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回事!說起來寒磣!范家大娘子也不知道從啥時候起,跟小五較上了勁,小五開了家織坊,好了,她也非要開!到處讓人找織工,這不,讓人鑽了漏子,爺們都不在家,小五也不在家,我也沒顧上,我就是顧上,她瞧不上我,也不能聽我的!她就聽那月亭調唆,也不知道這心都歪哪兒去了。

好了,招了那個姓賈的婆子進來,天天的片刻不離,說什麼聽什麼,你沒聽玉硯說,那姓賈的奉承起大娘子和月亭,就是不要臉三個字!也虧那兩人能受得住,這得多厚的臉皮?也不嫌惡心!”

張大姐越說聲音越高,孫大娘子急的不停的拉她,張大姐被她拉煩了,’啪’的往她手上打了一巴掌:“拉什麼拉!我又沒說瞎話!”

孫大娘子尷尬的看著比她更尷尬難過的李宗梁,縮回手往旁邊站了站,算了,讓她說吧,不讓她說,她得憋壞了。

“二爺武試那天出的事,大娘子和月亭就帶了這賈婆子,還有兩個,也不知道哪來的大男人,她就敢往外帶!原本咱們的看棚離得遠,也出不了事。

那月亭偏調唆著大娘子去尋小五,說啥要找她蓮姐!我呸!人家不過看著小五的臉面,跟你點了個頭,她當她真長了這麼大一張臉了!那賈婆子要刺殺,那是可著勁兒的竄著兩人,可著勁竄!大娘子還真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就那麼著,去了!好了,後頭不說了,出事了!好了,二爺的手沒了,小五的誥封沒了!”

張大姐拍著手叫道。

李宗梁臉上青灰一片,手指緊緊捏著杯子,只捏得指甲發白。

姜順才看了眼明婉,明婉衝他點了下頭,姜順才瞄了李宗梁一眼,暗暗嘆了口氣,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屋裡一時沉默無聲,正靜寂間,裡間當值的流雲在花廳外揚聲稟報:“大爺,張大奶奶,二爺醒了.”

李宗梁一下子跳起來,直衝出去。

姜順才緊跟其後,張大姐和孫大娘子、明婉忙跟在後面往裡跑。

跑到一半,孫大娘子突然停下,伸手拉住張大姐,又回身拉住明婉道:“咱們別進去了.”

“也是,讓他們爺們說說話,咱們也不要進爺們的屋.”

張大姐撣了撣衣襟,突然講究起禮節來,帶著兩人出了院子,自去忙自己的去了。

李宗梁急步進了屋,魏水生已經半坐起來,見李宗梁進來,笑著招呼道:“大哥怎麼回來了,快坐.”

說著,側過身子就在下來。

李宗梁急忙幾步過來,按住魏水生,啞著聲音道:“別動,好好躺著,這手……好些沒有?”

“好多了,沒事,大哥快坐,順才也坐,你怎麼也回來了?沒什麼事吧?”

魏水生順著李宗梁的手力坐回去,笑著讓著兩人。

姜順才上前長揖見了禮,和魏水生說了幾句話,就笑著告辭道:“二爺歇著,我先回去了,晚些再過來看二爺.”

“趕緊回去吧,一家人高興高興,快去吧.”

魏水生笑著衝姜順才揮了揮手,算了送了他。

看著姜順才出了屋,李宗梁欠起身子扶了扶魏水生背後的靠墊,魏水生轉頭看著他,低聲說道:“我問過大姐了,說都好,你別急.”

“唉!”

李宗梁傷痛的嘆了口氣:“你的手!”

李宗梁說著,抬手重重的捶著椅子扶手,說不下去了。

魏水生帶著笑勸道:“大哥別難過,這都是命,這是我的命數,不過一隻手罷了,我這不都好好兒的,我沒事,范家那頭,大哥回來正好,小五……”魏水生一臉苦笑的看著李宗梁。

李宗梁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傷成這樣,小五沒下狠手……就不容易了,大姐都跟我說了,怪不得別人,我也不知道說啥,來前範先生說過,必是大娘子又闖了禍,沒想到……我!”

李宗梁越說越凌亂。

魏水生伸手握住李宗梁的手,兩人沉默半晌,魏水生低聲勸道:“別難過,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這會兒天還早,先去監裡看看,她若能悟了,往後安安份份的,也算福份,也不枉……趕緊去吧,小五這幾天忙得很,就是接了你回來的信,也不一定能早回來,你先去看看大娘子,聽大姐說瘦了不少.”

李宗梁低垂著頭,石雕木塑般呆了半晌,才垂了垂頭,兩人又說了幾句,李宗梁站起來,出門尋張大姐探監去了。

李小么得了信兒,和蘇子誠打了招呼回來,李宗梁探監還沒回來,李小么站在二門裡轉了幾圈,才慢騰騰往藕院進去。

魏水生正坐在院子裡的躺椅上看書,見李小么進來,將手裡的書放到几上,帶著笑看著她坐到旁邊椅子上。

兩人一個帶著笑,一個陰著臉,沉默了片刻,魏水生低聲勸道:“小么,算了.”

李小么斜斜的瞄著他,抬腳蹬著遊廊欄杆,將椅子頂的只有後面兩隻腳著地,慢慢來回晃著,仰頭看著院子裡盛開的凌霄,一言不發。

“你不是說,王爺不打算把主謀殺頭,留著還有用,那主謀都不殺,范家也不過是被瞞騙,連從犯也算不上,那就更不會殺了,最多流放,唉,一門孤兒寡母,流不流,放不放的,也沒什麼要緊.”

魏水生輕聲勸道。

李小么長長重重的呼了口氣,聲音低落的說道:“我想的你知道,別說范家,就是張家,惹惱了我,也一樣抹盡前頭的情份,我是不會管了。

范家,從此與我沒有半分瓜葛,大哥若要管,那是他的事.”

魏水生看著李小么,正要說話,李小么轉頭看著他,截住他的話,認真的說道:“我知道你和大哥都是義字當頭,寧人負我,我不負人。

其實我也沒負過人,可我不是聖人,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你不要勸我,誰再勸我,惹惱了……”李小么拖長了聲音。

魏水生看著李小么,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倒還真的不敢再多勸了,這個小么,說得出,也做得出。

李小么懶洋洋的來回晃著椅子,海棠託了盞糖蓮子送過來,李小么伸手接過,也不讓魏水生,自顧自一粒粒扔進嘴裡。

魏水生看著她,斟酌著道:“大哥也不容易.”

李小么斜眼瞄著他。

魏水生伸手從李小么懷裡拿過蓮子碗,掂了一粒蓮子一邊咬一邊笑道:“市井無知婦孺,不都是這樣?她們能看到什麼,說難聽點,叫好也不知,壞也不知,不理就不理吧.”

李小么搶過蓮子碗,瞥著魏水生,半晌才懶洋洋的說道:“既然好也不知,壞也不知,那范家諸人往後就自已謀生活吧。

老常頭打發到範先生身邊去,這事怪不得他。

玉硯尋個好人家嫁了吧。

範大娘子去城外寒蟬庵抄經修心去,庵裡也用不著丫頭侍候,慢慢抄吧,什麼時候抄出來好歹了,什麼再下山.”

“也好,唉!”

魏水生嘆了口氣。

李小么搖著椅子不說話,兩人轉了話題,慢慢說著些淮南路的戰事閒話。

沒多大會兒,李宗梁面容的憔悴的進來,李小么和魏水生站起來迎了兩步,李宗梁忙示意魏水生坐下,轉頭仔細打量著李小么,心疼中帶著濃濃的愧疚說道:“小么瘦得很!大哥……對不起你.”

“大哥坐,這事哪能怪你.”

李小么接過海棠托盤裡的茶遞給李宗梁,看著憔悴的大哥,嘆了口氣問道:“大哥明天歇一天,後天就得趕緊趕回去,好好歇一歇,就又該奔波了,再奔波就是時時生死之間,千萬不能勞累過度,失了警惕.”

李宗梁點頭,看著李小么正要說話,魏水生先笑道:“剛才小么還在說範大娘子的事,小么的意思,讓她去城外寒蟬庵抄抄經,我覺得也好,抄抄經,一來靜心,二來積福,只有好處.”

“寒蟬庵最重清修,日子過得苦,好好苦一苦,日後過日子才不至於再失了分寸.”

李小么半陰著臉,語氣冷淡的說道。

李宗梁感激的看了眼魏水生,轉眼看著李小么,半晌才說出話來:“小么,又……難為你,是她不懂事,這麼大的禍事……難為你.”

李小么端起杯子,慢慢抿著茶,看著李宗梁嘆氣道:“一個好媳婦,三代好兒孫,她若能悟,是李家之福,若經了這樣的事,還是愚笨不能明,往後,你納個妾吧.”

魏水生眼裡閃過絲不忍,低下頭撥著蓮子碗,李宗梁微微仰著頭,閉著眼睛沉默半晌,睜開眼睛,看著李小么點頭答應:“好!”

三個人沉默下來,海棠悄悄上前,曲膝笑道:“姑娘,大爺,二爺,晚宴備好了,擺在哪一處?”

“就擺在水生哥屋裡吧,把那瓶葡萄酒拿來,給大哥洗塵.”

李小么忙站起來吩咐道,說著,看著李宗梁笑道:“大哥一身臭汗,難聞死了,趕緊去洗澡!洗好了吃飯,水生哥不能喝酒,我陪大哥喝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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