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小么進來,笑著招呼:“又看完了?你拿的那兩本,都要細看細品才有味道,這麼快,又囫圇吞棗了?來,喝杯茶,我帶的茶葉,就這一點了,再不喝可就沒有了.”

範先生語調平緩,聽不出悲喜,這一陣子,那份痛徹骨髓的喪子失妻之痛,漸漸麻木,一點點沉靜下去。

李小么笑應了,先將書送回屋裡書架上,又尋了兩本書拿出來,拖了把椅子,坐到了李宗梁身邊。

李宗梁抬手撫了撫李小么的頭,看著範先生苦笑道:“這山上,小么比我還操心,有時候想想,她一個姑娘家……唉,我這心裡難過的很.”

李小么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她自得其樂的很呢,這樣幾乎可以恣意妄為的日子,哪有什麼不好?範先生沏了杯茶遞給李小么,抬頭看了眼院子專心練字的小孩子們,轉回頭,看向李小么,“昨天的邸抄上,朝廷委了朱有謹做了池州知州.”

“嗯,我看到了,說是大皇子舉薦的.”

李小么點頭,看著範先生,等著他往下說。

範先生看了眼有些茫然的李宗梁,神情微微暗淡了下,嘆了口氣,“這朱有謹商人出身,和我是同年,他這出身,真真正正是拿真金白銀買回來的。

買了出身後,選了一任知縣,刮地皮太狠,得罪了縣裡幾戶大家,被人告到太平府,免了職。

他回到太平府,不知道怎麼搭上了原來的吏部夏尚書,拜了夏尚書一個寵妾做乾孃,就復了官,又選了一任知縣。

他時運不濟,到任沒幾天,境內竟出了逆倫大案,行李沒放下,就又撤差回來了,等他回了太平府,夏尚書已經告了老。

沒兩年,他又搭上了宋公升的小舅子文三爺,認了乾爹.”

範先生頓住話,滿臉的鄙夷:“那文三比他還小几歲呢!有一回他請文三爺飲宴,那文三酒多了,奸了他二兒媳婦,他回頭竟將二兒媳婦送給文三做了小妾。

就這樣,又選出來,做了知縣,這樣無恥之尤,竟然被大皇子收入袖中,薦他做了這池州知州!”

範先生憤悶異常的吐了口氣。

“我原本還寄望於大皇子,先皇后的賢德,誰不敬仰?!誰知道竟是這樣!竟是這樣!”

範先生將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放到几上,往後靠到椅背上,閉著眼睛,傷感不已。

“先生也別想太多,大皇子許是一時被人矇蔽.”

李宗梁低聲開解道。

範先生緩緩搖了搖頭。

李小么嘴角往下撇了撇,一臉不屑,“為君者,就是要辨人知用,這樣君子小人不能分的東西,往後即了位,也是個昏君,暈頭暈腦!”

“小么說的極是,唉!”

範先生長吁短嘆。

李小么看了他一眼,自己給自己又倒了杯茶,抿著茶,不準備再多說話。

院門口人影晃動,李小么忙轉頭回看。

範大娘子提著個原木食盒,腳步輕捷的進了院子,玉硯捧著只托盤跟在後面。

李小么轉回頭,繼續悠然喝她的茶,眼角卻瞄見李宗樑上身一下子繃直了,渾身緊張的盯著自己手裡的杯子。

李小么眨巴了眼眼,呆了一瞬,趕緊又看了李宗梁幾眼,轉過頭,仔仔細細的打量起了範大娘子。

範大娘子大約是走的急了,鼻尖上微微滲著汗,走到三人面前,曲膝見了禮,聲音柔婉,“大姐讓人磨了幾升米粉,蒸了幾碟子糕,我拿了幾碟過來,給父親和大爺、五爺嘗一嘗.”

說著,將手裡的食盒放到旁邊几上,取了兩碟子還冒著熱氣的米糕出來,又從玉硯手裡的托盤中捧了只粗陶壺和幾隻小碗放到几上,斟了三碗清若白水的雞湯出來:“這是照五爺的法子熬的清雞湯.”

李小么眯著眼睛,看著範大娘子先遞了碗給範先生,又託了一碗,大大方方的託給了李宗梁。

李宗梁急忙伸手去接,伸出去才發現手裡還端著茶杯,急忙縮回來,就慌亂起來,將杯子扔到几上,淋了一手的茶葉水接過了湯碗,張了張嘴,象是說了句謝,可誰也沒聽到。

李小么欠身過去,自己端起碗湯,看著李宗梁,片刻,又看向範大娘子。

範大娘子彷彿沒看到李宗梁的狼狽,站起來退後半步告退,“過一會兒我再來收拾碗碟,大姐那兒還忙著呢.”

範先生點頭應了,李小么一邊抿著湯,一邊看著範大娘子帶著玉硯出了院門。

範先生揚聲招呼端坐在院子裡寫字的幾個孩童,讓他們洗了手過來吃米糕。

四五個孩子,小的只有四五歲,大的也不過八九歲,年少無煩惱,歡樂喜悅的吃著米糕。

一邊吃一邊你推我、我推你,嘻哈玩笑不停。

李小么看著他們,滿眼的愛憐和惋惜,再轉頭看看任他們打鬧玩笑的範先生。

這範老頭不禁孩童天性,看來不是個一味迂腐之人。

幾個孩子吃了糕,又喝了清雞湯,蹦蹦跳跳的玩了一會兒,繼續坐到沙盤前練字去了。

“先生往後有什麼打算?”

李小么衝那幾個孩子抬了抬下巴,直截了當的問道。

範先生看著李小么反問道:“你們兄妹往後有什麼打算?”

李小么看向李宗梁,李宗梁看著範先生,老實的答道:“還沒想過這事,從上了山,就想著怎麼活下去,難處一樁接一樁,能帶著大傢伙吃口飽飯已經不容易了,旁的,還沒想過.”

“我們兄妹是池州李家村人,前年南越打進來,屠了村,大哥他們護著我拼死逃出來,從此背井離鄉。

為了治我這雙腿,從池州府又到了太平府,治好腿,我們兄妹都找了活,都乾的很好,原本想著再存些銀子,有了本錢,在太平府開間果餞鋪子,安安穩穩度日。

誰知道出了福寧公主那檔子事,太平府徵丁,大哥他們被保長拿去要頂保裡的丁數,我們兄妹只好逃出來,本來是想逃往南越,或是北平,到了這裡,遇上堅壁清野,無處可去,只好先落草容身,這一路行來,處處身不由已.”

李小么長嘆了口氣,不隱不瞞,坦坦誠誠的說道。

範先生沉默了片刻,想到自家,眼圈微紅,嘆了口氣問道:“那往後呢?要做一輩子山匪麼?”

“往後,先生也看到了,這樣的亂世,想安穩而不可得,先生不也只好亡命出逃了麼?先生還是官身!過一天算一天吧,北平國雖說政清軍強,可地處北寒之地,人口物產都有限,要強也得慢慢長大,吳國雖說朝廷動盪、軍力積弱,可到底是富庶大國,幾百年的底蘊在那裡呢,要是突然出了個明君或是良相,這鹿死誰手,根本說不上。

這一場亂,不知道要亂到什麼時候,這亂世,還是山上安穩些,咱們這幾十人同舟共濟,還是能求到一條生路的.”

李小么頓住話,垂著眼簾遲疑了片刻,接著道:“年前,我已經讓人到太平府開鋪子做生意去了,如今山上沒有本錢銀子,等到年中看看,要是能好好做幾筆生意,有了銀子,就再挑個合適的人到開平府,也開鋪子做生意去,給大家留好退步兒.”

範先生凝神聽著李小么的話,邊聽邊看著同樣凝神聽話的李宗梁,半晌,才嘆出口氣來,看著李宗梁感慨道:“怪不得你說小么比你還要操心,有這樣的妹妹,是你們兄弟的福氣!”

說了這幾句,轉頭看向李小么,“沒想到你比我看的還要明白,這天下可爭之處,就是北平和吳罷了。

你說的極是,這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朝堂軍中,瞬息萬變,你這樣打算極其妥當。

這山上我也看了,還少幾個退步的地方,那西山不行,當不了退步的地方,狡兔得有三窟,這是一;其二,開平府的生意,你要是有了合適人選,本錢銀子我那裡有一些,你先拿去用.”

李小么驚訝的看著範先生,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問道:“先生這是打算跟著我們落草為寇了?”

“五爺可肯收留?”

範先生看著李小么,鄭重問道。

李小么回頭看向李宗梁:“這事得聽大哥的.”

“先生若肯留下來指點一二,我們兄妹求之不得!”

李宗梁急忙站起來長揖答道。

李小么也跟著站起來,拱手揖了一揖。

範先生起身扶住李宗梁:“大爺客氣了,範某流落至此,若不是大爺收容照料,這把老骨頭也就算了,可憐這些孩子,還不知道如何呢!”

李小么看著院子裡練字的孩子,和在廂房正屋裡忙進忙出的年青年老的婦人們,暗暗嘆了口氣,姜到底還是老的辣,這範先生可比她會做生意。

山上糧食富餘的多了,李小么就打發呂豐輪流帶著孫七弟幾個,往鄭城黑市賣了幾回糧食,可這軍糧都是粗糧一類,根本賣不出什麼價。

來來往往,也不過就是換了些油鹽調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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