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柄權進宮的訊息傳至御書房時,順帝正在批閱奏摺的手不由一抖,目光變得遊移不定。

默默守候在一旁的白衣女子則要冷靜得多,輕啟朱唇道:“讓他進來吧.”

話音剛落,屋外就毫無徵兆地刮過一陣強風,晴朗多日的天空終於有了陰沉的跡象。

天上烏雲聚攏,壓得人近乎喘不過氣來,像極了當日決戰中都府城時的情景。

許是嫌屋內悶熱,白衣女子輕輕起身來到窗邊,用木棍支起一扇窗戶,看向窗外天空喃喃道:“山雨欲來,風雲詭譎.”

一旁的順帝則始終默不作聲。

……不多時,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順帝極力保持平靜,可仍是忍不住站起身來,摸了摸腰間那柄一直隨身攜帶的軟劍,面容總算放鬆幾分,女子見狀微微蹙眉,沒說什麼。

門終於被推開了,男子一臉淡漠走了進來,腰間雖然沒了佩劍,可殺氣絲毫不減。

屋內二人同時轉頭看向他,饒是他們經歷過大風浪,此刻也不由呼吸一滯,眼前的男子,和半年前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沉默片刻,順帝開口道:“王柄權,青杏她……”話未說完,只聽屋外風聲呼嘯而起,支撐窗戶的木棍被這突入其來的大風吹落在地,窗扉也隨之落下,發出一聲巨響。

伴隨窗扉同時落下的,還有順帝的一縷頭髮,他那原本整齊到一絲不苟的髮髻,也在這時披散開來,模樣略顯狼狽。

王柄權放下懸在半空的一指,冷冷道:“再敢提她,下次斬去的將會是你的腦袋.”

他果然如同在宮門外說的那樣,若要殺對方,根本無需兵器。

已是九五至尊的王柄德目露怒意,卻仍是強壓著怒氣,沉聲開口:“王柄權,你真以為朕不會殺你嗎?”

“沒殺過嗎?”

王柄權反問道。

房間一下子陷入寂靜,屋外此時漸漸響起了雨點聲,雨聲漸大,不一會就顯得聒噪起來。

一路跟隨王柄權進宮的沈家書生此刻已經近乎麻木了,他一直盡力降低身形,躲在高他一頭的男子身後。

雖然沒人注意到自己,但今日過後,別說他沈千秋,就連整個沈家都說不定會被從江東除名。

……雨越下越大,已近乎連成一片,屋內女子嘆息一聲,重新支起窗戶後,徐步來到這個滿眼都是殺氣的男子面前,輕聲道:“這事確實不是我們所為,否則你也不會一路安然抵達京城,更不可能如此順利進入皇宮.”

“不是你們,還能有誰?”

男子冷聲道。

“這事我們會去查,如今文扶鼎和葉劍就在門外候著,若我們有心加害於你,早不是這般心平氣和地講話了.”

女子說完,回頭望向案几旁披頭散髮的男子,後者雖然依舊滿臉陰鬱,但還是耐著性子說道:“之前兵戎相見,屬實是無奈之舉,自從你墜崖後,朕便派周監正去找尋,我也是最近才得到你的訊息,若真要殺你,派文扶鼎去豈不是更穩妥?”

文扶鼎和王柄權積怨已深,如今直接莫名其妙成了上好的擋箭牌。

“為什麼要找我?”

王柄權並未因為對方的話語而放鬆殺意。

順帝看了一眼聶映雪,見對方又皺起了好看的眉頭,這才無奈嘆息道:“朕不想做一個孤家寡人.”

王柄權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嘴角一扯,笑道:“你都造反了,還怕這些?”

說話間眼中卻是沒有絲毫笑意。

躲在其身後的沈千秋這會已經開始給自己誦往生經了,他現在已經不求對方放過自己了,只求能來個痛快。

順帝聽到這話反而面色恢復了平靜,淡淡道:“其實咱倆差不多,同是命運坎坷,你該理解我的.”

王柄權面露譏諷道:“你怕不是對命運坎坷有什麼誤解吧?你可曾到過民間,可曾體會過民間疾苦?若是我猜的不錯,你最苦的時候手上也至少有幾千兵馬,足夠你耀武揚威了。

王潛文剛死了爹就要接手整個國家,還要面對你這位皇叔的篡權,他不比你坎坷?你明明可以將他輔佐成一代明君,卻偏偏要取而代之,去走一條明知會眾叛親離的道路,要我說,孤家寡人全是你自找的.”

“你!”

順帝被懟得啞口無言,抬手指了對方半天,最終只能無力地垂下。

雖然不願承認,但對方說得不錯,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我給你三天時間,找到殺害阿青的真兇,若是查不出來,管他是道人還是仙人,都擋不住我殺你.”

王柄權冷冷撂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任你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又如何?我匹夫一怒,血濺三尺,足矣!……御書房的大門被從裡面緩緩開啟,王柄權和沈千秋這兩個本該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一同走了出來。

剛剛不合時宜的大雨來得快走得也快,此時雨過天晴,空氣也格外清新了些。

屋外已經層層疊疊圍滿了大內侍衛,此刻正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舉起長槍對準二人。

在他們最前方,一襲紫金道袍的文扶鼎負手而立,一旁的葉姓老劍客正捋須而笑。

王柄權最終沒有選擇動手,本以為能和對方名正言順切磋一番的葉劍不免意興闌珊,眼前這名年輕人,能在短短半年時間就達到以氣作劍,讓這位與劍相守了半輩子的老者頗為驚歎。

反觀一旁的文扶鼎,雖然臉色平靜,可眼中透露出的陰霾,卻愈發明顯了,王柄權瞥見對方的眼神,剛剛壓下去的殺氣又被提了上來,他走到道人身旁冷冷道:“咱倆還有筆賬沒算呢.”

文扶鼎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閉上雙目說道:“貧道等著王爺便是.”

王柄權最後看了一眼老道人由白轉黃再轉黑的頭髮,微微皺眉,轉身離去。

跟了一路的沈千秋更是恨不得早些遠離這是非之地,加快腳步跟上,中途還險些撞到對方後背。

待二人走遠後,順帝揮散了人群,聶映雪則是一如既往悉心替對方整理好髮髻。

二人沉默良久,王柄德率先開口道:“讓趙虎撤兵吧.”

聶映雪聞言點點頭,面露猶豫。

“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你好像變了.”

“哪裡變了?”

“說不上來,似乎……”女子斟酌半天,最終還是如實道:“怯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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