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臨,寒來暑往,世上萬事可消磨,唯有時間不可擋。

日子總是會在人們不經意的指縫間溜走,白稚賒已經隱瞞著暗閣的其他成員,悄悄的在南唐和玲兒姑娘完婚了,這不是他不願意把訊息傳回去,而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他實在是不想眼前的女子和這個是是非非的江湖有太多的牽扯。

他甚至自己都萌生了退出江湖的想法,從今往後,一手持劍,一手牽她的手,還去管什麼恩怨情仇!

不過他很清楚暗閣是不會放他離開的,先不說暗閣辛辛苦苦培養了你好些年,把你培養成二品頂尖高手之後你現在說走就走,就算你只是一個無名小卒也不可能讓你輕易離開,江湖這條路從來都只有入口,而很難見到出口。

所以在這近兩年的時間裡,他絞盡腦汁的把暗閣想要在南唐的佈局做到盡善盡美,因為這樣,那位老祖宗才不會派人過來監視他,他和玲兒才能多過上一段平靜的生活。

而除了為暗閣盡心盡力的謀劃之外,白稚賒還在忙一件事情,他遍尋天下名醫,想要把玲兒的眼睛治好,可惜被他找來的名醫不說是庸碌無為,但卻對玲兒的眼疾毫無辦法。

南唐這邊一時之間算是平穩了下來,大家各忙各的互不打擾。

傅清源沒有變動,還是藏在了太原府的知府府邸裡面,不過只要白稚賒不透露訊息出去,所有的人都會以為他已經死了。

就算有人猜到了他沒死,比如那位還不知姓名的南唐宰相,但他也抓不到傅清源也就是蓮棠先生還活著的證據。

南唐國主李厚貞還是在朝堂上和那群以宰相為首的亂臣賊子鬥智鬥勇,而後者還在不斷的謀劃讓海外的四皇子重回大陸。

不過短時間內是不會有巨大的進展了,但俗語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們也不急這一年半載的。

南唐這邊算是風平浪靜了下來,可大楚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楚無雙和楚天雄兩兄弟的爭鬥逐漸到了白熱化階段。

而楚政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對於自己兩個兒子的爭鬥倒是樂見其成,有的時候甚至還會推潑助瀾的添上一把柴火。

但總有人是要把自己往火坑裡推的,就比如那個被自己父親親手外放,當了三年縣官的蘇如玉!

不過呀,不得不說他老爹蘇望的眼力是真的厲害,要是蘇如玉沒有這三年的縣官經歷以及在朱溫然手裡學到的為官之道,而是冒冒然的進了朝堂,那他至少得花費十年的時間才能打磨出現在這份涵養功夫。

桃浦縣的縣城門口,蘇墨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坐在馬車上等著自己的公子,三年的時間不見,這小子的功夫確實見長,已經接近了三品的巔峰水準,難怪現在坐在馬車上都是一副志得意滿的小人神情。

“蘇大人,你這一去京城怕就是再無相見之日了,與君同僚三年,施某受益匪淺,都說楊柳才有留人之意,不過蘇大人此去乃是要大展宏圖,我們這小小的縣城就不留蘇大人了,只是還望蘇大人能夠滿飲此杯臨別酒!”

蘇如玉望眼自己身前桃浦縣的一眾官員微微有些出神,時過三年,這裡的每一張面孔都不再是剛來時那樣陌生,而是熟稔無比,不過他也不是矯情的人,拿過施林伍手裡的酒杯之後就一飲而盡。

隨後,他又自己取過酒壺,給自己的酒杯再次倒滿。

“官途坦坦,我不過是先行一步,在場諸位以後也未必不能有進京的機會,在此,蘇如玉僅憑這一杯酒與諸君共勉! ”

抬頭再次滿飲,蘇如玉俯身低頭,貼耳到比自己矮上一些的施林伍耳朵旁邊,他剛才的那番話本就是對這個有著不俗智慧的桃浦縣縣丞說的。

“施大人,要說一些官場的勾心鬥角和小聰明之類的算計活,我不如你,但你身上卻總是缺了一股做大官的氣質,官場上不是隻有暗地裡的那些陰損勾當,同樣也會有明面上的針鋒相對!”

蘇如玉說到這裡抬頭最後看了一眼桃浦縣縣城那和他來時一樣破敗的城門。

“你看看這桃浦縣的城門都成啥樣了,也不知道花筆

銀子修繕一下,我走了之後你可就是縣裡的一把手了,城門可就是你的面子!我話說到這裡,修不修你自己看著辦。”

有些話點到為止就是最好,所以蘇如玉說完之後就轉身上了馬車,早就等得不耐煩的蘇墨則是立馬駕馭著馬車離開,讓施林伍一個人駐足在原地思考。

等馬車都快跑沒影兒的時候,施林伍才算回過神來,他輕笑道。

“自己個當了整整三年的縣令都不說修繕城門的事,你一走就把這個爛攤子扔給我了,看來你從朱溫然那隻老狐狸的手裡學到的本事不少嘛!有機會一定要去京城裡見識一番!”

施林伍轉過身子,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些眼見蘇如玉離開後就神色各異的官員,然後再抬頭看了一眼縣城的城門。

“看上去,好像確實挺破舊的了。”

……

都說吹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西京花。但對於這個從小就長在西京城裡的蘇如玉來說,京城裡的花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這次即是進京又是回家的歸途之後他就要面對些什麼了,可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如果說年少時的飽讀詩書得以讓這個年紀還不算大的年輕人積累了豐富的學問,那後面和二狗他們的江湖之行以及這次的桃浦縣三年縣官則是讓他看清楚了什麼是民間疾苦,看清楚了這世上的老百姓最需要的是什麼!

蘇墨駕馭的馬車從桃浦縣出來之後並沒有能立即踏上官道,他還得在一段泥濘小路上賓士幾十里路。

車廂裡的蘇如玉仍舊同來時一樣,手裡捧著一本書,不過書的內容不再是以前那些治國安邦的高談闊論,而是一些只有被讀書人視作不入流的農學家才會研讀的《農事輯要》。

蘇如玉這會正巧讀到了書的第二章,這一章著重講的就是農戶該如何修整田地,何時播種秧苗以及秧苗之間的間距為幾何!而他翻到的這一頁又恰巧是講到了水稻之間的行間距,水上寫到:

大楚疆域遼闊,各州各地苗間的行間距各不相同,但大致可以分為南方水稻和北方水稻兩種,南方地勢較高,氣候宜人,水稻一年可以兩熟甚至三熟。

早稻行距一般在三點九寸到四點八寸之間,中稻行距一般在四點八寸到六寸之間,而晚稻則是在六寸到六點九寸之間為最佳……

“公子,到飯點了,出來吃些東西吧!”

就在蘇如玉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蘇墨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放下書卷從車廂裡出去坐到蘇墨的身邊,而蘇墨則是從旁邊取過一個包袱拿出了幾張餅子,順手遞給了自己公子一塊。

蘇如玉接過餅子咬了一口,可以從他的咬痕裡清晰的看到餅子裡面灌滿了肉沫,看來這個乾糧也不算幹嘛!

就在蘇如玉默默吃餅的時候,他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塊農田裡有一個老農正在插秧,於是就從蘇墨的手裡再次取過一張肉餅朝那個老農走了過去。

“老人家,到飯點了,吃張餅休息一下在接著幹活吧!”

那位上了些年紀的農戶明顯有些猶豫,現在其實對於他來說還不算到了飯點,他還能再幹一會兒,可若此時走過去接了這位陌生年輕人的餅子那就能為家裡省下一口糧食了。

幾番掙扎,權衡利弊之後,他還是放下秧苗從田中間走了回來。

“謝謝啦!”

接過蘇如玉手裡的餅子,老農咬了一口之後就感覺到了裡面滿滿的肉沫,於是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雖然他看得出來這位年輕人不是差錢的樣子,但純樸的農風還是讓他覺得佔了這個好心年輕人的大便宜。

“年輕人,趕路累了吧!喝口酒歇會兒。”

老農從一個十分隱蔽的角落取出一個籃子,看得出來這才是他的午飯。

他把籃子掀開一半,從裡面取出來了兩個土巴碗和一小壺酒,另一半不是他不願意掀開,蘇如玉其實也悄悄的瞥見了那裡裝著什麼,不過是幾個玉米餅子而已,粗糙至極。

這位老農估計是不想在蘇如玉面前丟了面子這才沒把那些個玉米餅子亮出來。

他小心翼翼的給蘇如玉倒了一碗酒,沒有一滴落到碗外面,然後他又給自己倒了半碗。

蘇如玉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這酒入口之後辛辣嗆鼻,實在不是什麼好酒,大概十文錢就能打上好幾斤那種。

沒有察覺到蘇如玉的異樣,老農頗感自豪的說到。

“這可是我兒子從那桃浦縣縣城裡給我帶回來的酒,據他說得三文錢一斤呢!”

聽到老人這樣說,蘇如玉一下子就不覺得這酒難喝了,他又端起來抿了一口,似乎喝出了一些別的味道。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這可是孩子的一片孝心,您老好好享受就是了!”

“哈哈哈,你這年輕人一看就是個讀書識字的,說出來的話就是中聽,以後啊,我就是再苦再累也要把我的小孫子送到學堂裡去。”

再次咬了一口肉餅,老農有些戀戀不捨的把肉餅放回到籃子裡,然後從裡面拿出來了一個玉米餅子,估計是惦念著家裡的小孫子還沒吃過肉餅呢。

“嘿嘿嘿,年紀大了,吃不慣那些太油膩的東西,還是這個好,清淡下酒!”

趁著這個當口,蘇如玉總算道出了他此來的真正目的。

“老人家,咱們汴州雖然不算南方,可也算是地勢靠南了,現在也該是到了種第二稻的時候了吧!小子雖然不諳農事,可也知道種植中稻的最佳行間距在四點八寸到六寸之間,可我觀察您種的水稻的行間距似乎只有四點二、三寸的樣子。”

提起自己最擅長的領域,老農的臉上開始浮現出驕傲和激動的神色,似乎在說這個一看就是有大學問的年輕人也要請教我問題了。

“嘿嘿嘿,年輕人,我種了幾十年的稻穀還能不知道這每一行秧苗之間的距離嗎?雖然縮短了那一點點的距離確實會影響一些收成,但這麼大一塊田,我沒一行都省上一點距離,到最後就能多栽上好幾行秧苗了,這樣算下來收成不但不會減少還會多上不少呢!”

說到這裡,老農又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他本來還想再來一口的,可想到自己才分了一碗給這個年輕人他就停下了動作。

“就只是人累上一些而已,不過不打緊,本來就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戶,累一點就累一點吧!”

聽完老人的解釋,蘇如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些真正的經驗並不在厚厚的書本里,而是在這些個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辛勤耕種的農戶身上。

“老人家,小子受教了。”

蘇如玉站起身來對老人行了一禮,這可把老人嚇壞了,連忙就扶他起來。

……

來時遊山玩水,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今一心一意的趕路,十日不到的功夫就看見了京城的城頭。

“公子,前面就是京城了,咱們一會兒就可以到家了。”

“嗯。”

面對自己公子的愛搭不理,蘇墨不甘寂寞的接著說到。

“公子,我發現你變了。”

“如何變了?”

“以前你給我的感覺才像是一個國相,現在的你反倒是更像一個縣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三年的縣官給你當傻了呀!”

聽到蘇墨的這些話,車廂裡的蘇如玉沉默了好久,最後是在蘇墨一聲聲公子的呼喊下才醒轉過來,愣神之後,蘇如玉悠悠開口說到。

“以前年少時讀書,確實覺得千百年前那些聖人的理想才是讀書人該有的抱負。”

手中書籍由《治國論》變為《農事輯要》的蘇如玉把書卷裹成桶狀放於自己胸口。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類語句如今讀來雖說還是會?心潮澎湃,但也會打心眼裡覺得有些遠大不切實際。

這個認認真真當了三年縣官的年輕人微微一笑。

“其實,能夠做些經世濟民的小事就已經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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