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水生站在帳篷門口,正四下張望,一眼先看到跳躍而回的李小么,緊上前兩步,又看到了蘇子誠。

腳下微頓,又接著笑迎上去,先長揖給蘇子誠見了禮,讓過蘇子誠,溫和的拍了拍李小么的肩膀,“趕緊回去吃飯,就等你了.”

李小么和魏水生說著話,頭也不回的衝蘇子誠揮了揮手,幾步就跳進帳篷。

蘇子誠走了幾步站住,側頭看著李小么進了帳篷,徑直回去自己的大帳了。

李小么照舊擠到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間。

地氈一角,範大娘子帶著玉硯正看著煮一小鍋粥,旁邊一個紅泥小爐上放著只銀壺,燒著水準備衝煮飯後的茶湯。

幾個人吃了飯,範大娘子煮了茶湯一一端給眾人,又給李小么泡了杯茶,這才退出帳篷,和玉硯去吃飯。

李小么端著茶,看著在帳蓬一角吃飯的範大娘子和玉硯,有幾分怔忡。

她從前沒怎麼注意過……從來在山上,她們也沒在一起吃過飯……範大娘子這樣侍候著大家吃飯,這樣在大家之後吃飯的……李小么從範先生看到李二槐,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她知道,卻沒放心上,沒留意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小么,我正和你大哥說他今後的打算.”

範先生喝了口茶湯,看著李小么,緩聲說道。

李小么忙收回紛飛的神思,看向李宗梁笑問道:“大哥有什麼打算?”

“咱們既已歸於正途,有了這樣的機遇,就該好好求個出身,給祖宗爭光,再說你也不小了,我和水生哥他們有個出身,你以後說親,也能說個好點的人家,就是妻子兒女,往後,也能活得象個人樣.”

李宗梁看著李小么答道。

李小么心裡突然一陣莫名其妙的心酸難受。

妻子兒女!她的大哥,還有二槐哥,都是定過親的人了,再過一年兩年,一個兩個,就都要成家了,有妻有子,還有水生哥,貴子,也很快,很快,他們就為人夫為人父,他們都要有家了,之後,他們是她的哥哥,也不是她的哥哥了。

“你怎麼了?”

魏水生關切的看著怔怔的出了神的李小么,皺著眉頭,伸手去撫著她的額頭。

李小么恍過神,推開魏水生的手,看向也關切的看著她的李宗梁,“沒事沒事,想大哥的話,想出了神,我好好兒,那水生哥呢?水生哥怎麼打算的?”

她今天這是怎麼了,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我也求個出身吧.”

魏水生聲音透出絲悲傷和廖落,“從前我爹活著的時候,天天跟我嘮叨,讓我給他掙個功名出身回去,好歹也讓他過過老太爺的癮!”

魏水生的聲音一下子哽住,頭微微仰起,把衝進眼眶的眼淚再倒回去,頓了片刻,帶著幾分自嘲笑道:“我這……我就給他掙個追封吧,好歹,也讓他過過老太爺的癮.”

範先生臉頰輕輕抽動了幾下,魏水生這份子孝無親的痛楚,勾起了他剛剛想埋起來的那份徹骨的喪子之痛。

李小么趕忙轉頭看向李二槐,“那二槐哥呢?怎麼打算?”

“我跟著大哥!給你張大姐掙個誥命噹噹!”

李二槐說得極其爽氣。

李小么衝他豎起了大拇指,自從有了張大姐,他這心裡眼裡,就只有張大姐了。

“還得給你掙一大份嫁妝,能擺十里的那種,以後你婆家誰欺負你,你也好拿銀子砸死他!”

李二槐接著說道。

李宗貴’噗’的笑出了聲,李小么狠狠的瞪著李二槐一眼,李二槐趕緊跟一句討好迴轉,“萬一嫁不出去,也能有銀子買個好的回來.”

李宗貴哈哈大笑,抱著腿往後仰倒。

李宗梁和魏水生也笑得肩膀聳動,魏水生一巴掌拍在李二槐頭上,“什麼叫買個好的回來?胡說八道!”

範先生端起茶碗,低著頭,裝著喝茶,掩飾著滿臉的笑,他是長輩,不好跟著笑。

李宗貴笑倒過去又坐起來,高舉著手,聲音裡一多半都是笑,“我我我!我也給小么掙嫁妝,咱家小么派頭大,這銀子得車載斗量,少了可不行!”

李小么衝兩人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兩人,看著李宗梁,“今天,就剛剛……那個王爺問咱們的打算,我和他說了,我覺得大哥從指揮使做起最好,五都一指揮,大哥自領一都,水生哥他們,再算上張鐵木,正好,這五百人做個起步,不多不少,不高不低,正合適,大哥說呢?”

“小么說的極有道理,這樣最好,不低不高最好.”

範先生極口贊成。

李宗梁眉頭微皺,“都到軍裡,你和你範姐姐在開平府,家裡沒個男人……”“你呢?王爺怎麼說的?”

沒等李宗梁說完,魏水生搶過一句問道。

“我跟在王爺身邊參贊軍務.”

李小么垂著眼簾,看著手裡的茶杯,彷彿很隨意的說道。

李宗梁呆了下,魏水生看了眼李宗梁,又看向和他一樣已有準備的範先生。

李二槐笑出了聲:“就你那大糞戰法?”

李宗貴推了李二槐一把,看著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的李宗梁,和神情淡定的魏水生和範先生,拉住還要說話的李二槐,低聲道:“那個王爺,那麼個尊貴人兒,肯到咱們山上折節相請,那都是有原因的,他就是看中了咱們家小么這份聰明,才……”李二槐一臉恍然,可是根本沒悟的瞪著李小么,好半天,突然納悶了一句,“從前在家那時候,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么妹這麼聰明?”

“你現在也沒看出來!”

李宗貴不客氣的堵了他一句。

李小么心裡緊縮了下,忙轉頭看向低頭喝茶的李宗梁和魏水生,又瞄了眼範先生,半真半假的說道:“我是死過一回、遊過閻羅殿的人,被神仙手指點過,開竅了,就聰明瞭.”

“小么自小就聰明,原來咱們在家裡,事事有父母操心,有聰明沒地方用,也用不著,你哪有機會看出來?以後,都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一說起從前,就讓人難過……”魏水生傷感的嘆著氣,伸手拍了拍李小么的肩膀。

李二槐眼淚下來了,一邊抹一邊點頭,“是我不好,從前……再不提了,咱只說以後!”

李宗貴也跟著抹了幾把眼淚,李宗梁眼眶都紅了。

幾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李小么轉著頭,從帳蓬裡看到帳蓬外,驚訝的問道:“呂豐呢?我說怎麼好象少了一個人.”

“說不舒服,太陽還掛的老高,就回去歇下了.”

李宗貴指了指隔壁的帳篷答道。

李小么皺起了眉頭,站起來,示意李宗貴,“過去看看,這可不象他,安營前還好好兒的,怎麼說不舒服就不舒服了,肯定有什麼事兒.”

李宗貴忙跟著站起來,兩人出來到呂豐帳篷前,李小么等在外面,李宗貴掀簾進去,片刻出來,一臉的好笑,攤著手道:“說睡著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他自己說自己睡著了?”

“嗯.”

李宗貴又是氣又是笑。

李小么歪著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他能有什麼事,不過這會兒他既然非得說自己睡著了,倒不好再闖進去,明天再說就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又是天一亮就啟程,李小么打著呵欠爬到車上,半睡半醒的趴在車上晃了小半個時辰,也再也睡不著了。

昨天白天睡得太多,剛剛夜裡又一枕黑甜,覺睡得都有點多了,哪裡還能再睡得著。

李小么爬起來,倒了杯茶喝了,又吃了兩塊點心,掀起車簾,半邊身子探出來,四下張望尋找呂豐。

昨天他不對勁的很,別是出了什麼事,找了半天,也沒看到呂豐在哪裡,李小么納悶不已,昨天不肯見人,今天干脆沒影了!李小么乾脆高掛起簾子,晃著腿坐在車廂門口,四下張望不停,只等呂豐出現。

呂豐沒等來,卻看到蘇子誠的小廝南寧抱著只大錦袋,騎著馬往回奔過來,奔到李小么車旁,南寧一隻手嫻熟的勒轉馬頭,一邊勒好馬和車子的快慢一致的往前小跑,一邊將懷裡抱著的錦袋遞過來,“五爺,這是爺讓給您送過來的,您看好了還放回這袋子裡,隨便叫個人去叫小的,小的再過來拿回去.”

“這是什麼?”

李小么接過袋子問道。

“小的不知道,爺只吩咐讓送這個錦袋過來給五爺,說五爺看完了讓小的再拿回去,沒說裡面是什麼東西.”

南寧認真仔細的答道。

“嗯.”

李小么解開錦袋口繫著的繩子,隨手抽出一張掃了一眼,是一份邸抄。

李小么皺了皺眉頭,又抽出一張,這回是一張不知道哪裡報上來的一張帳單子。

李小么塞回去,回身將錦袋扔到車廂裡,看著南寧,語笑盈盈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南寧.”

南寧臉上的熱情和恭敬恰到好處,李小么絲毫不掩飾自己那份好奇和興致,上上下下看著他,一句緊接一句的和他說起不閒的閒話,“你是王爺的小廝還是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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