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這個地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成了各種漂的代名詞。

好像來闖蕩的各色‘精英’,他們要是沒有住過地下室,他們的各種漂生活就是不完整的一樣。

而這些人也很喜歡,拿曾經住過地下室這個點,來‘炫耀’他當初是多麼的堅強,多麼的頑強,才能活到現在。

但是,住地下室就是最惡劣的環境了嗎?當然不是的。

能住得起的地下室,那身上多多少少還是有兩塊錢的。

雖然住地下室可能會潮溼一點,可能會見光少一點,可能會狹小逼仄一點,但是這裡最起碼是遮風的、是能擋雨的,到了冬天也是能禦寒的。

住在這個地方,他們生活還是很便利的,用水方便,用電方便,就是出門買點吃的,買點用的,那也不需要太麻煩的手續。

可是在某些漂的人裡,地下室對他們而言,是無比昂貴的住所。

所以,還有兩類住所,才是真正的底層漂戶們的收容地。

第一個,就是各類工棚。

第二個,就是不知道已經到了多少環外的棚戶區、荒地、蔬菜大棚區。

在這裡,才能看到什麼叫底層人民,什麼叫環境惡劣,什麼叫另類的漂戶。

黃聚福,他在首都容身的地方,就是一個工棚區。

周圍全是叮叮噹噹的施工現場,隨處都能看見用帆布、彩條布搭起來的帳篷。

不過也有好一點的地方,就是那種簡易彩鋼房。

杜衡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場面,沒有嫌棄,沒有鄙夷,他只是。

迷路了。

放眼望去,凡是他覺得能住人的地方,每一個都和黃聚福說的模樣很像。

他已經喪失了分辨了能力。

好在,他的迷茫沒有持續多久,耳邊突然就傳來了黃聚福的聲音,“杜醫生,這邊,在這邊.”

杜衡順著聲音看去,便看到了笑著向自己招手的黃聚福。

杜衡拎著拎著兩大袋子的東西,沒辦法給予動作上的回應,只能直接轉身朝著黃聚福走過去。

黃聚福的臉上,有杜衡能來看望自己和家人的開心,也有著讓自己老鄉,看到了自己生活窘迫的慘況,而產生的不好意思。

看著杜衡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黃聚福趕緊的迎了上去,伸手接過了杜衡手裡的一個大袋子。

並略顯羞愧的說道,“杜醫生,我這地方太。

.”

杜衡遞過去一個袋子,趕緊打斷黃聚福的話,“別接著往下說了啊,這地方我又不是沒住過。

我告訴你,我哥就是泥瓦匠,我上學那會兒,只要一放假,就和我哥在工地上跑,吃住全在工地,這地方我可熟悉的很.”

杜衡表現的很自然,並沒有對周圍的環境,表現出讓黃聚福難堪的表情,“對了,之前就給你說了,別一口一個杜醫生的,叫我名字,杜衡,老杜都可以.”

黃聚福笑了笑,不過他並沒有聽杜衡的話,“那我叫你杜哥吧.”

杜衡不在意的笑了笑,“也行啊,這聽著就親切多了嘛.”

黃聚福在前面帶路,兩人在這些帳篷和工棚之間不停的穿梭。

杜衡再次期間便順嘴問道,“小黃,怎麼今天沒見你去醫院幹活?”

“我女兒今天檢查,我媳婦她說她一個人去有點怕,我這就請了一天假.”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以為你不幹了呢.”

黃聚福直接苦笑出聲,略顯自嘲的說道,“我哪敢不去幹活啊.”

杜衡聽的搖搖頭,“對了,醫院怎麼說?”

這一下黃聚福臉上的笑容都沒有了,木木地說道,“眼科那邊說沒辦法了,讓我們去找其他的醫院試一試。

耳朵這邊的醫生說,孩子最好儘快的做耳蝸手術。

要是再這麼拖下去,耳朵所有的功能可能都會失去.”

杜衡聽得眉頭微微皺起。

後天性的失聰,原因都沒有查明白,所有聽力功能都喪失這個結論,是怎麼出來的?不過還不等他問出心中的疑惑,前面帶路的黃聚福便再次開口道,“杜哥你剛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女兒的耳科主治大夫也來了.”

“他來幹什麼?”

杜衡很是好奇的問道。

“說是來關心一下我女兒,還有就是談談耳蝸手術的事情.”

說話的間隙,黃聚福站在了一個簡易工棚前面,指著被開啟的門說道,“杜哥,我們就住在這裡,裡面住的人多,有點亂,你別嫌棄.”

杜衡沒說什麼,只是順著黃聚福的指引,直接走了進去。

當看清房間裡的情況後,杜衡便知道黃聚福說的沒錯了。

一間標準大小的簡易房,裡面擺放了八副高低床,這要只算一張床上一個人,最起碼都是十六個人了。

但是杜衡打眼一掃就知道,這個房間裡住的,應該有一半的人和黃聚福的情況差不多,都是拖家帶口的,最起碼也都是兩口子一起。

所以啊,這小小的一間房間裡,最少估計應該住了二十個人。

有些床鋪上被子就那麼隨意的堆砌著,而且那被子黑的能滴出油來,一看就是光棍漢的床鋪。

而有些床鋪,上面雜物雖然也很多,但是最起碼是整齊的、乾淨的。

此時的屋子正中間,一個年紀和杜衡相仿的男人站在那裡。

雖然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厭惡的表情,但是從他的動作能看得出來,他的所有行為,都在刻意的躲避著房間中的一切,避免除了地面之外的任何物體觸碰到他。

而在門口窗戶的床鋪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人,收拾的很乾淨、很利索,她的懷裡,抱著一個眼神很迷茫的小孩子。

黃聚福把拎著的袋子,放到了床鋪旁邊的小桌子上,笑著對女人說道,“媳婦,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那位杜哥,咱們的老鄉,他來看看閨女.”

介紹完杜衡,黃聚福又指了指乾淨的床鋪說道,“杜哥,地方小,沒什麼凳子用來坐,你就坐床上吧.”

“行,我隨便就行,你趕緊聊你們的.”

杜衡在床腳放下手裡的東西,直接就坐到了床鋪上,然後便看起了女人懷裡的孩子。

這孩子很小,但是卻也很乖,當杜衡把她從她媽媽懷裡接過來的時候,她也只是身子微微的抖了一下,並沒有出現大哭大鬧的畫面。

失明,失聰!哎。

“黃師傅,你孩子的情況我剛給你愛人說了,但是你愛人說還得你拿主意.”

屋子中間的男人看到黃聚福進來後,便主動的和黃聚福說起了話。

黃聚福搓了一下手,有點怯懦的問道,“孫醫生你說吧,我聽著呢.”

這位孫醫生輕輕咳了一下,“那我就再說一遍吧。

你孩子的情況,早上的時候我已經在醫院說的很清楚了,具體情況我們就不重複了。

我們就說說,給你孩子做人工耳蝸的事情.”

黃聚福身子輕輕的僵硬了一下,澀聲道,“我聽著呢孫醫生.”

孫醫生的臉上寫滿了同情,只聽他輕聲的說道,“孩子的這個手術,現在已經不能再拖了。

要是再拖下去,耳蝸就算做上去,也不一定能起作用。

本來呢,這個手術到我們醫院做是最好的。

但是因為你們是外地來的,這個醫保就不能報銷了,那花費就有點太貴了。

我呢考慮到了你家庭的實際情況,幫你聯絡了一家專門做人工耳蝸的公司。

他們對你們這種有困難的家庭,是有一定的補助減免的.”

黃聚福沒有被補助減免四個字給吸引,而是有點擔心的問道,“孫醫生,他們這樣的公司,能做耳蝸手術嗎?”

孫醫生一拍胸口說道,“這個你放心,耳蝸手術本身是沒有什麼難度的。

而且這雖然是一家公司,但是他們主要做的,就是耳蝸這個裝置,並且他們已經做過幾十例了,經驗是沒有問題的。

這個你要是不放心,到時候你到了他們公司,可以看看那些成功案例,那都是有記錄可以查到的.”

黃聚福回頭看了一眼杜衡,見杜衡在專心的和孩子玩,便再次回頭看向孫醫生。

“孫醫生,那。

那這個費用,具體的能便宜多少錢?”

黃聚福問出了一個他最關心的問題。

孫醫生悠悠嘆口氣,“這個手術從開始到結束,在醫院的整體花費,在十五萬到二十萬左右。

這些費用大概是手術費三萬,耳蝸就用國產的十萬,到時候產生的住院費大概在兩萬左右。

加上你們照顧孩子時自己產生的費用,還有孩子的營養費,這大概又在三萬左右.”

黃聚福沒說話,等著孫醫生後面的解釋。

“你如果去了我給你推薦的這家公司,首先,他們的手術費就能少一萬,畢竟這東西是他們自己定的,商量一下,說不定還能再少一點.”

孫醫生認真的介紹道,“第二呢就是耳蝸的錢,他們直接是從廠家拿的貨,這個費用就比醫院的便宜很多。

醫院一個國產的耳蝸要十萬,他們只需要八萬,這方面就能省下兩萬。

再加上他們的減免政策,這前前後後的,應該能幫你剩下五六萬呢.”

說完,這位孫醫生鼻子微微皺了一下,往門口的位置輕輕移動了一下後接著說道,“當然了,你要是覺得這外面的不靠譜,你還是可以選擇在醫院做,我幫你約時間就行.”

黃聚福有點意動,猶豫了一下後小心的問道,“那。

那孫醫生,去你說的這家公司,手術也是你做嗎?”

孫醫生認真的點點頭,“這個看你自己,你可以要求讓我做,也可以讓他們自己的醫生給你做.”

這一下可把黃聚福給難住了。

想去外面的這家公司,因為便宜好幾萬呢。

雖然自己錢還是不夠,但是少好幾萬,他就容易借了啊。

但是他又怕孫醫生介紹的這個不正規。

畢竟這是做手術,大意不得。

孫醫生看了看糾結的黃聚福,緩緩說道,“這個儘快給我一個答覆,他們公司的這個補助是做活動的,是有時間限制和名額限制的。

你這要是遲了,可能就享受不到這個優惠了.”

這一下把還在糾結的黃聚福給嚇的一愣,頓時腦子裡便沒有了其他的想法,就想讓孫醫生先幫他佔一個名額。

可杜衡這個時候卻突然開口了,“孫醫生是吧,我有幾個問題能問問你嗎?”

孫醫生詫異的看了一眼杜衡,上下打量一下後說道,“你問吧.”

“第一個問題,你說的這家公司,他是一傢什麼樣的公司?醫療器械的生產、銷售?還是說它是一家有醫療資質的機構?如果是生產、銷售醫療器械的公司,他們有資格有能力做手術?而且還是耳蝸手術?他們就不怕被抓緊去吃牢飯?”

杜衡淡淡的看著孫醫生,對於孫醫生急變的臉色,他視而不見,“如果是一家有資質的醫療機構,那麼這個資質範圍什麼?”

孫醫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是他沒有回答杜衡的問題,而是看向了黃聚福,“黃師傅,孩子是你的,要不要做手術你自己做決定,別讓一個外人來干擾你.”

黃聚福不是傻子。

他本來就對孫醫生的這個建議有懷疑,剛才也只是被逼的緊了,愛女心切之下腦子短路了而已。

現在一看杜衡出頭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便直接說道,“這位杜哥是我的老鄉,他也是醫生,我聽他的.”

“醫生?”

孫醫生臉色再變。

杜衡輕笑一下,“孫醫生,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孫醫生深呼吸一下,“沒什麼好說的,我就是為了幫你們省錢,才給你做的推薦。

你們要是不相信,就不去.”

杜衡笑著搖搖頭,“那行吧,我在問你其他的問題。

醫院現在用的都是平價藥物和器械,國家也早就取消了以藥養醫的做法。

可你說你們醫院在一個耳蝸上要加價二萬多,這個問題是不是屬實?如果屬實,那麼你們醫院的院長、書記、採購、參與其中的科室主任、主治醫生等,可都要面臨處罰的。

如果不是真的,那你們主任和院長,又知不知道你在這裡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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