沒想到對方居然是這樣冷淡抗拒的態度。

徐度在心驚之餘,也是迷惑不解。

眾將齊心協作,為何劉益守反而不高興呢?按說劉益守也不是心胸狹隘的人啊!“你心中是否還有疑慮?”

劉益守微笑問道。

“回吳王,確實如此.”

徐度老老實實的說道。

“你們的心太大,步子也太大,容易扯著了。

回去跟他們把話說明白一點。

此番拿下南潁川郡和汝南郡後,我已經給他們記功了.”

劉益守指了指自己的下半身,徐度瞬間便秒懂了這個不雅的比喻。

看到對方已經明白了,劉益守繼續提醒道:“至於剩下的,你們有空就在新佔的地盤修修塢堡,轉運一下流民好了,其他不需要多操心.”

徐度領命而去。

等他走後,楊忠這才不動聲色走到劉益守身邊建議道:“於將軍之策甚為穩妥,勝算極高。

三軍合圍滎陽殲滅敵軍之後,便可讓他們退兵到奇雒城即可,主公又何苦拒絕呢?”

“你想得倒好,他們要是來了,哪裡會那麼簡單就走啊.”

劉益守嗤笑一聲,無奈擺了擺手。

楊忠還年輕,劉益守又一直厚待於他,以至於他現在順風順水,經歷的人間險惡還不多,對軍事以外的事情,想得還太單純。

等他以後踩過大坑就知道了。

歷史上楊忠就是圖樣圖森破,攻破荊襄後虜獲南梁柳仲禮,對其禮遇有加,並將其送到長安。

結果柳仲禮到長安後,就跟宇文泰打小報告說楊忠在荊襄濫殺無辜,縱兵劫掠無度。

被不叫的悶x狗狠狠咬了一口的楊忠,果然等來了宇文泰的斥責令,並貶官回京述職。

雖然他又很快官復原職,但後面攻城略地時,被楊忠虜獲的敵軍主將基本上都是一刀咔嚓了事。

原因大概也是出在柳仲禮這裡。

於謹和獨孤信當然不是柳仲禮,但是這幫人若是幫劉益守合圍李元忠等人,打了一場大勝仗,到時候劉益守讓他們回師後撤到南潁川郡等地,這幫人還會聽話麼?我幫你搬家,把那麼重的傢俱搬到了八十八層,你不請我吃飯也就罷了,連瓶水也不請是吧?那時候於謹和獨孤信就算什麼也不想,他們麾下的部曲只怕也是盼著早點去洛陽逛逛。

就算不能打砸搶,在豪宅門口撒個尿顯擺顯擺也是爽的嘛。

這都是人之常情。

軍心不可違,到時候劉益守還能怎麼樣?兵力前置到黃河岸邊是大機率事件!“於謹他們的支援你就不要想了.”

劉益守搖搖頭問道:“此戰有什麼其他想法可以說.”

“主公,有神火飛鴉在,取滎陽如探囊取物也.”

楊忠不以為意的說道。

“哦,對了,這次打魏軍,神火飛鴉也不許用.”

劉益守慢悠悠的多嘴了一句。

不許用?那你帶著作甚?你是不知道這玩意保養起來多費事吧,不走水路根本無法想象怎麼把這些東西拖到滎陽來啊!楊忠心中暗罵,嘴上卻是疑惑問道:“主公,此等利器不用,難道我們要跟魏軍比拳腳?沙場之上沒有這個規矩吧?”

“陳慶之不在,你們就不會打仗了麼?你去問問馬佛念當年是怎麼打滎陽的.”

劉益守像是槓精之魂覺醒,一句話把楊忠堵得差點心肌梗塞。

不說還忘了,他也是白袍舊部出身的,劉益守這波打臉可謂是啪啪作響。

“玉不琢不成器。

我很清楚,現在這支軍隊都是老卒精兵,其中不乏當年跟著陳都督出生入死的,見慣了大場面。

但是他們中很多人沒有經歷生死存亡的考驗,誰也不知道關鍵時刻能不能頂用。

若是天降暴雨,神火飛鴉完全無法點燃,難道你們就要繳械投降,或者逃之夭夭?這樣的軍隊還能打仗麼?如果有時間,不如多磨磨刀吧,惡戰馬上就來了.”

火光之下,劉益守眺望遠方,意有所指。

……一日之後,劉益守命大軍急行軍,來到索水東岸。

此時此刻,李元忠的兵馬囤積在滎陽東南不遠的京縣,位於梁軍側後。

封隆之的兵馬囤積在管城,位於梁軍正後方。

正面是索水,河對岸是滎陽城,北面不遠處便是黃河。

劉益守所率主力,目前的境況並不算很好。

當然,這波孤軍深入,遭遇如此也不難理解。

不過李元忠封隆之二人根本就沒有帶兵進入滎陽,卻是一直在等待機會,也不敢託大。

在他們的預判中,南面的於謹和獨孤信,是應該要北上滎陽參與合圍的。

所以表面上看劉益守部似乎是被他們二人包圍了,實則誰算計誰還真不好說。

“咚咚咚咚咚咚咚!”

梁軍之中鼓聲響起,劉益守瀕臨索水,親自擂鼓!索水並不寬敞,梁軍浮橋過河,只一波就渡過了千餘步卒。

滎陽城守將就這樣眼巴巴的看著梁軍過河,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在他預想中,劉益守怎麼可能攻滎陽啊,他要麼撤退回有利位置,要麼回師攻封隆之部保證後路才是第一要務啊!這還不算黃河北岸隨時有魏軍可能渡河,將其四面合圍!隨著親兵一同過河後,劉益守對楊忠說道:“用登山的繩索,利爪,鐵鏟,在城牆上鑿缺口。

滎陽城雖然堅固,但守軍很少,兵貴神速!”

直接在城牆上開“樓梯”,然後利用登山工具攀爬上牆,這是不得已中的應急辦法,劉益守在攻克懸瓠的時候用過一次。

但那是在晚上!如今大白天的這麼玩,真就是把守軍當死人麼?楊忠一時間驚訝得無以復加。

“主公……”“兵貴神速!不行就硬上!今日攻不下滎陽我先砍你腦袋!”

劉益守對著猶豫不決的楊忠大吼了一句!“得令!”

楊忠激動得雙手抱拳,讓親兵給自己捆綁登山用的鐵爪等物在手臂上,準備親臨一線登城。

不過後面發生的事情證明楊忠想多了。

白袍舊部的老資格先登魚天愍,頭一波就攻上了城頭,如同殺神一般的橫行無忌。

滎陽守將的預案是等李元忠的支援,只要撐過半天就可以了。

按說梁軍初來乍到,準備最簡陋的攻城器械也得個一天吧?因此他們的守備也很鬆懈,完全不考慮梁軍攻城的情況。

本就不多的魏軍守軍很多都來不及上城牆,還有不少人被嚇傻了,反抗異常輕微。

畢竟,誰也想不到梁軍攻城居然這麼敢玩。

等楊忠登上城頭的時候,戰鬥都已經結束了,魚天愍肩膀上扛著一把四尺多長的厚重長刀,在城頭來回巡視,見到在地上呻吟的魏軍士卒就直接補一刀,面色淡然好似殺雞一般。

半個時辰後,城內魏軍已經放棄抵抗,滎陽城門大開。

楊忠走到一旁觀戰的劉益守身邊,拱手說道:“末將雖然沒殺幾個人,但好歹滎陽城破,幸不辱命請主公入城.”

“兵貴神速,入什麼城?給你們半個時辰修整的時間,吃點東西,把馬都喂好。

留下五百傷兵守城,半個時辰後把騎兵都帶上,讓步卒跟在後面跑,我們往管城進發,打封隆之的悶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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