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泥!你快看!”
小貓娘墊著腳,腳上沒穿鞋,雪白粉嫩的腳丫子很惹眼,然後微微側著身子高舉起手上的瓶子給周離看:“三個亮亮蟲!”
周離數了數,小聲說:“是五隻哦.”
“三個!”
“五隻.”
周離用手指輕點瓶身,亮亮蟲的光倒映在他眼睛裡,慢慢數,“一隻、兩隻、三隻、四隻、五隻.”
“………五隻!”
小貓娘眨巴著眼睛,“一隻、兩隻、三隻……五隻.”
“三過後是四,四後面才是五.”
“三過後逝世!”
“對的.”
周離無奈的收回目光。
榆王連教育一隻小貓娘都做不到,如何治理一個國家呢?全靠妖怪們的自覺嗎?糰子大人對他內心的想法一無所知,依舊很興奮,又跑回森林中蹦蹦跳跳的捉亮亮蟲了,然後拿回來給周離看,學習數數。
這些亮亮蟲倒也很有意思,在空中飛舞的時候時常露出豐富的表情,會對一樣東西感到好奇,會表示疑惑,會開心生氣,可一旦被捉進瓶子裡後它們立馬就乖巧了下來,在瓶子裡坐著一動不動,既不害怕、也不難過,就那麼坐著,盯著瓶子外面的人看。
好像已經被捉習慣了。
遠處的聲響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聲。
很多妖怪已經開始碰面打了起來,越是靠近那座高山,聲響就越大。
能打的大妖們都在向高山彙集,想要快點登頂,因為到時候如果陷入僵局無法分出勝負,是要靠在山頂停留時間來取勝的。
這些大妖們大多數還在山腳或者半山腰就碰上了,隨即開始較量。
當代明公爬上了樹冠,偷偷的看著。
大妖們形態各一、本領千變萬化,打起來特效拉滿,觀賞性十足,周離甚至覺得來這裡的小妖都是為了看大妖們打架的。
真的很好看。
比老妖怪打架好看多了。
他們狗在這裡也遇上了一些妖怪,但最開始遇到的明珠和鹿讓便是最強的了,越往後遇見的妖怪越弱小,都被槐序很輕易的打發了,甚至有些小妖從他們旁邊經過都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
而從這些妖怪中,周離發現這場大會和自己最初想的很不一樣,和槐序所想的也有些不同。
水真竹書固然寶貴,但大多數妖怪都不是為了‘奪寶’來的。
這場大會更像是一個遊戲。
或者一場聚會、一場好戰者的盛宴。
相當一部分妖怪剛甦醒不久,睡得腦袋都疼了,無聊死了,於是聽聞這場大會便趕忙跑過來參加,像是古代趕集一樣。
大妖們打得開心。
小妖們也看得高興。
也有一部分是為了水真竹書來的。
他們中一半是因為好奇竹書上半卷、想看看能被德高望重的水真大人稱為‘驚天秘密’的事是什麼,另一半則是水真大人的仰慕者,景仰他的德行、崇敬他的學識,因此想要瞻仰他的遺作,這對妖怪們而言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所以叫搶閱大會。
興許正是因此,並沒有妖怪搞陰謀詭計,大家都在向山頂趕去。
當然就算是真的爭鬥,多半也很少會有妖怪走捷徑,妖怪大多心思單純、說什麼就是什麼,不屑於搞歪門邪道。
像老妖怪這樣的畢竟是少數。
所以戰術完美奏效。
當糰子已經玩得累了、將亮亮蟲們全都放掉讓它們回家時,遠方的戰鬥已經蔓延至山巔,多數妖怪都已出局。
現在打鬥的全是大妖,並且大妖也不剩下幾個了,都是極擅長爭鬥的。
他們很講規則,自動組隊廝殺,有些大妖體型龐大,在打鬥前周離還看得到他們行禮。
“還剩四個.”
槐序眺望遠方。
“你有把握嗎?”
周離問道。
“不好說,看他們到時候打成什麼樣.”
槐序深深皺著眉頭,“這四個裡面有兩個我是有把握的。
那個最大的不好說,他太大了,而且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幾乎找不到弱點,我拿他沒有辦法……但純粹是因為他太肉了.”
“剩下一個,就是之前那位說的,你打不過的那個麼?”
“哼……”老妖怪輕哼一聲不願多說,希望他們兩敗俱傷,唯一剩下的也累個半死。
只是十分鐘的時間,山巔已走入決賽。
其中一個便是槐序之前說的身形巨大的那位,是一條長一公里多的巨蛇,是周離目前為止見過的體型最大的妖,起碼有上百個惡神大。
另外一個體型小到周離看不見,50倍變焦都看不見,實在離得太遠了。
巨蛇的聲音如雷聲滾滾,在森林上空蕩開,是在和對手說話,這麼遠依然清晰可辨,但也只聽得見他的,聽不見另一位——“能與越陰大人交手是我之幸.”
“不用修整,直接開始吧.”
“越陰大人過於自信了,您也沒有休息,我未必會輸.”
“好.”
在巨蛇頷首過後,兩者間的爭鬥爆發。
森林中的夜晚仍充斥著微光,遠不及白天明亮,但視物不成問題,對於遠方的巨大生物更是看得清楚。
巨蛇雖然體型巨大,但移動極為迅猛,這個層次的大妖已不能以常理視之,同時也因為他體型巨大,他一個大動作或許便已超過音速,與山峰古樹相碰時便如山崩地裂般,炸開毀滅性的力道。
對方的攻擊周離則看不見,只隱約聽見遠處傳來嘰嘰喳喳密密麻麻的鳥叫聲,同時巨蛇身上不斷泛起微光漣漪,彷彿在不斷地遭受攻擊。
一團濃霧升起,逐漸籠罩山巔,遮蔽光線。
周離看見一些體型巨大的妖怪已經從山頂撤到了山腰,以遠離戰場。
爭鬥似乎越來越激烈。
濃霧中偶爾顯現出巨蛇的頭或尾巴,不時有紅光炸現,傳出一連串的爆炸聲。
但濃霧內的狀況則完全看不見,遠遠看去是漆黑一片。
只不時飛出一道打偏的猩紅光芒來,第一道射向了天穹,炸開時天都被染紅,聲音久久不息,自第二道開始便有大妖主動攔截。
“轟隆隆……”爆炸聲一秒也不止息,連綿成串,彷彿比現代戰爭烈度還高,慢慢的開始夾雜著幾聲雷鳴般的怒吼。
巨蛇似乎落了下風?還是鏖戰正酣?周離才剛剛如是猜想著,遠方聲音便停息下來,恢復安靜,濃霧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散去,顯現出山巔的真容來。
身邊的槐序說道:“越陰贏了.”
“這麼快?”
“要打半天嗎?”
“也是.”
這麼激烈的爭鬥,迅速分出勝負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槐序手中又出現了短刀,被他玩得上下翻飛,而他神情也故作輕鬆:“我要去了,趁著他們宣佈結果之前。
你就呆在這吧,現在全部妖怪應該都聚集在那座山周圍,你呆在這很安全,我也會時刻留意你的.”
“你也要小心.”
“你放心好了,贏的是他,對於我,總的來說,算個好訊息.”
“總的來說……為什麼吞吞吐吐的.”
“你好煩!”
正在這時,遠方響起了一道漠然的聲音,明明聲音並不大,卻傳出了很遠:“聽說明公的學生槐序大人也到了,您只是來看熱鬧的嗎?”
“篷!”
槐序出現在了山頂中央。
這座高山真的很大,山頂並不像一般火山那樣是個坑,而是一片圓形平地,直徑可能有千米,提前佈置過,所以哪怕方才戰鬥那麼激烈,目前平地也只有輕微的破損,以裂縫為主。
槐序對面站著一道三米多高的人影。
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三隻眼睛,寬大袖口露出來的雙手如鳥爪,平靜的與槐序對視著。
便是越陰了。
越陰開口,聲音漠然:“您真是和人類一樣狡詐.”
槐序扭頭看了看,逐漸有妖怪從山腰爬上來,聚集在山巔邊緣注視著他們,還嗡嗡嗡的討論著有關他的事情,當然他也不怕,回嗆到:“你怎麼這麼多會話?想休息直說,我和人打架向來是公平公正的,你隨便休息多久,我讓著你!”
“……”越陰沉默了下,出口問,“您怎麼會來參加這次大會呢?”
“我也是妖!不可以來?”
“當然可以.”
越陰停頓了下,似是也被他的語氣惹惱了,冷冷的瞥著他說,“我能理解您以前是因為愚昧無知才犯下這麼多殺孽,但您背後的滿天星光真是讓人看了忍不住的噁心牴觸.”
“……”“有所冒犯,抱歉.”
越陰垂下眼瞼,“我只是好奇您為什麼來而已,因為傳聞中的您不像是會對水真大人的遺作感興趣的樣子.”
“說我沒文化?”
“是.”
“那你又為什麼來?”
“水真大人有段時期曾是我老師,老師故去,我卻不在他身邊,這種感覺你應該有體會。
他的遺作出土我是必須要來的.”
“那又有什麼用?你最多隻能看一眼,還不是要交上去!”
“那您呢?”
“……我聽說上面記錄著讓妖不再沉睡的方法,這樣就不會再失去記憶了.”
槐序猶豫了下才說。
“原來如此.”
越陰若有所思。
“你休息夠了沒?”
槐序催促道,再休息下去他就要打不過了。
“……”越陰不為所動,又側身看了看周離所在的方向,“您帶著的人類朋友呢?不過來觀戰嗎?”
“!!”
話音落地,周邊嗡嗡的聲音頓時增大,觀戰的妖怪們交頭接耳,有的則扭頭往山下看,似乎想找出人類在哪裡。
“居然有人類混進來了!想幹什麼?”
“水真竹書關係重大……”“人類真是陰險……”“找出來……”“該死……”槐序神情迅速變冷:“你什麼意思!?”
越陰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槐序大人盛名在外,聽說但凡是被槐序大人盯上的,無論人還是妖都必死無疑,既然是槐序大人的朋友,誰又敢找他麻煩呢?大可不必躲躲藏藏.”
然後他對巨蛇說:“既然燭九大人閒著沒事,便去請他來觀戰吧,這是貴客,燭九大人需小心對待.”
“也好!”
巨蛇扭身便往山下滑去。
槐序握緊了短刀:“全都閉嘴!”
等到四周陸續安靜下來,他才說道:“這次本是你們隨意更改時間,才導致我的朋友誤入這裡的,我先把話說在前頭——無論是誰,如果膽敢傷了我朋友的性命,我離開這裡後,必然殺他!”
說著還補充了半句:“及一切親友!”
殺氣四溢,鋪散開來。
眾妖一片譁然。
這個威脅可重得很。
正在這時,遠方傳來巨響——“轟!”
一道巨大的靈力衝擊波斜斜的衝上天空,好似要把天也捅個窟窿。
眾妖扭頭看去,只見燭九大人揚起的頭正往旁邊倒下。
眾妖愣住了片刻。
“好強!!”
“竟然把燭九大人……”“這是……”四周立馬沸騰了。
第一天師……在場的妖大多兇悍,不乏獨身者,他們往往眼中已開始閃爍兇光——即便事後死在槐序手裡,也想將這位第一天師給抹殺。
這時越陰的漠然聲音再次響起:“槐序大人緊張了,我知道他是當代的第一天師,也是被紅染大人和林鐘大人承認的明公的繼承者,在場的大人們大多是紅染大人和林鐘大人的支持者,剩下的也都是明公的仰慕者,不會傷害他的。
雖然現在明公很可能已經隕落了.”
“什麼?明公隕落了?”
“紅染大人和林鐘大人的承認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們真是一群蠢貨!”
槐序扭頭審視四周,“第一天師死了還會再生,上一代若非我老師仁厚,但凡換了一個第一天師,你們這些殺過人的妖有一個算一個早就被清剿乾淨了,誰逃得掉?”
“……”四周鴉雀無聲。
巨蛇終是遊了上來,在高山上留下一道巨大的溝壑,速度極慢的來到山頂。
周離抱著糰子站在他頭頂。
四周的妖怪都盯著他,但沒人有異動。
巨蛇並未俯下頭顱,周離便也跳不下來,只得站在他頭上,努力保持著平衡,看向遠方的兩道人影。
兩道人影已經擺開了架勢。
“要開始了.”
巨蛇聲音悶響如雷。
周離連忙說:“請……請您別說話,我怕我會掉下去,要不您放我下來吧?”
“站得高看得遠.”
“謝謝了.”
“不客氣.”
這些妖怪比周離想象中要好說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