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么眯起眼睛,看著宣紙上的詩句:’帝城昨夜瑞雪臨,落盡瓊花天不惜’。

確實是極好的起句,李小么心思轉的飛快,瞄了眼一幅幸災樂禍模樣,等著要看蘇子誠熱鬧的呂豐,帶著笑低聲道:“真是好句子,我又想起兩句絕妙的來.”

水巖忙抬手用摺扇掩著口鼻,湊過來凝神細聽,呂豐也趕緊湊過來,興奮的問道:“快說,什麼妙句?”

李小么拉了拉呂豐,湊到他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

呂豐眼睛睜得溜圓,興奮的點著高掛在上的詩句,看著李小么低聲說道:“妙極!極妙,我去聯!”

說著,不等李小么說話,跳前兩步,高舉著手叫道:“皇上,在下有幾句絕妙之詞,正好聯上這兩句!”

李小么早就利落的跳到了一邊,水巖見李小么急步旁閃,立即默契異常的往旁邊躲,面容淡然,眼神卻瑩亮興奮的等著再看一場熱鬧。

蘇子誠看向突然跳出來的呂豐,目光再掃過李小么和水巖,彷彿鬆了口氣。

水砡和蘇子義咬了幾句耳朵,水砡緩緩的搖著摺扇,盯著篤篤定站著,一臉嚴肅等著看熱鬧的水巖和李小么,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轉頭看著呂豐,也等著看熱鬧。

蘇子義關切的看了眼蘇子誠,揹著手,帶著一臉溫和的笑,看著呂豐。

呂華肩膀微塌,無力又無語的看著呂豐。

郭敏銳臉上的笑容一絲不變,眼睛裡卻閃過絲絲寒意。

郭訥芳似有似無的蹙了蹙眉頭,煩惱的看著呂豐,三妹妹要和二爺聯句,他跳出來算什麼事?這事等會兒得和姑母說說。

皇上轉頭看著從身後跳出來的呂豐,笑著招手叫過他,相較於呂華,他更喜歡所謂’真性情’的呂豐。

呂豐兩步跳到皇上面前,文雅的團團拱手揖了揖,看著皇上笑道:“皇上恕罪,實在是想到了好句子,一時技癢,實在是忍不住.”

“無妨,聯句麼,就是要個熱鬧,有什麼好句子?趕緊說出來給大家聽聽?若真是絕妙好句,朕重重的賞你!”

三皇子靠在皇上身邊,偷偷衝呂豐比劃著,表示看好他。

呂豐衝他擠了擠眼,清了清喉嚨,轉過身,昂然伸手虛劃過懸掛在上的玉版紙,聲音清亮的先將郭三娘子的兩句詩唸了一遍,頓了頓,看著秉筆內侍高舉著飽蘸了墨汁的狼毫筆,準備好邊聽邊寫了,才面容嚴肅的接道:“待到明日天光晴,使掃帚的使掃帚,使鍬的使鍬!”

秉筆內侍久經訓練,萬事不驚,呂豐話音剛落,已經抄錄好在玉版紙上,退了幾步,垂手侍立在一邊。

暖閣一時靜的落針可聞,皇上瞪著紙上呂豐的聯句,愕然了半晌,突然’噗’的笑出了聲。

這一聲笑出來,打破了滿屋的靜寂,也解救了或忍著笑、或提著心、或哭笑不得、或惱怒異常,卻都象被施了定身術的眾人。

皇上直笑的聲音都變了調,連抬手指著呂豐的力氣也沒有了。

左右丞相、六部尚書、幾位翰林學士和那些前朝老臣笑得或前仰後合,或彎著腰捂著肚子,或笑的咳個不停。

郭敏達等人陪著滿臉笑容,郭訥語拼命想忍住笑,只忍得比剛才水巖還苦,乾脆往後躲了幾步,躲到身材胖大的左丞相身後,放聲大笑起來。

滿屋子只有各種各樣或變調或沒變調的笑聲,卻沒人能說得出話來。

三皇子笑的倒在父親懷裡,看著淡定的站在屋子正中,一臉嚴肅認真,顧盼自得的呂豐,滿眼的敬仰之意,母親給找的先生裡頭,就數這個最好!最合他心意!三皇子又轉頭看著高高懸掛的詩句,突然從父親懷裡跳下來,指著那個’鍬’字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蘇子誠忙上前兩步,忍著笑半蹲在地上,輕輕扶著三皇子的肩膀,笑言軟語的和弟弟解釋:“是剷雪的東西,二哥讓人拿一個過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三皇子看著蘇子誠,驚訝中帶著濃濃的膽怯,下意識的只敢點頭。

蘇子誠笑的太厲害,渾身的煞氣都給笑沒了,站起來,招手示意,北慶急奔出去,不大會兒就拉了只木鍬過來,恭恭敬敬的放到三皇子面前。

三皇子好奇的拖起木鍬,看來看去研究了一會兒,蘇子誠拿了木鍬給他示意了幾下,三皇子接過,在暖閣裡興奮無比的來來回回鏟個不停。

皇上邊笑邊看著三皇子,漸漸止了笑,招手叫過三皇子,憐愛的撫著他的頭,俯到他耳邊溫聲耳語道:“你看,二哥對你極好是不是?”

三皇子笑容燦爛,不停的點頭。

皇上抬起頭,指著呂豐,又笑起來:“果然是絕妙好句,難為你想出來,朕有重賞!”

說著,吩咐立在身邊的內侍:“回去把朕御案上那方端硯賞他,再去庫裡挑十支散卓筆,十錠上品潘谷墨,再拿十刀極品玉版宣,好讓呂二爺多做些這樣的好詩!”

眾人又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湊著趣。

皇上看向呂華吩咐道:“你性子端方,回去別責備他,說起來他這性子倒更象令祖,令祖就是個性情恢諧,愛說愛笑之人.”

呂華急忙躬身連稱不敢。

呂豐跪倒謝了恩,眉飛色舞的退到後面,拉了拉李小么低聲說道:“東西都給你!”

李小么只笑卻不答話,水巖捅了捅他,衝著郭家幾個人努了努嘴,聲音極低的說道:“你得罪了人,往後小心些.”

呂豐拍了拍水巖,低聲謝道:“多謝!”

皇上摟著三皇子,看著郭敏銳,神情輕鬆溫和,“今天笑的真是痛快!卿有心了,三丫頭這份孝心更是難得,朕心甚慰.”

說著,吩咐內侍:“把那柄紫氣東來翡翠如意賞給三丫頭.”

內侍垂手答應了,皇上環顧四周,又笑起來:“今天這場雪賞得痛快!”

屋裡眾人鬨笑著奉承,裡裡外外歡聲笑語一片。

李小么凝神看著蘇子誠、三皇子和皇上,暗暗嘆了口氣。

琴也聽了,詩也聯了,郭敏銳指揮著眾僕從,流水般換了幾遍湯水點心,這遊幸也就差不多了。

皇上牽著三皇子,起身往外走,轉出正堂,郭後已經等在堂前,隨在皇上後面上了車,眾人跪送皇上和郭後的車駕出了大門,站起來,亂哄哄的說笑著,討論著呂豐的絕妙好句,轉頭尋找呂豐,想當面再請教請教。

呂豐卻早就跟著李小么和水巖溜到側門上了車,呂豐擠到李小么車上,一迭連聲的吩咐車伕快走,他要去柳樹衚衕避避禍事。

剛才出來,他大哥那惱恨異常的目光讓他膽顫心驚,照他的經驗,這會兒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躲為上,至少得躲上個三五天才能回去。

李小么笑眯眯的看著他:“大哥他們都不在,你住我那兒不方便,要不你去水家住幾天,你大哥就算知道你在水家,總不能打到水家要人吧.”

“唉,算了,你別管我,我有地方去.”

呂豐靠著車廂後板,伸著懶腰說道。

李小么瞄著他,突然想起剛才的疑惑,“正要問你,你不是最愛美人嗎?郭家三娘子那樣的絕世美人,你怎麼也不多愛惜些?”

“呸!最厭煩這樣欺世盜名的什麼美人才女!”

呂豐氣惱非常的揮著手。

李小么心思微轉,緊盯著呂豐問道:“美人才女怎麼惹你了?你跑遍天下會的那些頭牌,不都以美人才女著稱的?”

“這不一樣!”

呂豐躲閃著李小么的目光,哼嘰著說道。

李小么瞄著他,慢吞吞的問道:“這開平府的頭牌叫什麼來?好象也擅琴.”

“纖穠會什麼琴?她小曲兒唱的……”呂豐猛然吞回後面的話,“郭三娘子欺負過纖穠?”

“這哪兒搭得上?纖穠不過一個女伎,想被郭家欺負也高攀不上!這兩個天懸地隔!你想哪兒去了?!二槐成親的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呂豐急著想轉開話題。

李小么笑眯眯的答道:“就那樣吧,你大哥什麼時候走?”

“擇了日子,臘月十九動身.”

呂豐暗暗鬆了口氣,只要不提纖穠,別的說什麼都成。

“你跟你大哥一起回去,還是留下來教三皇子功夫?”

李小么彷彿極隨意的說著閒話。

呂豐再鬆了口氣,擰著眉頭苦惱道:“還沒說定,大哥的意思,要麼他和我一起回去,要麼他先留一陣子,讓我先回去一趟.”

“你們都走了,三皇子誰教?必定要留下一個的,你大哥怎麼想的?咱們原先不是說好了麼,過了年你大哥回去,你留下來教三皇子?”

李小么疑惑的問道。

呂豐煩惱的攤著手:“大哥說……誰知道他!不管他,他留下不留下隨他,反正說什麼我也不回去,我一回去……不能回去!”

“啊?那還定了臘月十九?你大哥讓你回去,你讓他回去,這到時候,到底是你動身,還是你大哥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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