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梵重微微抬頭,眼珠上也已經有了縷縷紅血絲,可他還是緊咬牙關,從喉嚨深處說道,“沒事,疼了好久了,疼一陣過了就好了.”

但是這樣的話並沒有讓杜衡放鬆,反而讓杜衡的眉心緊緊的擰了起來。

伸手推住朱梵重的肩膀,看了一下他捂著的小腹位置,轉頭往後看了一眼,見只有董越章在,便趕緊喊道,“老董,來幫忙扶一把,讓他去裡屋的炕上躺下.”

扶助朱梵重肩膀的剎那,他就感覺到了朱梵重身體的顫抖,再看他的臉色和眼球,還有被汗水包裹的身子,杜衡也顧不上稱呼了,直接招呼董越章幫忙。

隨後兩人合力,把朱梵重攙扶到了炕頭。

杜衡讓其躺平,可是朱梵重因為腹痛,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

“稍微堅持一下,我幫你檢查一下.”

杜衡一邊說著朱梵重,一邊幫忙讓其躺平身子,然後伸手在朱梵重的腹部按壓。

按壓其他部位的時候,有輕微的疼痛感;當按壓到右下腹的時候,朱梵重疼痛感猛增,“哎吆”一聲,整個人又蜷縮了起來。

董越章詫異的說道,“闌尾炎?”

“不止,估計已經化膿了,而且按照剛才的反應,應該還有腹膜炎”杜衡伸手摸了一下朱梵重的額頭,“發燒了.”

“趕緊送醫院.”

董越章也皺起了眉頭。

杜衡微微思考一下便說道,“用你的車直接送市一院,估計要做手術,我們衛生院的條件不夠.”

董越章沒有猶豫,果斷的說道,“現在就走.”

兩人就要把朱梵民扶起來,可是朱梵民卻掙扎了一下,擺脫了兩人攙扶過來的手臂,“我不去醫院,我不做手術,我在家躺一會就好了.”

杜衡也被朱梵民的動作弄的很無奈,他很清楚,朱梵民這麼做,只是因為害怕花錢,做手術花的更多。

“朱梵重,你這腹疼多長時間了?”

“一個多星期了,從去首都接妍妍開始,就一直疼。

不過喝點止疼藥,忍一忍就過去了.”

“那你疼這麼長時間,是不是越來越疼了,間隔時間越短了?”

朱梵重不說話了,只是抱著腹部蜷縮的更緊了點。

杜衡很無奈,董越章也很無奈,朱梵民的態度很明顯了。

但是也不能就這麼看著啊,這樣下去,要麼直接疼死,要麼等肚子裡全爛了再疼死。

董越章不得不開口,“老朱啊,你不能這樣,你要積極接受治療啊。

你姑娘現在雖然治療要花錢,但是她更需要你這個爸爸給她鼓勵,要是你出問題了,是不是也會影響你女兒的治療?”

隨後,杜衡也加入到了勸說之中,但是這頭犟驢就是一點反應不給。

任憑你們說破天,人家就是不去市一院,不手術。

在外面等著的朱梵民等不住了,他不能把鎮長和衛生院的院長扔下,直接陪著侄女走。

但是走進來看到朱梵重的情況,再聽兩人說完,氣的直接上去給了朱梵重兩個耳光,他可不管朱梵重是不是肚子疼。

“啪”“啪”突如其來的動作,可把杜衡和董越章嚇了一跳,趕緊把朱梵民給拉開了。

朱梵民氣不過,指著朱梵重罵道,“你個腦子不清楚的,你省那兩錢兒有用嗎?你得有個好身體,你才能掙到錢,給你姑娘看病。

你天天這麼病懨懨的,萬一你死了,你癱瘓了,誰給你姑娘掙錢看病?”

罵了兩句,見朱梵重還是那副死樣子,一言不發,便轉過頭對杜衡說道,“杜院長,我做主了,直接送醫院做手術,有任何問題我來承擔.”

杜衡苦笑一聲,這事別說朱梵民這個大哥承擔了,就是朱梵重的媳婦,在朱梵重清醒的時候,也不能幫他下這個決定。

真的是電視劇看多了。

“要不這樣,你先到衛生院檢查一下,我看看具體情況再做決定,你覺得怎麼樣?”

沒辦法,杜衡只能選取一個折中的辦法,先到衛生院檢查清楚,然後給點藥。

闌尾炎這病,病不大,但是真的能死人。

不過杜衡的這個提議,還是沒有得到朱梵重的認可,就是一句話“不去.”

某一時刻,杜衡真想甩手走人。

像這種腦子一根筋,自尋死路的人,能把想幫他的人都氣死。

“為什麼不去衛生院,你這有醫保,我們衛生院收費也不貴.”

“怕我姑娘看見,讓她擔心.”

朱梵重終於說了一句別的話。

還是在擔心自己姑娘,杜衡嘆口氣,“我給你姑娘安排的病房在後院,我們把你安排到前面的樓上,你們兩個見不著,這樣總可以了吧?”

朱梵重齜牙咧嘴了捂著肚子半天不吭氣,朱梵民又看不過眼了,要不是被杜衡和董越章擋著,舉起手又想扇他。

好在沉默幾秒鐘,朱梵重終於鬆了口,“行,但是我不做手術.”

杜衡等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做不做手術先不說,先給做個檢查,用點藥,把命保住再說。

又是一番忙碌之後,幾人把朱梵重送到了董越章的車上。

到了衛生院,也正如杜衡說的,直接就把父女兩安排在了兩處,甚至都沒給朱梵重妻子通知,怕她有情緒反應,影響到朱敏妍。

安排入住之後,餘海廷立馬帶人給朱梵重做起了檢查。

等待檢查結果的間隙,餘海廷先給朱梵重先用了一點的消炎藥和止疼藥。

不過可能是劑量太小,病太重,用處好像不大。

拿到檢查單的第一時間,餘海廷就找到了杜衡,“院長,必須轉院了,咱們衛生院的手術室做不了這樣的手術.”

“很嚴重嗎?”

“白細胞15900、中性90,而且高燒,用了退燒也沒有效果,應該是化膿性闌尾炎合併瀰漫性腹膜炎,這個必須轉院做手術了.”

杜衡接過檢查單看了一眼,挨個資料看完,他知道餘海廷的判斷是沒有錯的。

“朱梵重明確表示了,他不轉院,也不做手術.”

餘海廷急了,“可這麼耽擱下去,他會沒命的.”

杜衡甚是無奈,“病人自己不同意,你著急也沒用.”

“我再去給說說.”

餘海廷轉身出門,去病房做朱梵重的思想工作。

杜衡沒有阻攔,看著手裡的檢查單,他在思考,有沒有保守治療的可能。

不過還沒開始想呢,餘海廷去而復返,急切的說道,“院長,趕緊去看看,朱梵重昏迷了.”

杜衡心裡一驚,扔下手裡的檢查單就往病房跑。

看著已經昏迷的朱梵重,朱梵民一臉擔憂和著急,“杜院長,趕緊送醫院吧.”

杜衡沒有理會朱梵民,仔細的檢查一遍之後,然後立馬下樓開方。

吳不畏站在杜衡身邊,神情裡充滿了擔憂,“師哥,能行嗎?反正病人已經昏迷了,咱們直接送市一院讓做了手術吧.”

杜衡寫方的手不停,嘴裡卻是用非常肯定的語氣說道,“你要對我有信心,你什麼時候見過我不行的?不是化膿發炎嗎,我就用增損攻毒承氣湯給它來個釜底抽薪,清熱解毒排膿.”

說著把方子遞給吳不畏,“趕緊去弄,我怕拖得時間一長,有熱毒攻心犯腦的危險,那時候可就不是肚子裡的問題,而是腦袋裡的問題了.”

吳不畏被杜衡說的直起了腰板,拿過方子就轉身出去了。

新來的三人有點傻眼,全都小心翼翼的站在最後面看著這一切。

他們來了也算有段時間了,原以為對杜衡,對中湖衛生院有了瞭解。

今天先是看到杜衡一個電話,所有人開始有條不紊的準備時,他們覺得這些人應該以前被培訓過,但是並沒有驚訝。

畢竟聽說在他們來之前,市一院的急診科對衛生院做過培訓。

可當朱敏妍被送進來,看著脖子裡嬰兒頭顱大小的腫物,他們傻眼了。

這是什麼?他們還需要治療這種程度的病人?他們不是隻需要按部就班的,給那些癱瘓的、半身不遂的病人扎扎針、抹抹藥膏就行了嗎?朱敏妍帶來的驚訝還沒過去,又看到杜衡給一個闌尾炎化膿這樣的急腹症病人開方,他們覺得自己世界觀都受到了衝擊,這怎麼可能?闌尾炎,不應該是要手術嗎?保守治療,而且還化膿了啊,他怎麼敢?但是看著沉穩開方的杜衡,再看看行動迅速的吳不畏,還有在病房裡忙碌的餘海廷,三人頓時就像是受驚的鵪鶉,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他們居然找不到可以幫忙的地方,完全的插不進去手。

這一刻,他們覺得,不管杜衡最後會不會成功,最起碼,就這份但是和氣度,就不是他們三人能企及的。

同時,他們三人要對衛生院做一個重新認識了。

膽大包天的醫生,有條不紊的護士,各司其職,忙而不亂。

同時,他們也看出了,這裡所有人對杜衡都很信任,而且那種近乎盲目崇拜的信任。

杜衡沒有說治療方案之前,餘海廷會按著西醫的角度說,吳不畏也會插兩句,相互討論的氣氛非常好。

但是當杜衡說完治療方案後,所有人主動閉嘴,立馬就像個齒輪一樣的轉動了起來。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們三人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旁觀者。

他們三個,和衛生院的這些人,有點格格不入。

杜衡疑惑的看了他們三人一眼,不知道這三個站那麼整齊幹什麼。

不過他也沒興趣知道,裝好筆之後,立馬起身又往病房走去,他得隨時注意朱梵重的情況,直到他喝下藥,自己得到準確的反饋後,他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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