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敬儒瘦了。
原本清瘦的臉現在變得乾瘦,兩個腮幫子都陷下去了,眼眶也陷下去了,顯得下巴格外的長,顴骨突出。
看起來怪怪的,他輕輕的嘆了口氣:“還是頭暈,不敢站起來,站起來就天旋地轉.”
“大夫這兩天給我量血壓,低壓110高壓180,血壓沒降下去.”
秦果說:“血壓確實高,壓差也很大。
降壓需要一個過程,你好好掛針,好好吃降壓藥,血壓會降下去的.”
盧敬儒那雙本來充滿智慧和狡詐的眼睛,此時淚汪汪的,就連眼睫毛也看起來溼漉漉的。
秦果心裡酸酸的。
盧敬儒家解放前,家裡做點小生意,算是中產階級家庭,雖然沒上大學高中之類的,但是讀過私塾,他本人又特別喜歡看書。
他一輩子生活在農村,一輩子跟土地打交道,卻以知識分子自自喻,總是自恃清高,自命不凡的,哪怕是老婆跟人私奔了,也從來表現的很清高。
可是現在躺在床上竟然動不了,那種心強命不強的感覺,全都寫在了臉上,實在是讓人唏噓。
秦果便安慰他:“盧叔,你好好配合大夫看病,其實高血壓也不算什麼重病,只要你以後按時吃藥,不要生氣,跟正常人是一樣的.”
“但是現在你必須先把血壓降下來.”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家裡,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家裡有貴生貴才,還有菊蘭,麥子已經收的差不多了.”
“哎.”
盧敬儒又嘆了口氣說:“我倒不擔心麥子的事,我擔心祖傳的手藝就這麼在我手裡失傳了.”
“怎麼會呢.”
秦果說:“你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不管傳給誰,不都會把你的手藝發揚光大下去麼?”
又開玩笑說:“對了,你不是說要把手藝傳給鄧保和麼?”
盧敬儒說:“就是,我就想把手藝傳給保和那孩子,不知道他會不會娶我家菊蘭.”
合著盧敬儒,上次說要鄧保和做他女婿,把手藝傳給他,真不是開玩笑的。
盧菊蘭臉紅了,嗔責的看了一眼盧敬儒:“爸,瞎說什麼呢,我怎麼能嫁給鄧保和呢?我們那麼熟?”
盧敬儒瘦的可憐的臉上,帶上了一絲溺愛的笑:“我可沒瞎說,正因為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是個好孩子,所以我才想把我祖傳的手藝交給他。
傳給他我放心.”
盧菊蘭說:“爸,你有兩個兒子,又不是沒兒子,為什麼要傳給女婿呢!”
盧敬儒說:“你那兩個哥哥哪個是成才的料,我就是想把手藝傳給他們,他們也不願意學呀!”
“而且咱家的酥饃油餅,都傳了幾輩子人了,可不是誰都能學會的,那得要有悟性,有慧根,還要有耐心的人,就像你爸我這樣的.”
“你爺爺有4個兒子,兩個女兒,雖然我兩個哥哥死的早,還有一個兄弟兩個姐姐的,他們都沒資格學手藝,只有你爸我學成了.”
“我觀察了這麼多年,就看上鄧保和那小子了.”
“我把你看得那麼嚴,卻從來沒管過你跟果兒跟保和三個人玩,果兒是個規規矩矩的好女孩,保和也絕對是個好孩子,心好人好,脾氣好有耐心,還聰明!”
果然是薑還是老的辣!秦果很肯定他對自己和鄧保和的評價。
尤其是盧敬儒對鄧保和的評價,簡直是一針見血,精準的不能再精準了。
鄧保和確實人好心好,還特別的聰明,不管跟誰打交道,跟什麼樣難纏的人打交道,都能讓人心裡舒服。
不說心眼脾氣性子了,單說長相,就透著一個機靈,他臉上一直帶著的笑容,總跟個彌勒佛似的,讓人即便是生氣也生不起來。
盧菊蘭噘著嘴說:“爸,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這世上男人又不是死完了,你怎麼就看整個鄧保和呢,跟個女人似的,優柔寡斷囉裡囉嗦。
.”
盧敬儒說:“怎麼跟個女人似的?他哪點像女人了,你年紀還小,不會看人,你要相信爸,看人很準的.”
“反正這事我做主了,等我出院了,找個時間我找人去提親.”
說完閉上了眼睛,還將頭偏向一側,再也不看盧菊蘭一眼,甚至連他帶來的飯也不吃了。
盧菊蘭沒辦法,也氣呼呼的坐在旁邊的病床上,就那麼等著盧敬儒睜開眼睛。
秦果也不敢再說話了,起身說:“菊蘭你陪著盧叔,我先撤了,昨天晚上回去遲了,今天晚上得早點回去.”
又小聲給盧菊蘭說:“我明天去你家,告訴你,我昨天經歷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有八卦聽,盧菊蘭的眼睛瞬間亮了。
悄悄起身跟著她出了病房門,小聲問:“是不是跟周芒野有關係,我說你們兩個一定有問題.”
秦果壓低嗓門左右看了看,醫院過道里沒人,更小聲說:“是跟周芒野有關係,但是我們兩個沒問題.”
“騙誰呢”盧菊蘭根本不相信:“說你們兩個沒問題,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們兩個之間真的是沒有什麼問題!”
秦果急赤白咧的解釋:“你想啊,我還沒走上社會,還沒參加工作,怎麼能這麼早考慮個人問題呢.”
“再說周芒野什麼來頭,什麼背景咱也不清楚,我可不能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一個不清不楚的人.”
盧菊蘭笑呵呵的說:“慢慢不就瞭解了嗎……”她還想說什麼,看見多大夫從大夫辦公室走了出來,趕緊吐了吐舌頭:“我回病房了,多大夫應該要去看我爸.”
她轉身快速的溜進了病房。
秦果便走過醫院的長廊,準備回家。
多大夫喊住了她:“果兒。
你能來我辦公室一趟嗎?”
該不是又是要說多剛的事吧。
秦果說:“好.”
現在都下午6點多了,多大夫應該下班了,可是他還在醫院逗留。
應該有事。
秦果去了大夫辦公室,等了一會兒多,院長走了進來,隨手脫去白大褂。
坐在了辦公桌前的椅子上,看秦果規規矩矩的站著,指著對面的椅子:“果兒,坐!”
秦果聽出了客氣中透著心酸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