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和他師父是在第二天早晨入的姑蘇城,這當然不是頭天夜裡師徒兩個起了什麼泛舟遊江的心思,而是這姑蘇城裡有著宵禁,過了時間點,那就不能進出了。

早間的姑蘇城淅淅淋淋的下著小雨,這讓第一次來的江二狗感受到了什麼叫作淫雨霏霏的江南。

街上的行人除了小攤小販之外,就多是些手捧書本的讀書人,看來,天下士子一半在江南這句話可不是什麼說笑之語。

一路上,這對負劍挎刀的師父倆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幾乎沒有所謂的江湖俠士會來這姑蘇城,就算真有事來了,那也不會明目張膽的把兵器放在身上!

文人有兩個毛病是一輩子都改不了的,一個是文人相輕。總覺得別人寫的東西就是狗屁不如,自己個寫的就全是金玉良言,偶爾因為面子的原因而勉強恭維別人兩句也盡是些虛情假意,打心眼裡還是看不上別人寫的東西。

再有一個就是看不起那些江湖武人,總覺得這幫只知道拿著刀槍打生打死的粗人不該來這士子成林的江南。

要是在這姑蘇城裡亮出了兵器,被那些胡攪蠻纏,硬講斯文道理的讀書士子給遇見了,那他們就鐵定會圍上來和你說道說道。

這樣的情況一般來說只有兩個結果,要是遇上的那個江湖漢子臉皮薄些,那就會羞愧難當的跑出這姑蘇城,可別不信,讀書人的嘴能有多厲害你是想象不到的。

而要是遇上的是一個暴脾氣的江湖莽漢,那站說話計程車子就一定會被暴揍一頓,然後揍人的漢子就會被城裡的六扇門捕快請到衙門裡吃上一頓鞭子,丟出姑蘇城。

這兩個結果之中,後者往往會被其他士子逢為英雄,而被打的人也會頗感自豪,說不定,當天夜裡,還要去上當地的迴夢樓裡一醉方休以示慶賀。

幸運的是,這師徒兩個運氣極好的沒遇上這樣的人,大概是看見這一老一小的,也就沒人想和他們計較了。

“嘿嘿嘿,二狗,今天你師父我帶你去蹭飯去!”

做徒弟的一臉驚訝的看著師父,要說這老頭認識什麼武林高手,那不稀奇,好歹也混到了一品境界,沒幾個朋友才是假的呢!

可要說這老頭認識什麼像樣的讀書人,那可就是稀奇了。

“老頭,莫非這城裡還有什麼隱藏的絕世高手?”

一眼看穿二狗所想的老頭笑罵道:

“狗屁的絕世高手,你師父我就不能認識一兩個真正的讀書人嗎?”

二狗本來已經不想說話了,猜到了這句話說出去就會被臭罵一頓,可到最後憋紅了臉還是沒忍住。

“那也不是不能,只是,要真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誰會搭理你這麼個臭老頭啊!”

“少貧嘴,就問你,蹭飯去不去!”

“去啊!怎麼不去,白吃都不去那才是白痴呢!”

老頭沒有接著和這個徒弟說話,而是轉過身去,笑意盈盈的在前面引路,留下二狗一個人在原地悄悄自語。

“這姑蘇城果然厲害啊!就連那一向嘴臭的老頭都變得斯文了不少,要是擱在以前吶,別的不說,就剛剛那句話,最起碼也得在‘少貧嘴’三個字的中間加上一個‘他孃的’才對味嘛!”

跟著老頭像玩捉迷藏似的,一路穿過了十幾二十個巷子,才走到了一個小院子的前面。

本來,二狗以為老頭嘴裡的那個讀書人朋友會是個大戶人家,可沒想到就只是住在這樣一個簡陋的小院子

裡,這讓原本還有些期待能吃上一頓好飯的二狗失望了不少。

上前叫門的老頭用餘光看見了自己徒弟的表情。

“怎麼,失望了?”

“老頭,不是我說,住在這種院子裡的能是什麼了不得的讀書人?我可不是瞧不起他,而是他根本就沒錢買書來看不是嘛。”

老頭長嘆一聲。

“二狗啊,你這名字真沒冤枉你,你還真是狗眼看人低啊,誰告訴你那些了不得的讀書人都住在高門大戶裡的?屋裡的這位,可是當初楚政他老爹行三拜之禮都未能請進朝廷裡的讀書人!”

“老頭,你沒騙我吧!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

“只會比我說的更厲害!屋裡的這位讀書人叫陳牧,在前朝最後一位皇帝以七歲之齡登基之時出任太傅,輔佐朝政,這還不算,他當太傅之時也才僅僅二十四歲,後來,他更是以一己之力,綿延了大趙國國札十三餘年之久,只可惜,天傾之勢豈是一人之力能夠挽回的!到最後,大趙國的都城,也就是現如今的京城還是被攻破了。”

這一席話說完之後,老頭眼中的失落之意毫不遮掩,可隨後又散發出光彩。

“再後來,楚政的老爹楚天在知曉了他的才能之後,就來到了你眼前的這個小院子的門口,他以帝位之尊行三拜之禮,渴求陳牧入朝為官,還說朝中官職任由他拾取,品級封號皆由他自定,可到最後,楚天還是沒能請動這個有經天緯地之才卻只願留在姑蘇城裡當一個教書先生的讀書人!”

聽完之後,二狗的眼中流露出敬佩神色,可隨後就更加失落了。

前朝?那不就是說這院子的主人是一個比自己師父還要老上許多的老頭了,本來還以為這讀書人能有個知書達禮的閨女什麼的能夠見上一見,可現在看來是沒什麼希望了,還是老老實實的蹭頓飯吧!

就這一會兒說話的功夫,已經有一個腳步聲從院子裡傳來,接著,這個院子的門就被開啟了。

“王伯伯!是您來了!我爺爺他就算到了您近些日子會來!”

一個妙齡女子的清脆聲音傳入到二狗的耳朵裡,再加上那聲爺爺的稱呼,讓低頭看著腳尖的二狗幡然醒悟:

“對啊!我他奶奶的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啊,他是沒女兒,就算是有女兒,那歲數也已經很大了,可他有孫女啊!”

果然,二狗一抬頭就看了一張帶著獨特江南韻味的乖巧女孩面孔。

女孩年紀不大,看上去比二狗還要小上三兩歲,可卻已經是個成型的美人胚子了,什麼身材苗條,臉蛋精緻的自不必多說,關鍵是那雙透著靈動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才最是動人心絃。

“姑娘!小子江二狗,是這個無良老頭的徒弟,初次見面,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二狗一步越過老頭,站到了姑娘的前面,而對面的姑娘看著突兀出現在自己前面的男孩身影也沒有驚慌,只是掩嘴笑道:

“你就是二狗哥哥吧!王伯伯以前來的時候總愛提起你,快請進吧!”

女孩說完之後就轉身進去了,這就讓江二狗有些不太清楚那個二狗哥哥的稱呼到底該怎麼算,反正是咋聽咋彆扭。

可隨後,二狗好像抓住了什麼重點。

“老頭,你以前就來過這兒?”

“當然了,你小的時候,我每次從山澗裡出來,都會來這兒住上一段時間。”

“那你給剛才進去的那個姑娘說了些我的什麼

事!”

看著滿臉急切的江二狗,老頭卻是陰險一笑。

“說你睡前不洗腳,一年不洗澡!”

說過之後,老頭就越過了江二狗進到院子裡面,留下他一個人在原地目瞪口呆,於風中凌亂。

……

免費的飯菜算是蹭到了,飯桌上一共就只有四個人,作為客人的江二狗和老頭,以及作為主人的那個讀書人陳牧和他孫女。

這頓飯菜正是那個引二狗他們進門的女孩做的,菜品不多,普通的四菜一湯而已,可卻都很精緻可口,看得出來,那個小姑娘沒少下廚。

二狗在看過一眼那個大名鼎鼎的讀書人以後就沒多加關注了,因為他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老頭,最多是比自己的師父還要老些,實在是不像老頭口裡說的那個驚世駭俗的讀書人。

剩下的心思,二狗就全放在那個名叫陳夕慈的姑娘身上了,可不是什麼見色起意啊,當然了,這個意思也不是一丁點沒有,可更多的是想解釋一下他並沒有睡前不洗腳,一年不洗澡這個事。

可到最後,那位陳夕慈姑娘都已經開始收拾碗筷了他也沒好意思說出口。

吃完飯,就到了這兩位老人的敘舊時間了,這段時間對於坐在下首的兩個年輕人來說就是巨大的折磨,不僅要忍受著兩個長輩對自己的品頭論足,你還得笑臉相迎的配合才行。

陳夕慈還好,估計是有了和這兩個老頭相處的經驗,對於兩人的談話不算陌生,可二狗就有些難以忍受了。

一直到深夜,這兩位多年未見的老人還是談興頗濃,只是看著下面兩個昏昏欲睡的年輕人就讓他們先下去休息了。

二狗如獲大赦,連滾帶爬的就跑回了陳夕慈為他們準備好的客房,那個小姑娘也用秀手揉著眼睛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沒有了其他人在場,這兩個老頭就更加隨性奔放了,甚至是脫掉了鞋子坐到一起。

那個叫陳牧的讀書人伸出手摸了摸王玄琅的頭。

“早就和你說過了,江南這個地方特別的適合修身養性,讓你帶著二狗那小子早些過來,你難道就忘了我給你說的那句遊人最合江南老的詩句了嗎?”

王玄琅輕輕一笑,不像是個武人了,倒像是一個儒生。

“呵呵呵,只和江南老這樣的說法只適合你這種讀書人,我可不行,一輩子都是在江湖上打滾,倒是那江湖兒女江湖老更適合我啊!?”

“怎麼!來我這兒就耽誤你練劍啦!?”

陳牧故作生氣的說到,而王玄琅卻是反摸了摸他的頭。

自從三十年前,國破家亡的前朝舊臣陳牧遇見了剛剛遭逢大難的王玄琅並摸了摸他的頭之後,接下來的每次相見他都會摸摸這王玄琅的頭,而王玄琅除了第一次之外,其餘的每一次他都會不服氣的摸回來。

“江南這個地方啊,能把暖風吹進人的骨頭裡,要是來這兒練劍,只怕就提不起手裡的三尺青鋒了。”

說完之後,王玄琅並沒有停歇,而是接著說道:

“話說回來,你看過了二狗這個孩子,覺得如何。”

陳牧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鬚。

“要是讀書,不比他練武的出息差。”

王玄琅滿心歡喜的點了點頭。

“和我料想的一樣……”

之後,這個老頭就如飲醇釀一般的陷入到了美好的遐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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