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在三教中含意各不相同。

儒家所言聖人,以文壇大家或千古一帝居多,其中既有孔孟這類文聖,亦有堯舜禹這類君聖。

起先聖人評選還有著嚴苛規定,非於廟堂或百姓有大功者不可稱聖,可之後隨著朝代更迭,一次又一次的禮崩樂壞,一些人便越來越不把“聖人”二字放在眼中。

一些要點臉皮的文壇巨匠,尚且知道讓門下後生造勢,借他人之口給自己封一個“聖人”稱號。

那些不要臉的,則乾脆自封聖人,然後花大價錢找人到處宣揚,一副恨不得把孔廟裡的夫子像推下來自己去坐的架勢。

即便公認的文聖,歷朝歷代也總能推選出好幾個來,甚至有時為了湊數,還會一下子搞出個三聖、五聖,屬實是沒什麼含金量。

武夫們歷來都瞧不上文人惺惺做派,於是也學著搞出個武聖,相較於水分極大的文聖,靠實力講話的武聖反而更加貨真價實一些。

……

其餘兩教,釋教講求“頓悟”二字,聖人多為佛陀菩薩轉世,頓悟之後入寺為僧,稍加修行便可領悟大神通,或法相現世,或移山填海,怎麼驚世駭俗怎麼來。

相對於釋教一日千里,道門則是慢工出細活。

練氣入體,如同涓流入海,少則幾十年,多則上百年,方能初見成果。

若是根骨極佳,百年前入了聖人,道行自然通玄,屆時腰間道劍可斬九霄孽龍,手中符紙可釘殺混世妖魔。

道門真人成聖之日,往往便是飛昇之時。

因道家講求傳承救世,所以在飛昇前,或給後輩降下福澤,留下一兩件法器,或一劍千里,斬去一尊躲在深山修行的魔頭。

……

王柄權聽葉劍一口氣講完,也算長了見識,忍不住感嘆道:

“合著尋常人追尋一輩子的武聖,隔著佛、道兩教還差著遠呢.”

老者捋捋鬍鬚笑眯眯道:

“也不盡是如此,世人常言劍分三等,有天子劍,有諸侯劍,有庶人劍。

外人只當我等匹夫一劍,頂天不過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卻不知此劍也有上中下之分。

中下暫且不論,據老夫所知,上等劍可斬仙人,這可是一百把天子劍都未必能做到地.”

王柄權此刻難得謙遜起來,溫聲拱手說道:“願聞其詳.”

老者灑然一笑,“走,下去說.”

說罷,二人便朝院中而去。

底下一直正等著看熱鬧的洪毛見兩人幹動口不動手,已是略顯失望,此刻兩人連嘴皮子都懶得動了,更是徹底沒了念想。

……

是夜,吃過晚飯的師徒二人於院中納涼。

“話說幾年沒見,你怎麼跟這個老頭子搞到一塊去了?”

在王柄權眼中,世間所有關係,都不外乎一個“搞”字。

少年撓撓頭,說道:

“那天我正在院裡練劍,這老頭站在籬笆外看了一會,然後就開始絮絮叨叨挑毛病。

一開始我沒想搭理他,可這傢伙說起了沒個完,我氣不過就要求比試一番。

結果比一次輸一次,最後我沒辦法,用出了那招,沒想到不但沒打過那個老傢伙,到頭來反被折斷了木劍。

我讓他賠,他說沒銀子,他那把破劍我又看不上,最後我倆一合計,就讓他帶著我來京城找您了.”

王柄權聞言瞭然,沉吟一會後說到:

“他除了要收你為徒還說過什麼沒有?”

少年思索一下搖搖頭,“這老頭的話確實多,但大都是些沒用的廢話,不過來的路上他嫌我腿腳慢,還教我馭劍來著.”

王柄權略微有些驚訝,“你學會了?”

少年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道:

“學會了,就是不太熟練.”

王柄權聞言驚訝更甚。

————

京城最繁華街道的東南角,幾乎每天都會風雨無阻支起一個算命攤。

攤主是個乾瘦老頭,見人臉上總掛著討好的笑容,像極了一個殷勤的狗腿子,這形象與他那面寫有“奉旨開卦”的布幡一點也不搭。

如今的周九二大小也算這一代的名人,一開始沒人知道他是什麼人,只覺著他那身紫金道袍貴氣,後來漸漸有傳言說他是欽天監監正,平時都給皇帝算命。

訊息傳開後,算命攤前每天都擠滿了人,生意一下火爆到不行。

之後堅持了不到半個月,人們漸漸發現這傢伙似乎也沒什麼大能耐,也就口條比一般人利索點,於是來算命的人便肉眼可見地稀少起來。

到最後,一天都見不到有幾個人來,僅是那些來此的外地人,才會下馬問前程,願意舍銀子算上一卦。

其實這也怨不得周九二,之前為了幫順帝圓稱帝的夢,已經摺了不少陽壽,後來順帝又讓他推衍王朝未來三百年大勢,更是折壽折海了。

他現在不用算也知道自己沒幾年活頭了,還想著親眼看鳳兒出嫁,於是就做起了坑蒙拐騙的營生。

不過在周九二看來,這可算不得騙,自己口綻蓮花,唾沫都說幹了,把客人給哄高興,這賺的是辛苦錢,客人花錢買高興,跟去窯子裡找姑娘一個道理,不磕磣。

透過這種賣笑式的開卦,周九二為自家閨女攢下了厚實的嫁妝,最近已經有不少附近的年輕俊彥開始上門提親了。

不管這些人是衝著他這個五品監正來的也好,衝著銀子來的也罷,周九二都看得很開,他冒著殺頭風險參與謀反,換來了榮華富貴,不就是為了讓閨女能嫁出去。

只要姑娘一輩子衣食無憂,他這個當爹的也就沒什麼遺憾了。

……

周九二正百無聊賴地閉著眼曬太陽,一個人影擋在了面前。

“周監正,挺悠閒啊,幫我算一卦?”

老道聽著聲音有點耳熟,微微睜開眼,發現來人是王柄權後,原本愜意的表情立馬散去,變得愁眉苦臉起來。

“王爺,您這又是有何貴幹啊?”

也難怪他糟心,對方每次來,必定沒好事。

“別跟死了爹一樣,給你送銀子來的.”

王柄權說著,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扔到了攤子上,震得桌子都跟著顫動一下。

周九二立馬面露驚喜,拿過錢袋開啟一看,滿滿當當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王爺,這是為何呀?”

老道也不傻,將銀子放回原位,詢問到。

“這是上次幫忙遷墳的謝禮,拿著吧,今天有點事要找你幫忙.”

王柄權說完,拿出一幅八卦圖,攤在桌子上,“幫我看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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