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峭壁,一排五間,算是正屋吧,一水的大青條石,確實高大壯觀,可惜屋頂沒了,門呢,就是一個大黑洞,窗戶是幾個小黑洞,旁邊各有兩排矮些的青石條屋子,也一樣沒了屋頂,只有背對著山路的三間門房一樣,更矮些的青條石房子,勉強算是有個屋頂,也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樹枝搭在上面,這應該是張鐵木和他的匪兄匪弟們的棲身之處了。

中間是一片十分空曠的空地。

李二槐盯著看兩個年紀大些的男子卸騾車,看了一會兒,就放下了心,一看就是老把式,都是愛惜牲口的莊稼人。

李宗貴站在車子旁,不動聲色的看著車上的東西。

李宗梁和魏水生提著槍,跟著李鐵木,圍著院子仔仔細細的巡查了四處,李小么緊跟在魏水生身後,看房子看人。

李鐵木衝滿院的青條石屋子用力揮著手,頗為自得:“看看,一水的大青條石屋子!”

李小么’噗’的笑出了聲,學著李鐵木揮著手:“就這,連屋頂都沒有,還叫屋子?”

李鐵木惱怒的盯了李小么一眼,彷彿要挽回些面子,指著五間正屋後面,衝著李宗梁得意的介紹:“這還不算,最好的是那裡,有個山洞,洞裡頭有股子山泉,水可甜了,洞裡還能住人,還能一直通到後山!”

李宗梁眼睛亮了亮,和魏水生對視了一眼,魏水生伸手牽著李小么,跟在李鐵木後頭,轉過五間正屋,山壁上,在一堆枯藤的掩蓋下,隱隱有個一丈多高、一人多寬的洞口。

三人跟在李鐵木身後,推開枯藤,鑽進洞裡,剛進去,洞裡非常暈暗,走了七八步,豁然開朗,一片極大的山洞,能容上百人,洞裡乾爽非常,右邊一人多高的地方,露出個洞口,雖說照進洞裡的光線微微有些昏暗,卻也能照得洞裡處處清晰可見。

李鐵木指著那個洞口:“狗子爬上去看過,洞外就是懸崖,那洞上頭,壓著塊大石頭,不怕颳風下雨.”

石洞正中靠後的地方,懸下來七八根鐘乳石,一股細細的水流順著中間最大的一根鐘乳石直落下來,流入下面的池子裡,池子明顯被人工修整過,裡面積著滿滿的清泉水。

李鐵木蹲到池子邊,捧著水連喝了幾口,咧嘴笑著示意著李宗梁和魏水生:“這水可甜了,你們嚐嚐!”

李宗梁笑著點了點頭,卻沒去嘗那可甜了的泉水,和魏水生細細檢視了洞穴各處,又順著李鐵木說的那處能通到山下、僅容一人透過的山縫走了一段,退出來舒了口氣,李小么拉著李宗梁,“這裡,這個山洞很不錯,從前那夥山匪必定是看中了這個山洞,才在這裡紮了營寨.”

四個人退出來,外面,張大姐正興奮的忙碌不停,一大鍋稀粥正在火上翻滾。

李二槐蹲在鍋前燒著火。

那群衣不蔽體的山匪們寒瑟瑟的袖著手,流著口水,散亂的蹲在四圍,抽著鼻子,眼巴巴的看著那散發著誘人香味的大鍋,這大米的香味兒,都記不得多長時候沒聞到過了。

李小么跟著李宗梁、魏水生回到大車旁,李宗貴從車上跳下來,“查好了?”

三人點了點頭,李宗梁和魏水生面色凝重的掃著散在大鍋周圍的十幾個苦哈哈。

李小么卻高高挑著兩根眉毛,盯著蹲在大鍋前,樂哈哈的看著張大姐,燒鍋燒的被張大姐訓斥的李二槐。

李宗梁心情沉重的嘆了口氣,苦笑連連,“一共十四個壯漢,這十四張嘴……”“是十五個,那屋裡還躺著一個斷腿的.”

李宗貴衝著蓋著樹枝的屋子努了努嘴。

魏水生掀起車簾子,探身進去看了看,縮回頭,看著李宗梁,也是一臉苦笑,“咱們的糧食可吃不了幾天。

明天一早,咱們就得去趟鄭城。

咱們倆去,留貴子和二槐在這裡守著小么,帶上那兩張狼皮,換點粗糧回來,回頭留給他們.”

李宗梁點頭。

那邊粥已經好了,張大姐從一個藤筐裡拿了只大粗碗出來,先撈了一碗稠粥,叫過蹲在後頭的一個瘦小男孩吩咐:“狗子!給你坎哥端去.”

“哎!”

狗子脆聲答應,蹦過去雙手捧了碗,往屋子裡奔去。

李宗梁露出絲絲笑意,點了點頭,靠近魏水生,低聲感嘆,“都是老實本份的莊戶人家,讓這亂世給逼的……”正說著話,張大姐又撈了幾碗稠粥,一手一碗端了過來。

李宗梁忙擺著手正要說話,李小么伸手接過一粥碗,遞給李宗梁:“大哥先吃,既上了山,這規矩上就不能錯了.”

魏水生從張大姐手裡接過另一隻碗。

張大姐又端了另外兩碗過來,李宗貴和李小么接了。

李二槐早就自己端好了一碗,過來和他們幾個蹲在一起,說著話,慢慢喝著粥,看著張大姐用剩下的兩三個碗盛了粥,十來個人,挨個從堆在鍋邊的袋子裡一人拿了一個饅頭出來,圍著鍋蹲成個半圓,傳著碗,一替一口喝著熱熱的米粥,喜笑顏開的吃著幹饅頭。

院子裡流動著濃濃的滿足和喜悅。

李小么喝了小半碗粥,將剩下的遞給李二槐,默然看著滿院子喜悅的彷彿過大年一般的山匪們,心裡堵得幾乎透不過氣。

太陽下山,張鐵木帶了幾個人,抱了一人多高一堆木柴過來,李二槐在院子裡升起篝火,李宗梁四人依舊輪流守夜,李小么睡在車上,其餘幾個人在燒熱的地上裹著被子睡著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宗梁和魏水生就揹著褡褳和兩張狼皮,趕往鄭城。

傍晚,太陽剛剛落山,張大姐就打發張鐵木和狗子幾個人,拿著李宗梁和魏水生的長槍,下山去接兩人。

張鐵木帶著人直迎出了二十幾裡外,才接到李宗梁和魏水生,接過兩人肩上的糧食,興奮的往山上回去。

一群新手山匪連著兩頓吃個大半飽,力氣就多的沒處用了,興致高昂的不知道做什麼才好。

李小么指揮他們,從山上砍了幾十根杉木拖下來,將兩間青石條廂房用杉木一根根排了屋頂出來,再細細鋪滿樹枝枯葉,直忙了一整天,兩間房子總算有了屋頂,看起來好歹有點樣子了。

李宗梁和魏水生吃了飯,乾脆把火堆生在兩間杉木頂屋子裡,李宗貴坐在門口的圓木礅子上,一邊留神著外面,一邊聽李宗梁和魏水生說話。

李宗梁面沉如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和水生繞到鄭城西北,走了二十來裡,就被官兵攔回來了,又往西繞了十來里路,還是繞不過去,城裡城外,到處都是官兵。

“一時半會的,是過不去南越了,只怕得在這裡耽擱一陣子.”

魏水生接著說道。

李二槐往火裡添著柴,渾不在意的點著頭:“這事你們商量,我聽大哥的.”

李宗貴轉頭,看著火光照映下忽明忽暗的幾張臉,沉默著沒有開口。

李小么擠在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間,託著腮,長嘆了口氣,“這裡除了咱們,還有十五張嘴,我今天問過一遍了,除了有三四個在鄉下給鄰居蓋房子時打過下手,勉強算是懂點手藝,旁的,除了種莊稼,竟然什麼都不會!”

李宗貴笑了起來:“小么這話……怎麼能叫什麼都不會?編筐,打草鞋,修房子,修修種地的傢伙事,喂騾子馬侍候牲口,都是好手。

莊戶人家,還能會多少,又不是手藝人.”

“就是有手藝,這兵荒馬亂的,也掙不到錢。

明天一早我和水生再進趟城,把那頭大青走騾牽上,要是賣的好,也許能賣出上百兩銀子,光買粗糧,也能撐一陣子.”

李宗梁拿著根長木棍,一邊撥著火,一邊聲音低落的說道。

李小么歪頭看看他,又轉頭看看魏水生,認真的說道:“這麼多人,也不能光吃飯不幹活,這養閒漢可是要養死人的,我盤算了一天了,你們聽聽,這山上山下淨是狼嚎······”“還有野豬、野狗,虎,狍子、鹿、山雞、鳥也挺多,不光狼,你耳朵不好使.”

李二槐立刻糾正著李小么。

李小么白了他一眼,接著道:“範先生給的那兩張狼皮,賣了將近一兩銀子呢,我看,乾脆讓他們上山打狼去,多去幾個人,打虎也行,虎皮肯定更值錢!”

李二槐笑的手裡一塊粗柴掉進了火堆裡,砸得火星飛濺。

魏水生趕緊和李宗梁一起架好被砸倒的篝火。

李宗貴坐在木墩子上,笑得肩膀聳動,扭頭看著李宗梁和魏水生,“大哥,水生哥,你們不知道,這一整天,小么就盤算著怎麼使喚這十五個人了,就連那個斷腿的,她也不準備讓人家閒著,哪,總共打過的主意有:帶出去扛活,編筐編鞋賣,採草藥、到山下開荒種地、打獵,還有什麼,小么?”

“可沒有能用的主意啊!”

李小么攤著手,“扛活吧,剛才大哥說了,鄭城裡扛活的人多的很,可就是沒活扛。

編筐編鞋麼,二槐哥說了,人家都是自己用自己編,誰會拿錢買這個?採草藥,一來大雪封著山,二來,沒人認識草藥,怎麼採?開荒種田,這個太慢了,等種出來糧食,人都餓死好幾回了,就打獵是最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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