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顧清鴻說話有多做作嗎?那也到沒有。

說話帶夾子音嗎?也不是。

但就是說話的那個腔調,再配合上她的那些小動作,就突然讓人能產生一種——油膩感。

對,杜衡突然覺得,自己找的這個詞很準確。

顧清鴻現在的模樣,就和那些年紀到了三四十,卻給你歪嘴側臉‘邪魅一笑’,亦或是撩撥下劉海的男人一樣,油,渾身油,滑膩膩的油。

“就這麼說定了,下午我讓曹醫生給你辦理出院.”

杜衡看著眼前的顧清鴻,渾身難受的不行,說完之後當即轉身就走。

而顧清鴻卻還是不答應,從病床上噌的一下就跳了下來,“哎呀,杜哥,我說的是真的,不行。

你說的確實是對的,但是我不相信他們那些人啊,他們怎麼知道你的要求是什麼。

再說了,他們肯定沒有你們專業啊。

我可是查過了的,他們那些人,屬於保健從業者,而你們可是醫療從業者,不一樣的.”

杜衡有點無奈,“這只是叫法不一樣,其實核心東西是一樣的。

可能他們對你病情不是很瞭解,說了也不明白應該怎麼治療,但是他們也不需要知道怎麼治,只需要告訴他們按摩的方法和步驟就行,他們的手法可是比我們醫院的這些醫生和護士要好的。

聽話,你現在已經基本沒事了,已經到了一個緩慢的恢復期,有一個專業的按摩師,每天能按時按點的給你提供按摩服務,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啊,我們這是醫院,每一間病房,每一張病床,都是給病人預留的,都是有作用的。

你現在就像是住賓館一樣的,這對你的影響不好,同樣的你也為我和曹醫生想一想嘛.”

顧清鴻憋著嘴,很不情願的說道,“我又不是沒掏錢,我幹嘛不能住啊.”

聽著顧清鴻如從不要臉的話,杜衡氣的牙癢癢,“顧同學,請你搞清楚一點,這是醫院不是賓館,這裡的作用是治病,不是讓你做康復的。

你就算不為我和曹醫生想,你也為那些病重,需要住院的病人想一想啊.”

杜衡今天的是鐵了心的要把顧清鴻弄出去,“還有啊,你佔了病房和病床,掏錢是應該的。

但我們並不是以掙錢為主要目的,我們的第一守則,還是治病啊.”

說完,杜衡直接擺擺手,“行了不說了,下午我讓曹醫生給你辦理出院手續,還有我會和你爸爸說的,你就別讓你爸爸找我們院長了,這次是真不行.”

杜衡說完便直接往門外走,再也不給顧清鴻糾纏的機會。

只是剛到門口,就聽身後的顧清鴻好似很委屈的喊道,“好嘛好嘛,下午我就叫人來幫我拿東西.”

“那就謝謝你了.”

杜衡聽到顧清鴻這麼說,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那你別生氣嘛.”

“我生的哪門子氣啊.”

杜衡頗為無奈的回了一句,“行了,你趕緊收拾東西吧,我去找曹醫生.”

為了以防萬一,杜衡出了病房,直接奔著曹柄鶴的辦公室就去了。

而此時的曹柄鶴,已經和其他同事一起,準備結伴去食堂吃飯了。

杜衡見狀,趕忙一把拉他回來,“快,給b41床辦出院.”

“b41?”

曹柄鶴先是一愣,然後立馬變得驚喜起來,“你是說那個面癱女終於要出院了?”

杜衡沒好氣的瞅了一眼曹柄鶴,“好好說話,你這要是讓人家聽見了,你可就飯碗不保了。

她為什麼得的病,你不是不知道吧?他傢什麼情況,你也忘了?”

曹柄鶴趕忙裝模作樣的扇了自己一下,“太高興,糊塗了,我的錯.”

“趕緊辦手續.”

“真答應了?”

“廢話.”

杜衡交代完,也是一身輕鬆的走出了科室,直奔醫院食堂而去。

早上一碗泡麵,根本就不頂事。

路過中心花壇的時候,杜衡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歪頭往綠植的石凳看了過去,因為他的眼角好像瞟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而隨著目光的移動,一個帶著黃色安全帽,穿著紅色條紋安全服的男人,此時正坐在石凳上,拿著大饅頭,就著身邊玻璃瓶裡的鹹菜吃。

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早上擦玻璃的那個小夥。

臨縣的,但是他叫什麼名字來著?杜衡突然有點撓頭,猛的一下他想不起小夥的名字了。

黃有才?黃有福?黃聚寶?黃什麼來著?姓黃這個肯定不會錯,但是名字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

要不。

杜衡轉過身,直接朝著小夥走了過去,“黃師傅,這是幹完活了?”

吃饅頭的小夥一聽有人和自己說話,很是驚訝的轉頭看了過來。

但是說真的,他第一眼並沒有認出杜衡是誰,整個人顯得非常懵逼。

“黃師傅,我啊,老鄉,早上擦玻璃,我在裡面吃泡麵來著.”

杜衡樂呵的介紹著自己。

小夥趕緊的站起身,“哦哦哦,想起來了,金州來的杜醫生.”

杜衡也是高興的笑了起來,指了一下小夥手裡的饅頭說道,“黃師傅這是幹完活,中午休息了?”

小夥靦腆的笑了一下,又有點不好意思的把手裡的饅頭往後藏了一下。

在別人面前,他吃饅頭加鹹菜,可以吃的很香,吃的非常無所謂。

但是在這個只見過一面的老鄉面前,他卻覺得吃饅頭很難為情。

小夥又笑了,只是短短几秒鐘,他的笑容就變得略顯尷尬又牽強,“杜醫生叫我小黃,或者叫我全名黃聚福都行,叫黃師傅,我總覺得像是在叫黃飛鴻.”

黃聚福?!這腦子,不夠用了啊,這都沒記住。

“那這樣,我今年三十一了,看著應該比你大點,我就叫你小黃,你看成吧?”

“我二十二,叫小黃沒問題.”

杜衡開心的笑了起來,“相請不如偶遇,咱們這麼快就能再見,那就是緣分啊.”

說著走上前,直接拿起玻璃瓶的蓋子,蓋上了那罐鹹菜,“走,咱哥倆一起去吃飯個飯.”

小夥有點發愣,他沒想到杜衡一句玩笑話居然當真了。

杜衡裝好鹹菜,直接就拎在自己的手裡,“你是不知道,我是二月底來的首都,這一晃盪的就半年過去了,身邊各地的都有,就是沒有咱們金州的人,那感覺。

嘖嘖,說不得啊。

今天什麼話都不說,咱倆就老鄉見老鄉,吃個飯,聊個天.”

小夥拿著饅頭,稀裡糊塗的就被杜衡帶到了院外的一家飯店。

這一路上,真的就全聽杜衡在邊上呱嗒了,他都沒插上話。

可見杜衡也真的是,在首都的這半年憋的狠了。

要知道,他自己本身就不是什麼話多的人啊。

一路沒說上話的小夥,在看到眼前的飯店時,突然表現出了很強抗拒,“杜醫生,這裡也太。

太。

.”

杜衡一點都不在意,直接推著小夥進了飯店,“太什麼太,好不容易見個老鄉,難不成請你吃拉麵不成?”

不由分說,小夥被推進了飯店。

杜衡看出了小夥的拘謹,他也不可以,直接做主點了幾個菜。

“小黃,你這下午還要工作,就不喝酒了,咱喝茶.”

“不能喝酒,不能喝酒.”

黃聚福趕緊的搖手拒絕。

杜衡讓小夥看看還有什麼想吃的沒,讓他點兩個菜,小夥是一個勁的說夠了。

見狀,杜衡便讓服務員上菜,他開始黃聚福聊了起來。

不過來的路上,杜衡也算是把自己憋了好久的話說完了,此時便開始問起了黃聚福,“小黃來首都多久了?”

“四年了,高中畢業就來了.”

“那可夠早的.”

杜衡明白金州及其周邊的情況,便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入下去,而是轉而問道,“那你怎麼想起幹蜘蛛人這個工作了?有點危險啊.”

小黃眼神不住的打量飯店,略顯緊張的說道,“我沒技術,沒學歷,幹不了其他的活。

蜘蛛人這個活要求低,工資還給的高,危險就危險一點吧,平時自己注意點就沒事.”

“這行工資高嗎?”

“看怎麼比了唄.”

黃聚福輕聲說道,“如果和杜醫生你們比,我們這工資肯定不高。

但是和其他我能做的活比,那工資可高了很多。

就今天這活,我一天能掙八百.”

八百啊,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工資。

杜衡點點頭後說道,“工資是高,但還是太危險了,還是找個安全一點的活兒比較好.”

黃聚福突然苦笑一下,“安全的活工資都太少啊,就算是去工地,一天干十二個小時,也不過才三四百.”

聽到小夥這話,杜衡突然愣了一下,“你很缺錢嗎?”

“缺,缺到骨子裡了.”

黃聚福笑了一下,但是卻比哭還難看,“我來首都,不光是打工賺錢的,最主要還是給我女兒看病的.”

“你結婚了?”

“對啊,畢業那年就結婚了,孩子都三歲了.”

詫異嗎?是有點。

但卻是一點都不意外。

杜衡還記得那年初中畢業,考上高中之後,放寒假回家的路上,就碰上了一個自己的初中女同學,而那個女同學當時也才十七歲,可她手裡已經抱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當時更讓杜衡無措的,是女同學居然開玩笑讓懷裡的孩子,叫杜衡‘舅舅’。

這讓當時還穿著校服,揹著書包,嘴上一圈黑絨毛,連打個飛機都還不懂的杜衡,感覺這個世界很不真實。

杜衡輕輕呼氣,“孩子怎麼了?很嚴重嗎?”

黃聚福輕輕的嘆了口氣,努力的讓自己輕鬆一點,“聽不見也看不見.”

聾?盲?這。

這讓杜衡心裡狠狠的揪了一下,“天生的嗎?”

“不是.”

黃聚福咧了一下嘴,但實在是笑不出來,只能嘆口氣說道,“剛開始還好好的,八個月的時候拉了一次痢疾,治好後家裡人發現,孩子反應好像有點慢。

當時也沒在意,還以為是孩子病剛好沒精神。

可沒過幾個星期,發現這孩子變的呆呆的,只要不發出大的聲音,她就沒有回應.”

杜衡輕輕皺眉,“沒去看看嗎?”

“去了,先去的我們縣醫院,檢查一番得出結論,孩子看不見了。

但是他們沒找出來原因,我們縣的醫生給聯絡的專家,讓我們去金大一附院.”

黃聚福臉色黯淡了一下,“後來金大一附院也沒查出來原因,直接讓我們來首都看看,說是別耽擱孩子.”

“那現在情況怎麼樣?”

杜衡小心的問道。

黃聚福苦笑一聲,“到了首都,我們找的那醫生說,懷疑是神經性失明,但是具體原因還是沒有找出來,只是給我們開了點藥,說是先吃吃看.”

說到這裡,黃聚福的臉上完全失去了光彩和表情,“後來去複查的時候,那醫生又發現,我女兒不光是看不見,聽力好像也在下降。

起初我們還是不信,但是沒過一個月,我女兒真的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拉痢疾,失明,吃藥,耳聾。

杜衡快速的整理了一下黃聚福說的過程,整理出了幾個關鍵詞,但他也有點沒想明白怎麼回事,“那這次的結果呢?”

“一樣,找不到原因.”

黃聚福略顯無力的說道,“我們找的那個醫生很負責,幫我們聯絡了很多的專家,但是結果都一樣,就是找不出原因來。

但是也有好訊息,經過檢查,就是我女兒的情況如果植入人工耳蝸,是能夠恢復聽力的.”

杜衡輕嘆,“那可不便宜啊,材料費加手術費,最起碼也得到十萬了.”

黃聚福點點頭說道,“我問了醫生,醫生說我女兒還小,為了以後著想,得用個好一點的,費用可能最少得十五萬了.”

十五萬啊,怪不得黃聚福會幹這麼危險的工作了。

不過這個找不出原因來,這是不是就有點詭異了。

但杜衡也不意外。

按照現有資料顯示,現代醫學那邊,每年找不出來原因的疾病,並不是一例兩例,而是很多例。

杜衡對此不做評價,只是略微的思考了一下後問道,“你確定你女兒是先失明後失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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