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百戲走馬燈的人並不多,相比於螯山燈海,這裡並不算太出彩。

四個人轉了個彎,正要往左邊去,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精壯中年人伸手攔住了四人,臉上帶笑,十分客氣,“幾位小哥請暫時留步,我家主人在裡頭,請幾位小哥先到別處逛逛,一會兒再來逛這裡,可好?”

李宗梁和魏水生相互看了一眼,推著李二槐,往後退了半步,轉身就要往右邊轉。

李小么聽著那中年人咬字極清楚的北地口音,心裡微微一動,走了十來步,李小么突然頓住步子,拉住李宗梁和魏水生,掂起腳尖,俯在李宗梁耳邊,低聲道:“那個人是北地口音,說不定他家主人,是福寧公主和北地那個新郎倌呢!”

說不清為什麼,她很想再看一眼那個的帥哥,嗯,她其實就是想飽飽眼福罷了。

“北地口音就是駙馬?你也……”李宗梁失笑。

李小么拉著他往後退了幾步,“是不是看了才知道,咱們慢點走。

那個北地的駙馬新郎倌,我見過一次,前幾天他到長豐樓吃飯,還買了我的阿膠棗兒,兩碟棗兒,給了我二兩銀子!多大方。

咱們慢點,也許呢,我是想看看公主長什麼樣兒.”

李宗梁一臉無奈,看著魏水生嘆著氣,由著李小么拉著,四個人兜了個圈子,又往被攔回的地方過去。

離被攔回的地方還有十來步,就看到一男一女迎著他們,並肩過來。

李小么急忙用力拉李宗梁和魏水生,示意對面,李宗梁和魏水生明白他們真撞上福寧公主和駙馬了,趕緊往旁邊避退,讓開對面這一男一女和他們周圍的護衛。

李二槐愣愣呵呵,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

蘇了誠一件月白緙絲長衫,束著羊脂玉腰帶,揹著手,一臉溫柔的笑意,微微低頭看著身旁的福寧公主,好象正專注的聽她說著話。

福寧公主十六七歲的樣子,身形嬌小柔軟,腰肢極細,淡黃的裙子上繡滿了折枝牡丹,隨著輕盈喜悅的腳步,裙子往後飛揚落下,飛出一片流光溢彩,腳步緊跟著蘇子誠,仰頭看著蘇子誠,臉上的甜蜜濃的化不開,低低的說笑間,整個人彷彿發著光。

兩個人都美好的讓人挑不出絲毫不妥。

李小么的目光從福寧公主身上移到蘇子誠,看他看的移不開眼。

她喜歡一切精緻美好的東西,比如眼前的兩個人。

兄妹四個人看著雲端裡的兩人走得遠了,李宗梁長長的舒出口氣,拉著李小么往前走。

李小么被大哥拉著往前走了好幾步,悠悠嘆了口氣,趕緊又一張誇張的連聲讚歎,“多漂亮啊!這就叫金童玉女,這就叫門當戶對,這就叫天作之合,還有情投意合!真是好看!兩個人都好看!公主更好看!”

李二槐緊走兩步,從後面趕上來,點著李小么的後背,撇著嘴很不以為然:“好看有什麼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再說了,那個小娘子哪裡好看了?太瘦了,跟只雀兒一樣,看那樣子就不好生養,生不出娃要她幹嘛?難道這皇家少吃少喝?怎麼養成這樣?我瞧著不好看,難看的很,女人就是要屁股大腿粗才好看!么妹以後得多吃點.”

李小么悶悶的’哼’一聲,李宗梁和魏水生笑得前仰後合。

四個人看到一半,時辰差不多,就去長豐樓接了李宗貴,又逛了一大圈,吃了宵夜,興盡飯飽,這才往大雜院回去。

回到家,李小么收拾好躺到床上,拉上被子,長長的打了個呵欠,正要一閉眼就睡著,院子裡突然響起一聲尖叫,嚇得李小么打了一半的呵欠硬生生噎了回去,直噎得連聲咳起來。

李小么跳起來,拖著鞋子奔到窗戶邊,掀起窗簾,推開窗子往外看。

好象是柳婆子的聲音。

柳婆子在一間勾欄裡做粗使婆子,每天回來的比李宗貴還晚。

李小么好奇的往外探頭,伸長脖子看熱鬧,也不知道誰在大門口掛了盞氣死風燈,明顯顯的照的院子通亮。

柳家屋裡響起一陣嘰哩哐鐺聲,夾雜著柳娘子的驚叫聲、呼痛聲、大哭聲。

片刻功夫,柳二被人推出門,趔趄著撲倒在地上。

柳二身後,黃遠山光著上身,只穿了件長褲衩,拖著鞋子,手裡拎著件衣服來回甩著,淡定珊然的出了屋。

柳婆子跟在黃遠山後面撲出來,不停的撲打著黃遠山,一邊打一邊罵,“你個殺千刀的漢子,竟做出這種事!你還我女兒清白!我打死你!打死你個窮漢子!打死你!”

黃遠山一把推開柳婆子,抬手指著她,陰陰的笑著,“我跟柳紅,往好了說,是兩情相悅,往不好了說,是你閨女勾搭我!既然讓你們撞破了這事,我也不嫌棄她,趕明兒擺桌酒,娶了她就是!”

“你個窮漢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娶我閨女,呸!我······我要送你去見官!去見官!”

柳二爬起來,潑口大罵,撲上去推搡黃遠山。

黃遠山側身閃過,抬腳又把柳二踹倒在地上,呵呵呵的乾笑了起來,“見官?好啊!我可不怕見官,叫柳紅出來問問,讓她自己說,她那衣服,是我脫的,還是她自己脫的?好啊,見官去!現在就去!”

柳婆子上前扶起柳二,點著黃遠山,只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了,抖了片刻,柳婆子突然轉過身,指著屋裡,惡罵起柳娘子。

隔壁沈婆子屋,門’吱’的響了一聲,沈婆子推門出來,幾步過去勸柳婆子:“柳家嫂子,低聲些,這夜深人靜的,可聽得遠,你先聽我說,”李小么正專心看著熱鬧,李宗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么妹不能出去看熱鬧,聽到沒有?”

“嗯.”

李小么急忙轉頭答應一聲。

李宗梁交待好李小么,和魏水生一起開門出去,搬了兩條長凳過去,拉著柳二和黃遠山坐下:“有話慢慢說,先坐下,坐下說話.”

沈婆子靠著柳婆子坐到一條長凳上,低聲勸她:“兩個孩子既是兩情相悅,你就成全了吧,再說,事到如今,也只好成全了,黃大也算能幹,又沒有家累,待柳娘子又好,往後孝敬你們二老,也算是門良緣,算了吧,這事,也只好算了,可張揚不得.”

黃遠山嘴角挑著譏笑,看著抱頭蹲在地上的柳二,和不停抹著眼淚的柳婆子,蹺起了二郎腿。

李宗梁示意魏水生,魏水生上前拍了拍蹺腿而坐的黃遠山,低聲勸他:“這事,到底有些個理虧,你就說句軟話,往後都是長輩,也不算什麼丟人的事.”

黃遠山長出了一口氣,斜了眼魏水生,點了點頭,站起來,胡亂拱了拱手:“岳父岳母,這事是小婿孟浪了,往後小婿定會好好待紅妹子.”

柳婆子猛的抬起頭,點著黃遠山:“你!你!你這是······小紅是被你算計的!”

黃遠山冷’哼’了一聲,嘩的抖開衣服,甩開披上,坐了回去,昂然翹起二郎腿。

柳二手指點著黃遠山,恨的錯著牙,“想娶小紅也行,你拿十貫彩禮!我的閨女,也不能白給了你!”

“彩禮?”

黃遠山彷彿聽到了極其有趣的事,笑的前仰後合:“就那破鞋,我娶她就是天大的情份了,還彩禮?聘則為妻奔為妾,照理說,我就該納了她!你聽好了,要彩禮,半分也沒有,你不想嫁,我還不想娶呢,外頭多少黃花大閨女我娶不得!”

“你!”

柳二氣得一口氣嗆進去,猛烈的咳嗽起來。

柳婆子呆了片刻,總算悟過來了,猛一拍大腿,號啕大哭起來。

沈婆子挨著她,看她哭的那樣,根本說不進話。

李宗梁和魏水生面面相覷。

眾人正發怔無著,柳娘子跌跌撞撞從裡屋撲出來,頭髮零亂的披在身上,上衣領子一半卷在裡面,露出半邊肩膀,裙子歪歪扭扭的繫著,眼睛哭的腫成了桃子,扶著門框,抽抽泣泣看著眾人,突然撲過去跪在李宗梁面前,長聲號叫:“是他騙了我,是他把我灌醉了,我沒有,沒有······是他,不是我!”

李宗梁尷尬的簡直不知道怎麼樣才好,眼睛不知道往哪兒看,手腳不知道往哪兒,只能趕緊往後退。

黃遠山猛的轉過頭,陰狠狠的盯著李宗梁。

魏水生伸手拉過李宗梁,再上前一步擋在李宗梁面前,再推著李宗梁往後退了兩三步,迎著黃遠山的目光,抬了抬下頜示意著他:“快扶你家娘子起來,成什麼樣子?”

黃遠山壓著怒氣,鐵青著臉站起來,上前拎著柳娘子的胳膊,拖著她往屋裡扔:“滾進去!別給老子丟臉!”

魏水生轉頭看了眼李宗梁,兩人一起往後退了兩步,拱手陪著笑道:“柳二叔想開些,還是人要緊,明天還有活,我和大哥就先回去了,若有什麼要幫忙的,您只管叫一聲就行.”

交待完幾句,兩人忙不迭的趕緊退回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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