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在福州有名有姓的家族被圍了之後,福州其他士族,如沈毅所預想的那樣,人心惶惶。

再加上,馮家的家主在自家門前大吵大嚷了幾聲,傳出了幾句謠言,一聲之後福州城裡到處議論紛紛。

有些人說這些朝廷來的軍隊,勒索福州士族不成,於是惱羞成怒,強加罪名。

也有人說是這馮家與譚家的人,在青樓裡見到了那位建康來的小沈大人,但是卻沒有上前見禮,惹惱了小沈大人,因此才被抗倭軍圍了宅子。

更有人說,抗倭軍是以此勒索所有福州的大家族,如果這些大家族不給抗倭軍上貢,便是馮譚兩家的下場。

總之,謠言四起。

這些謠言,或者說輿論,幾乎都一面倒的倒向了福州士族。

一方面是因為馮譚兩家是福州本地人。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一個事件之中,人們先天性的會傾向於弱者,不管是什麼情況,什麼事情,都下意識的會覺得,一定是強者欺凌弱者。

弱者一定是受了冤屈的。

而在這個事件裡,抗倭軍是毫無疑問的強者,馮譚兩家是弱者。

不過不管民間如何議論,這件事終究跟小民百姓沒有關係,事實上,在大多數時候,這些佔據了大量社會資源的福州士族,才是壓在福州百姓頭上的大山。

只不過老百姓們,一時半會想不清楚而已。

因此,這些小民百姓大多數只是抱著吃瓜的態度來議論這件事,而其他的福州士族,幾乎家家膽戰心驚,在抗倭軍圍了馮譚兩家之後的當天傍晚,這些福州士族就推舉出了十來個人,代表福州士族,來到沈毅的住處,求見這位沈欽差。

這十來個人裡,為首的自然就是葉家的掌家大娘子葉嬋了。

葉嬋到了沈毅的住處門口之後,先是讓人通報。

門口把守的兩個抗倭軍將士看了這個十來個人一眼,並沒有接這些人遞過來的散碎銀子,而是扭頭進去通報去了。

沒過多久,沈毅的貼身隨從蔣勝,便從宅子裡走了出來。

因為天冷,蔣勝兩隻手攏在袖子裡,看了這十幾個人一眼。

問道:“諸位都是福州計程車族罷?”

“是.”

這些人裡,就屬葉嬋官話說的最好,葉家在福州的影響力也足夠大,她就理所當然的站了出來,代表這些人說話。

葉姑娘看了一眼蔣勝,微微低頭行了個萬福,開口道:“蔣小哥,我等代表福州士族,想要見沈欽差一面…”蔣勝有些吃驚的看了一眼這個女子。

沒想到,她連自己這個隨從姓什麼,都打聽出來了。

不過蔣勝只是愣神了一個瞬間,很快恢復了正常,他淡淡的說道:“諸位,我家公子不在這裡,已經受邀出去赴晚宴去了.”

蔣勝咳嗽了一聲之後,緩緩說道:“公子臨走之前,篤定了諸位會來,他讓我轉告諸位一句話.”

蔣勝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回去都摸著自己的良心想一想,自己家裡有沒有做過對不起朝廷,對不起百姓的事情.”

“如果沒有做過,便大可以寬心.”

蔣勝緩緩說道:“朝廷,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這一次查通倭案,事後也會把證據都在告示裡貼出來,不會冤枉任何一家,任何一個人.”

說完這句話,蔣勝揮了揮手,示意這些人可以離開了。

葉嬋依舊不死心,她從袖子裡摸出了幾片金葉子,上前想要塞進蔣勝手裡,她一邊上前,一邊問道:“蔣小哥,我想請問,沈欽差去哪裡赴宴了?赴誰的宴?”

蔣勝連忙退後兩步,對葉嬋手裡的金葉子如避蛇蠍,不過他還是回答了葉嬋的問題。

“赴孫巡撫的宴.”

“至於去哪了…”蔣勝微微搖頭。

“我也不知道.”

…………蔣勝作為沈毅的貼身隨從,他說不知道沈毅去了哪裡,自然是說謊的,不過他前一句話的確沒有說謊。

沈毅的確被福建巡撫孫復給請來吃飯了。

地點在福州城的望海樓。

這位福建巡撫,看起來六十歲左右的年紀,頭上的頭髮已經花白了近半,不過整個人精神很矍鑠,整個人看起來,頗有一些威風氣。

看他這個年紀,以及他的名字。

就知道,這位福建巡撫,大約是世宗南渡之後那段時間出生的。

而他的名字,也是那個時代陳國百姓內心由衷的願望。

只可惜,六十多年過去,這個“復”字不僅沒有完成,甚至連完成度都沒有。

算是時代的眼淚了。

到今天為止,沈毅到福州已經六七天時間了。

六七天時間,這位福建巡撫以及福建三司衙門,對沈毅這個欽差的到來,置若罔聞,避而不見。

此時,第一次見到沈毅的孫巡撫,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容,他一邊請沈毅進去落座,一邊笑著說道:“十餘天前,南平府出了個祥瑞,轟動地方,聽說頗為稀奇,老夫就帶著幾個巡撫衙門的官員,去南平府轉了一圈,想著真有了什麼祥瑞,就帶回福州來,到了年底送到建康去,為陛下賀.”

說到這裡,孫巡撫頗為唏噓的說道:“誰能想到,老夫等人剛出福州沒有幾天,沈欽差就到了福州,與沈欽差失之交臂不說,也沒有能好好招待招待欽差.”

“得罪之處,還請欽差勿怪.”

這位撫臺大人,語氣十分誠懇。

如果沈毅,不是提前從程廷知那裡知道,孫復一直在福州的話,他甚至都想相信這番說辭了。

不過這種謊言,沒有必要當場戳穿。

沈毅也跟著笑了笑,開口道:“中丞對陛下一片忠孝之心,出去奔忙,著實辛苦,而沈某來福州,只是為了替朝廷辦一些小事情,實在不敢驚動中丞.”

“因此,到了福州之後,也就沒有敢去巡撫衙門打擾.”

說到這裡,沈老爺微笑道:“還好沒有去,不然撲了個空不說,說不定還影響中丞在南平府辦事.”

短短几句話,兩個人已經互相解釋了一番。

孫中丞笑眯眯說道:“抗倭軍在福建打的幾場大仗,老夫都已經聽聞了,打的很好,老夫在南平府聽到戰報之後,也高興的連拍大腿,恨不能親臨戰場,見到王師的英姿.”

說到這裡,這位福建巡撫話鋒一轉,看向沈毅:“不過老夫去南平府之前,還聽說沈學士人在浙江,突然著急趕來福州,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大事?”

“因為下面的人查到.”

沈老爺笑容收斂:“福州城裡,有大戶通倭,晚輩奉命清理沿海所有的倭寇,以及處理通倭情事…”“所以來福州看一看.”

“竟有此事?”

孫中丞的臉色,一下子嚴肅了起來。

“稍候,老夫就去通知巡撫衙門,讓下面的人全力配合沈學士辦差.”

沈毅微笑點頭,頗為真誠的說道:“多謝中丞.”

話說到這裡,孫撫臺給沈毅倒了杯酒,然後微笑道:“沈學士,朝廷的差事,該辦自然是要辦的,不過也不能辦的太急,不然容易出差錯.”

“今天下午,老夫剛回福州,就聽聞抗倭軍圍了福州城裡的兩個宅子…”他看了一眼沈毅,頗有些擔心的說道:“按照朝廷的規矩,欽差即便奉旨下來查案,也應該是督辦案件…”“具體事情,交由地方官府查問.”

孫老頭看了沈毅一眼,靜靜地說道。

“抗倭軍,應該是沒有司法之權的罷?”

老頭看著沈毅,滿臉擔憂之色:“沈學士年紀輕輕,前途無量,怎麼辦事這麼急躁?這件事要是傳到了朝廷裡,御史臺那些眼紅沈學士成就的御史,恐怕要卯足了勁,寫奏書參沈學士了.”

這是官場老油條,恐嚇新人的常用手段。

有時候講三句話,就能把官場新人,嚇得屁滾尿流。

不過沈老爺,顯然不能算是官場的新人了。

“多謝中丞提點…”他低頭喝了口面前的茶水,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不過只要中丞不上書參我,御史臺那些筆桿子.”

“應該參不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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