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在鄴城內經常鬼混的那個宅院裡,這位瞎了一隻眼睛的高歡世子,跪在地上如同丟了魂一樣。

高歡看著跪在地上低著頭不說話的高澄,輕輕嘆了口氣。

內心的失望,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都第二回了吧?”

高歡輕嘆一聲,大手抓住高澄的胳膊,將其扶起來,拍了拍對方身上的塵土。

看著失魂落魄的高澄,他內心的感受很複雜。

頗些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思。

一目失明是高澄的悲哀,但他自暴自棄,毫無長進,卻令高歡失望不已。

“父親,這次我是……”高澄有點著急想辯解,高歡卻是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多說。

“你父我,當年在洛陽的時候,一把火燒了永寧寺,你可知為何?”

高歡慢悠悠的問道,腦子裡出現了當年在洛陽的場景,肌膚勝雪的太后,熾熱燃燒的佛寺,還有那些哀嚎與呻吟……一切都已經隨風而去。

這件事不是秘密,但在高歡麾下將領的圈子裡面,依舊是個禁忌話題。

高澄之前也只是知道一點點,至於高歡為什麼要火燒永寧寺,至今都完全不明白。

那時候,高歡可是在爾朱榮麾下,肆意燒燬佛寺,問題可大了去了!“為什麼呢?”

高澄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因為當初胡太后在那裡,當年為父也跟你現在一樣,看到地位高,長得俊的婦人,想下手也就下手了。

為父我看到胡太后美豔,就把她玩了,還讓彭樂等人一起玩元詡的妃嬪。

這件事鬧太大不好收場,所以乾脆就一把火燒掉永寧寺,乾乾淨淨,毫無破綻.”

高歡語氣中隱藏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得意之情。

居然是這樣!高澄心中大駭。

現在高歡還是很愛惜羽毛的,平日裡也是人模狗樣的拿捏端著。

就連收個無權無勢的美豔寡婦王氏入霸府的時候,都還鄭重的辦了個類似婚禮的儀式。

請很多親信來慶祝和吃酒。

沒想到以前高歡居然是這樣的人!高澄萬萬沒想到,老爹當初進洛陽的時候居然連胡太后都玩了,說不定元詡的妃嬪也沒放過。

“你可知道為什麼這次把你圈禁在此處,讓你反省麼?你反省到什麼了沒?”

高歡看著高澄問道。

“因為好色?”

高澄有些疑惑,沒轉過彎來。

“自古男兒皆好色,你看那劉益守,外面吹他英雄無匹,那他好不好色?劉益守美妾成群,人人豔羨。

試問男人好色何錯之有?”

高歡失望的搖了搖頭,高澄到現在都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是他沒想到的。

這次被高澄銀辱的婦人,包括苦主一家在內,在高歡看來屁都不是!玩了也就玩了,根本無所謂。

高澄的問題不在於此。

“那父親這是……”高澄被高歡的態度徹底搞懵了。

“拿你現在遇到的這件事來說,要麼,你把那婦人接到別院內養著,怎樣都由著你。

要麼……你就要斬草除根,相關知情的人,一個不留!事後就如同水滴入海,悄無聲息。

可你看看你這是做了什麼事?你把苦主綁在大樹上用鞭子抽,鄰里還有那麼多人看到,你這是圖的什麼?圖自己出口氣?”

高歡痛心疾首的指責高澄道。

這次的事情,他最看不慣高澄的,就是自己這位長子,辦事情只是為了發洩慾望與憤怒。

想女人了,就不顧一切去弄,想發脾氣了,就不顧場合的打人。

他做一切都只是因為脾氣!只是因為自身的喜好!完全不去考慮後果。

這就是高歡最失望的地方。

做事前不考慮後果,完事後不知道擦屁股。

在高歡看來,其實這件事處理起來也很簡單。

強佔了婦人,要麼給苦主錢,讓他離開鄴城,保持起碼的體面。

要麼做乾淨點,殺人滅口,弄得人間蒸發就可以了,根本不會讓醜事暴露出來。

現在高澄做的這些事情,如同煮了一鍋夾生飯。

“父親,我錯了.”

高澄小聲說道。

“嗯,最近就好好的在院子裡讀書反省,等過段時間再出來吧.”

高歡微微點頭,面無表情的轉身便離開了院落。

等他走後,高澄頹然的跪在地上,他已然嗅出一些與從前不同的危險苗頭。

這次高歡對他不打不罵,卻是讓高澄遍體生寒。

……玄武湖岸邊,劉益守坐在大石頭上,釣竿之下的水面上,不少魚兒都伸出頭朝著水面吐泡泡。

這陣勢是如此的密集,哪怕劉益守隨便用魚竿打一下水面,估計都能打暈一條魚。

而其他人魚竿下面,什麼動靜都沒有,就好似魚兒都跑劉益守那邊了一樣。

然而,這些只是表面現象。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如楊忠等人的魚簍,魚都已經裝滿了要堆不下,劉益守這邊的魚簍卻依然是空空如也。

他的魚竿,自垂釣開始,就一動不動。

這種場面,就像是玄武湖裡的魚兒在吐泡泡,根本就是在嘲諷劉益守不會釣魚一樣。

而連第一次釣魚,準備來當陪襯的崔暹居然都有斬獲。

劉益守額頭上的青筋一陣陣的暴起,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恭喜主公!恭喜主公啊!來來來,把魚都放生了,放生了.”

看到形勢不對勁,陳元康一腳將自己身邊的魚簍踢到玄武湖中,對著劉益守深深一拜。

說完,他把其他人魚簍裡的魚都倒入玄武湖中。

“長猷(陳元康表字),你這是何意?”

劉益守也顧不上生氣,一臉疑惑看著陳元康。

“主公請看,此情此景,像不像百鳥朝鳳?”

陳元康指著劉益守跟前冒泡泡的魚兒說道。

楊忠和斛律羨等人面面相覷,陳元康這馬屁拍得真是不如陽休之,一看就知道是在牽強附會。

陽休之拍馬屁完全是沒有痕跡,而且聽起來很爽。

“你這說法倒是有意思,繼續說.”

劉益守好整以暇的說道,他想看看陳元康能說出什麼鬼話來。

“主公想想啊,俗話說魚躍龍門化為龍,可謂是改變命途之舉。

主公身上有真龍之氣,引得魚兒們前來朝拜,這難道不值得賀喜麼?建康乃數朝之都城,諸葛亮當年來此,就說此地有帝王之氣。

連這裡的魚兒都知道向著主公,難道不值得賀喜麼?”

繞了半天,居然繞到了“天命在身”這裡。

楊忠等人目瞪口呆,今日算是開了眼,見識到了什麼叫“死的可以說成活的”。

斛律羨左顧右盼看了半天,心中一陣古怪。

因為無論怎麼看,此情此景都像是那些魚兒在嘲諷劉益守不會釣魚。

“罷了,一點意思也沒有.”

劉益守回過頭看了看平靜的玄武湖面,輕輕嘆了口氣。

陳元康這牽強附會的馬屁,不如陽休之多矣!“對了,今日我便回壽陽,整頓軍備。

長猷留在建康主持大局,你們聽他指揮辦事就行了.”

劉益守意興闌珊的說道。

本來今日想搞個團建,聯絡下感情。

沒想到玄武湖裡的這些魚兒一點面子都不給!把他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劉益守決定回壽陽後,就把已經研製出來,目前僅僅用於煙花傳信的火藥,放進胳膊粗的竹筒裡面,開發出爆桶!然後用這些爆桶來炸魚!一想到這裡,劉益守嘿嘿冷笑,等他再來玄武湖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收拾這些不識時務的魚。

“主公,此戰真的不讓在下上陣麼?”

斛律羨低聲問道。

劉益守似乎有意讓他帶人在建康周邊抄家,主要是斛律羨跟建康這波人一點來往也沒有,中國是人情社會,在沒有建立起可信的關係前,所謂收買根本就無從談起。

“現在高歡麾下人馬到處在找你,估計只要你上陣,他們就會第一時間衝著你而來。

還是先避避風頭再說吧.”

劉益守擺了擺手說道。

“哦……”斛律羨訕訕的摸了摸頭,感覺脖子一陣發涼。

“你們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和公主今日就回壽陽,建康這地方啊,待著總是不自在,唉.”

眾人離去後,劉益守指著玄武湖的湖面,無能狂怒道:“你們給我等著,等我弄出炸魚的爆桶,看不嫩死你們!”

……在去年冬季的反擊戰完成後,因為春暖花開,河流解凍。

斛律光麾下的精騎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所以斛律金一道命令下來,派出海船接斛律光回了幽州。

高歡無奈之下,只得命堯雄領步軍堵住缺口。

畢竟,斛律金滿口答應今年秋冬的時候,會再次派騎兵來支援,高歡也不好再說什麼。

在河網交錯的青徐與兩淮,騎軍的作用確實有限,不好挪騰。

斛律金的舉動,沒什麼好奇怪的。

等斛律光回到幽州城後,斛律金便將他叫到書房內商議大事。

“這次你去青徐力戰數月,梁軍戰力如何?”

一見面,斛律金就開門見山的問道,一點客套都不講,連噓寒問暖也沒有。

斛律光實誠人,老老實實答道:“皆為草芥,不堪一戰。

之前高王竟然會在任城慘敗,孩兒實在是感覺匪夷所思.”

無心之言最是傷人。

若是高歡聽到斛律光如此編排他,肯定會氣得不行。

“就在你出兵青徐之時,劉益守已經……奪得了南陽.”

斛律金慢悠悠的說道。

“南陽丟了?”

斛律光難以置信,他們可是在青徐打了一個漂亮的反擊,直接把梁軍打到了泗水以南,依託彭城和下邳兩座大城堅守防線。

沒想到劉益守竟然是在攻略南陽!這讓他們此戰獲勝的意義大打折扣。

“你弟弟,還在南陽出了個風頭,把高王世子的眼睛射瞎了一隻.”

斛律金沙啞的聲音在斛律光耳邊炸響,讓他頭皮發麻。

“阿羨?射瞎眼睛?他能辦到?”

斛律光一陣錯愣,小時候開始練射箭,射瞎獵物眼睛,這好像是自己的特長吧。

斛律羨沒有一次做到過,連一次也沒有!“其實為父本來也是不相信的,但是,高王和婁昭君分別寫了一封信來責問我,為什麼阿羨在劉益守麾下效力。

你說為父要如何回覆高王呢?”

斛律金抬起手,揚了揚手中的信紙說道。

他只會認字不會寫字,而且認字也認不太全。

收到這兩封信的時候,可是嚇得不輕。

“父親,戰陣之上,刀劍無眼。

誰知道箭矢是從哪裡射來的。

這事怎麼就是阿羨做的呢?”

斛律光迷惑不解的問道。

斛律金從桌案的抽屜內抽出一支箭矢,恨恨的拍在桌上說道:“你那傻弟弟在箭矢上留著記號呢,生怕別人不知道.”

斛律光拿起這支做工精良的特製箭矢,只見箭桿上刻著“沙雕王”三個字。

“如今汝弟在劉益守軍中綽號沙雕王,名頭可響亮著呢.”

斛律金一臉不滿的繼續說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當初讓他過去,是想他低調行事,混在劉益守麾下過日子就行了。

在江南找幾個美人,做個富家翁,兒孫滿堂難道不好麼?為父與你都是刀口舔血之輩,指不定哪天就要血灑疆場,還指望著他開枝散葉呢。

那傢伙三腳貓的功夫不見多長進,出風頭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

你就說為父怎麼回覆高王吧。

將來高王世子若是繼位,我們家能落到好麼?”

斛律金顯然想得比較遠。

斛律羨射瞎了高澄,這對於高歡來說,肯定是無法忍受的。

但是,他未必對斛律氏有多大仇怨,畢竟那並不是他本人的眼睛。

高澄沒了,高歡還有好幾個兒子可以繼位。

但是,如果等高歡不在了,高澄繼位,那麼高澄會因為斛律氏手握重兵,而忍下這口氣麼?答案是很明顯的,斛律氏會因為斛律羨的原因被牽連,後面到底會發生什麼事,結局就不太好說了。

“父親,高澄不過是世子……只要不讓他繼位就可以了。

只要高澄不繼位,他有多少仇恨,也得憋著。

繼位的那個人,怕是感激斛律氏都來不及呢!”

斛律光壓低聲音說道。

北地部落的老規矩,如果有威脅,那把威脅處理掉就可以了,沒什麼好說的。

他們在這方面從來不手軟。

“你說得不錯,因為你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我們不能讓高澄繼位.”

斛律金脾氣火爆,有什麼不如意就是“父見打”。

唯獨這一次,他沒有反駁斛律光的建議。

“不過還是要跟高王解釋一下,斛律羨已經不是我們家的人了,若是高王在戰場上遇到,請隨意處置。

同時也要暗示一下,高澄不適合再當世子,他若是繼位,斛律氏會很擔憂被報復。

嗯,不過我們對於高澄的態度,要跟婁昭君暗示,不能跟高王暗示.”

斛律金若有所思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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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擺擺擺擺擺爛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