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餐館外天色漸暗,風漸大,風透過敞開著的餐館門,拂進餐館裡,晃動著靠著牆的門,輕撞著牆壁,有些朽壞的木窗,也在隨著不時拂來的風,帶動著糊在其上的紙,輕顫著,幾隻野貓叼著連帶著肉的骨頭,或在餐桌上,或在桌腳,凳腳,牆邊,張著尖牙,撕扯著,啃食著,不時朝著其餘圍過來的野貓,炸著毛,發出幾聲淒厲的叫聲,門輕撞著牆壁的聲音,窗上紙獵獵作響的聲音,貓的叫聲,在餐館裡混雜著,卻更顯得安靜。

燈下,餐館老闆臉上笑著,帶著笑容的臉上,似乎還帶著些在後廚沾染上的油光,在白熾燈光下反襯著。

看了眼這餐館老闆,廉歌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聽著。

顧小影靠在廉歌身側,也只是看著這餐館老闆。

餐館大堂頂上吊著的白熾燈晃動著,輕晃著燈下幾人的影子。

……“……把我逮了回去,那老畜生打了我一頓.”

餐館老闆臉上笑容漸漸再褪去,語氣沒什麼起伏地說道,“……那老畜生那天好像吃多了東西,打在我身上好像也沒那麼痛,我就蜷在那地上,就那麼看著他。

那老畜生看我沒掉眼淚,好像更來氣了……來氣好啊,生氣好啊……”餐館老闆說著話,臉上再漸漸浮現出笑容,臉上笑著,看著桌上那一堆之前老太太啃過的骨頭,繼續說著,“……他就拿著腳,一腳腳往我身上踹,還往我這臉上踩了一腳,他就踩著我嘴上,跟我說啊,你不是要告狀嗎,不是想跑嗎,你告狀啊,看誰要你這個野種狗東西……”說著話,餐館老闆臉上笑著,“……對了,他那天穿了雙皮鞋,就是這樣的皮鞋.”

笑著,餐館老闆挪了挪自己的腳,說著,餐館老闆腳上,穿著雙老舊的黑色皮鞋,鞋面已經有些褪皮,帶著些摺痕,鞋尖處,似乎還沾著些烏黑的髒汙。

“……要不怎麼說是我爹,和我這狗東西鞋碼都一樣.”

笑著,說著,餐館老闆臉上笑容又漸漸褪去,“……再然後,我就暈了過去。

等我再醒過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就在那放雜物的屋子裡,也沒窗,就只有那門縫地下,往裡透著些光。

我去拿那門,拉不開,我就趴在那門後邊,臉貼著那地上,往那門縫透進來點的光靠著……那光真亮啊,晃得我眼睛都睜不開……”又在笑了起來,餐館老闆說著,“……在那屋裡,我待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有半個月,可能有一個月……也是,我爹多心疼我啊,我這狗東西渾身是傷,哪能讓我再來餐館幹活啊,這餐館裡,這朱姨,這陳嬸多熱心。

我爹對我這狗東西多好啊,還不得讓我在家裡好好養養傷啊……”“……還真得謝謝那老畜生,每天半碗剩飯,倒在那碗裡,沒把我這狗東西餓死……也是,那婊子還能跟野男人跑了,我這野種狗東西,就跟那溝裡的爛泥似的,誰要啊……”笑著,餐館老闆說著,映在地上的影子輕輕晃動著。

……“……等我歲數再打了那麼些,我讀高一的時候,老畜生讓我輟了學……我爹對我這狗東西多好啊,讀初中那會兒哪能不讓我讀書啊,你說我爹這起早貪黑的,整天累死累活,供我念高中的時候都要砸鍋賣鐵了,把店賣了,要不是我這實在成績差,哪能讓我這狗東西不讀書啊,你說是不是……”餐館老闆說著,臉上笑著,“……輟了學,那老畜生不願意我在家吃白食,把我送到了個地方當學徒,幫廚,每個月工錢全打給了他,也是,把我這狗東西喂這麼大,都沒死,不得給他掙錢.”

笑著,臉上笑容漸漸褪去,餐館老闆沉默了下來,緩緩抬起了頭,沒看向那幾只野貓,而是望向了門外。

餐館裡,再安靜下來。

……“……那是家餐廳的後廚,有十幾個人,學徒,幫廚,墩子,掌勺……”餐館老闆從門外緩緩轉回了頭,沉默了下,出聲說著,“……我師父是那主廚,對手底下的廚子,學徒很嚴,每隔段時間,總會有廚子,學徒受不了跑掉……他嫌棄我笨,總是罵我,有時候切菜的時候,氣急了,還用刀背敲我.”

再沉默了下,餐館老闆繼續說了下去,“……雖然罵人,教訓人的時候很難聽,但該教給我的東西,一個沒落下……有時候我沒學會,沒搞懂,他雖然罵,雖然氣,氣急了還叫我滾,但等會兒氣消了,又把我拉過去,又再教我……那老畜生,不願意讓我在那餐館裡待那麼久,覺得給他掙得錢不夠,想讓我回去。

是我師父,給那老畜生打電話,最後讓我想辦法留了下來。

在那兒,我從學徒,到砧板墩子,打荷,再到掌勺,也遇到了個人……一個女孩.”

餐館老闆說著,再抬起頭,臉上再露出些,和之前不一樣的笑容,眼裡也流露出笑意,望著門外,似乎看到了什麼美好的東西,……轉過視線,廉歌再看了眼這餐館老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靜靜聽著。

餐館老闆望著那門外,臉上笑著,沉默了下,再說了下去,“……那時候,我剛當上砧板,她是來餐館裡的學徒……頭回看到她,我只覺得她特別乾淨,衣服,眼睛,渾身哪都特別乾淨,不像我,渾身都好像好髒…………第一天來廚房,她就被我師父罵了,因為她著裝沒符合要求,頭髮只是扎著,沒徹底挽起來……我師父罵得很難聽,跟她說,讓她做不了就回去。

我看著她眼睛紅了,沒忍住,就勸了下我師父,然後,我師父連著我也罵了一頓……等我師父走了,她悄悄跟我講,她說我師父脾氣真臭,我笑著跟她講,等時間久了,就知道師父其實還不錯……”“……在後廚裡幹活,總有忙中出錯的時候,到這時候,我總是忍不住護著她,即便是我師父,我也寧願我捱罵……有回,我師父罵完人,走了過後,她湊到我跟前,笑著問我,問我是不是喜歡她啊……她笑得真好看,特別乾淨……笑得時候,眼睛也好像在笑……我看著她,也笑著,沒答話……她是乾淨的,我渾身都是髒的.”

望著門外,餐館老闆沉默了下,繼續說著,“……她沒在那餐館後廚待多長時間,雖然我常護著她,但她還是有些受不了委屈,就從那餐館離開了……”“……不過,她離開那地方後,我們卻沒斷了聯絡……那時候,我師父每個月會除了打給那老畜生之外,私下給我些錢,我攢下來,買了個二手的手機,除了不時接下我師父的電話,我只和她用電話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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