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範大娘子拭乾了眼淚,看著吳大嫂子,微微曲了曲膝謝道:“大嫂子待我一片真心,從前都是我不懂事,大嫂子別跟我一般見識,大嫂子的話,我都記下了,從今天起,我就把婆婆當嫡親的婆婆孝敬著。

大嫂子放心,往後我有什麼做的不到的,大嫂子多指點我.”

“這就好,這就好了.”

吳大嫂子長舒了口氣,笑逐顏開,推著範大娘子笑道:“你趕緊回去歇一歇,我也回去了.”

“我送大嫂子回去.”

範大娘子扶著吳大嫂子低聲道。

吳大嫂子見她話語真誠,遲疑了下,也就不多推辭,由著她扶著送回正院歇下。

……………………轉眼就是臘月二十二,柳樹衚衕李府張燈結綵,來往的人卻並不多,這一趟親事,李家並沒散多少帖子,說起來,不過是幾家近親聚到一處,看著李宗梁和範大娘子成了親。

當天半夜起,柳樹衚衕就燈火通明忙成一團。

日夜趕做出來的傢俱在最後一刻抬進李府,張大姐、水蓮等人在內,張嬤嬤、盧嬤嬤等人在大門口,指揮著眾人放好傢俱,將嫁妝按先出在前,後出在後的順序一抬抬擺好,一抬抬的嫁妝從大門影壁起,擠擠挨挨、密密的一直排滿到後面園子裡。

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李小么收拾停當,略略吃了幾口早飯,出了院門,一眼看到把各處擺得滿滿的一抬抬嫁妝,嚇了一跳,這麼一兩個月的功夫,怎麼弄出這許多東西來?張嬤嬤眼裡帶著紅絲,卻極精神的急步迎上前,見了禮笑道:“這園子裡放的都是最後出的細軟和內院用的擺件,大傢俱、各式大擺件都是前院。

姑娘看,件件都是極好的,說起來也多虧了元豐會館。

還有梁地、開平府那些個商家,一聽說是姑娘採買嫁妝,都把壓庫的寶貝兒拿出來了。

姑娘看這件,”張嬤嬤喜氣盈腮的指著亭子外邊放著的一抬嫁妝:“這枝珊瑚,雖說只有三尺高,卻是極難得的正紅,姿態又好看,我細細看過,竟真是天生這樣,不是粘上去的,那掌櫃說,若不是姑娘採買嫁妝,這珊瑚,無論如何也不會轉手……”紫藤和青橙順著張嬤嬤的指點看來看去,青橙拍著手笑道:“嬤嬤,明兒點嫁妝入庫房這活一定得派給我。

那冊子就是我抄的,抄得手都酸了,得讓我好好看看,我抄的這些好東西都是什麼樣兒的.”

李小么笑起來:“我替嬤嬤答應你,趕明兒你慢慢看,慢慢入庫!”一行人一邊看一邊說笑著,轉過幾個彎,到了一間廂房前,張嬤嬤指著廂房笑道:“咱們進去看看這屋裡的幾抬嫁妝吧,是信陽呂天師府上遣人專程送過來的,大前天剛到。

那天姑娘忙,沒顧上看,”張嬤嬤頓了頓,聲音低了低接著說道:“到底是百年天師家,這樣的東西,從前宮裡也沒有.”

廂房裡守著嫁妝的婆子已經迎了出來。

李小么跟在張嬤嬤身後,進了廂房。

廂房內放了六抬嫁妝,李小么掀開最外面一抬嫁妝上蓋著的大紅絲綢,大紅綢下,是一堆堆得極整齊的珍珠。

張嬤嬤上前掂起最上面的一排赤金圓扣笑道:“姑娘看,這是掛珍珠簾子,照理說,這麼黃豆大小的珍珠倒不稀奇,可難就難在這一掛簾子幾萬顆珠子,個個滾圓,大小一樣,顏色一樣,還是這樣的金黃色,實在太難得了!這穿珠子的也不知道用的什麼線,半步開外就看不到線了.”

李小么伸手託了託密密的珍珠簾子,沒有說話。

青橙一聲驚歎,伸手輕撫了下那堆得高高的珍珠,驚歎不已:“真好看!”紫藤輕輕拉了拉她,兩人跟著轉到另一抬嫁妝前。

張嬤嬤開啟上面放著的兩尺多長的紫檀木匣子,隔著層紅綢,小心翼翼的託了柄通體碧透、彷彿會光般的碧玉劍出來,“送賀禮過來的管事說,這柄玉劍曾經是第二代天師的佩劍,斬殺過無數妖孽,是避邪的聖物,留著鎮宅最好.”

李小么細細看了看,示意張嬤嬤放回去,又跟著看了其餘幾抬東西,看著張嬤嬤仔細蓋好紅綢,才低聲吩咐道:“這幾抬等會兒不要開啟了,就這麼蓋著紅綢抬過去吧.”

張嬤嬤忙答應一聲笑道:“我也是這意思,這幾樣東西太過貴重難得,咱們也不用拿這個添臉面。

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姑娘走這邊,還是在正堂認親,範大奶奶拜堂認親是大事,再怎麼著也不好委屈了範大奶奶……”李小么笑著點頭應著,裹了裹斗篷出了廂房,繞過放的到處都是嫁妝,從正堂後門進去。

水蓮和張大姐她們早就到了,正站在正堂門口,看範大娘子拜堂,見李小么進來,忙笑著見禮打招呼,說著些恭喜的話兒。

李小么一邊笑應著,一邊轉頭尋著沈婆子。

張大姐忙笑著說道:“一會兒就到,貴子去接的.”

正說話間,李宗貴扶著沈婆子從後面轉進來。

張大姐忙兩步過去,親親熱熱扶著沈婆子笑問道:“一早上就讓人熬了碗燕窩給婆婆,婆婆吃了沒有?”

“吃了吃了,下回可別讓人熬這個,其實銀耳也一樣,不比燕窩差,燕窩那東西不是咱們能常吃的.”

沈婆子笑著客氣道。

張大姐和李宗貴一左一右扶著沈婆子,把她扶到上首右手邊坐下,李小么站在旁邊笑道:“怎麼不是阿婆能常吃的?阿婆想吃什麼不成?”

“就是就是!”張大姐跟著撫掌笑道。

水蓮帶著溫婉的笑容,衝著沈婆子恭敬的曲膝見了禮,才在魏水生下首落了座。

門口,李宗梁稍稍走前半步,範大娘子小心的跟在後面,已經上了臺階。

屋裡眾人忙落了座,李宗梁和範大娘子先走到沈婆子面前跪倒行了禮,沈婆子收了範大娘子送的一件古銅色裙子,放了對赤金百年好合蓮葉鐲在托盤裡。

兩人先轉到魏水生和水蓮面前,彼此見了禮,水蓮放了只攢紅寶石花簪子回去,到李二槐和張大姐面前,張大姐依舊是一對沉甸甸的金塊一般的赤金鐲子。

兩人轉過身,右邊上首是李宗貴坐著,李宗貴不等兩人走近,已經站起來笑嘻嘻長揖到底,收了範大娘子的鞋子,放了只筆洗回去笑道:“大嫂是雅人,這隻雨過天睛筆洗正合大嫂用.”

“又是天師府順過來的?”

李小么笑問道。

李宗貴認真的點頭道:“我當時就有先見之明,順了一套呢.”

眾人鬨笑起來,李宗梁笑著拍了拍李宗貴的肩膀,往旁半步,就到了李小么面前,李小么早就立了起來,給兩人曲膝見了禮,回身接過紫藤遞過的一對翡翠花開富貴鐲回了禮。

……………………李府大門外,水巖站在大門臺階上,正最後一次給一色大紅衣褲、從虎翼軍挑出來充當扛夫的軍士們強調規矩。

呂豐滿臉悵然的背手站在水巖旁邊,怔怔的看著擠滿了衚衕的熱鬧。

明晃晃的嫁妝,大紅的扛夫,一抬抬嫁妝從柳樹衚衕流水般抬進梁王府,街市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群,低低的驚歎議論著,卻並不喧囂,涉及皇家,既不適於喧囂,也沒人敢上前喧囂。

盧嬤嬤帶著流雲、櫻桃、金鈴、喜容守在新房院子裡,照規矩,這間擺滿了嫁妝、收拾停當的院子,在新娘子進來前,是不許任何人踏入半步的。

第二天三更剛過,李小么就被紫藤輕輕推醒,迷迷糊糊進了淨房,淨房裡已經垂手侍立著七八個中年婆子。

李小么也不多問,由著她們侍候著洗了個漫長精細的澡,裹了衣服出來,坐在妝臺前,由著幾個全福喜婆手勢熟練細緻的絞臉。

絞完了臉,海棠捧了盤滾熱的雞蛋出來,一個喜婆彷彿根本不知道燙,掂起一隻雞蛋,將雞蛋中間沿著妝臺邊飛快的磕了一圈,用指甲挑起點蛋殼,象挑起條線般將雞蛋從中間撕出一條,左右手指捏著兩邊蛋殼,將白生生的雞蛋剝在另一個已經淨了手的喜婆手裡,那喜婆利落的將雞蛋按在李小么臉上,順著臉頰一圈圈滾動不停。

燙熱的雞蛋滾在剛絞乾淨的臉上極是舒服,李小么閉上眼睛,由著喜婆滾動按壓。

滾完了一盤雞蛋,喜婆又用熱帕子給李小么捂了臉,這才退下。

紫藤站在李小么身後,看著銅鏡裡的李小么笑道:“姑娘今天用些胭脂吧,太素淨了不好.”

“嗯.”

李小么目光恍惚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輕輕答應了一聲,那一場婚禮,好象也是這般忙亂,所有人都圍著自己,衣服、花、化妝盒、攝影師,燈光……“姑娘!”紫藤取了早就備好的胭脂遞到李小么面前,見她出神的看著鏡子發呆,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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