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大家乾一杯.”

年後上班兩個星期後,杜衡和董越章三人終於找到了聚會的機會。

四個人,三杯酒,一杯茶,“哐啷”一下,碰到了一起。

杜衡和魏凱達兩人,今年剛剛結婚,按照金州的風俗,初一在家過年,初二上丈母孃家,然後就開始新人拜新年。

所有的親戚朋友,只要條件容許的,就必須上人家門,給人家去拜年。

一是感謝人家出席你的婚禮,二是讓新媳婦、新女婿和家裡的親戚認認臉。

所以杜衡和魏凱達兩人,那是直接忙到了二月底,才算是把親戚朋友轉完。

而靳贊雖然不是新婚,但是今年喜當爹,在他媽媽的強烈建議下,帶著孩子回了趟老家,讓那些說了多少年風涼話的人,都識趣的閉閉嘴。

至於董越章,則當了地方領導了,就不比在事業單位那麼任性了。

值班、治安、消防、慰問,有正式的工作要忙。

區裡、市裡的關係,也要走動走動,父輩間的友誼,也得維護。

所以啊,四人愣是年過完這麼長時間,才算是找到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時間,一起來聚個會。

一杯燒酒下肚,四人間的話匣子就開啟了,不過魏凱達還是覺得不過癮,又給大家把酒滿上。

“第一杯,慶賀咱兄弟團聚.”

魏凱達說著就舉起了第二杯酒,“這第二杯,祝咱老杜前程似錦.”

“那必須喝一個.”

“喝.”

靳贊和董越章當然不會拒絕,也一起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喝完之後魏凱達還要繼續,董越章輕輕的壓了一下手腕,“等會,吃點菜再來吧。

這一個月,我就沒消停過,今天咱們兄弟聚會,聯絡感情敘敘家常,喝酒就緩一緩吧.”

靳贊連聲附和,“沒錯,咱緩一緩吧,過年天天醉,到現在我都感覺沒緩過來,前天上手術,我感覺手還是抖的.”

說著便把目光放向了杜衡,“咱們還是和老杜多聊聊天吧.”

“也對.”

魏凱達也是放下了手裡的酒杯,“老杜這一走,下次再見面,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董越章笑呵呵的活躍起了氣氛,“海王你也別說的這麼傷感嘛,現在是萬物互聯的時代,手機上各種的聊天軟體,想聊天還能沒辦法?”

董越章隨後也把視線轉到了杜衡的身上,“不過老杜,你這一走,可就把金州這兩年的底子全放棄了。

到了首都,你除了是個醫生外,你的職級什麼的,可就完全沒有了,捨得嗎?”

杜衡聞言,一臉輕鬆的笑道,“從去年起,稀裡糊塗的走上這條路,我就發現啊,我離我的初心和目標,是越來越遠了。

我沒有什麼拯救蒼生的宏偉願望,也沒有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志願,就想簡簡單單的當個醫生,用我學到的知識,讓咱們的老百姓能健康快樂的生活.”

杜衡看著兄弟三人笑了笑,“當然,還有就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自己的這身本事傳播出去,把老祖宗的留下的瑰寶,能繼續發揚光大.”

說著杜衡呵呵笑了一下,“你們是不知道,這一個月,是我這兩年一來,最輕鬆的一個月。

什麼都不用想,也不用糾結這個平衡那個,上班就兩件事情,見患者治病,和專案組的人總結經驗。

我覺得,這才是我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情。

所以啊,說捨得不捨得的,有點虛偽,但是對於這個決定,絕對不會後悔是真的.”

“灑脫,來喝一杯.”

這一次,董越章主動的舉起了酒杯。

乾掉一杯後,靳贊問道,“那你現在手續都辦完了嗎?你那兩個專案組都安排好了?”

這一次是杜衡給大家添酒,聞言輕輕點頭道,“昨天已經全部做完了交接,接我班的是我推薦的人,也是我們醫院的副院長,所以手續走的還是很快的。

而且兩個專案組,一個交給了我的老師代管,負責人還是吳不畏那小子;另一個專案省婦幼接管了;加上現在的領導也是我以前的同事,整體的管理思路也是不會變的。

另外,這兩個專案是中醫藥管理局在監督,所以我現在放心的很.”

魏凱達眼睛亮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從今天開始,你就可以不用上班了?”

“沒錯,又可以休息一個月了,到三月底出發之前,我一直都是閒著的.”

“那就不廢話了,把茶杯換了,換酒杯.”

魏凱達的激動的站起身,就要幫著杜衡把酒杯給換了,“你都不上班了,你不喝酒幹什麼,趕緊換了.”

魏凱達的速度很快,但是杜衡速度也不慢,在魏凱達摸到自己的茶杯前,趕緊的伸手抓住了茶杯,著急說道,“別,現在別換。

咱們今天是來聊天的,等咱們聊好了,要散場了,最後一杯酒我肯定喝。

要是現在喝,我的酒量你們知道,那就得當場躺下,這不是掃興嘛.”

魏凱達呆了一下,然後悻悻地的坐了回去,“你說的也對,不過你說話要算話,最後一杯酒你得喝.”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說到做到.”

杜衡拍著胸脯答應了下來,“不過我要先說好,我喝完躺下了,你們得負責把我送回去.”

“賤*人,你喝醉哪次我們沒送你?”

魏凱達對杜衡的最後一句話,表達了非常強烈的不滿情緒。

隨後的時間裡,兄弟幾人是聊的高興了,也喝的高興了,以至於情緒到位,杜衡也多喝一杯,也只是多喝了一杯而已。

然後,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至於第二杯之後發生了什麼,他是怎麼回來的,怎麼上的床,他完全沒有印象。

武勝男看著起床後的杜衡,一臉的鄙夷,“你這酒量,我現在也是真正的服了,我現在終於相信,你去年那次,是真的喝醉酒發酒瘋。

不過話說回來,就你這酒量,辭職也是最正確的選擇.”

杜衡揉了一下發蒙的腦袋,根本就不管武勝男的調侃,“你那邊手續都辦完了?不用去上班了?”

“辦完了,現在就是等出發時間了。

至於上班,他們現在也不給我安排活,我也就不去礙人眼了。

不過閒的時候嘛,我還是可以去幫幫忙的.”

杜衡輕輕的嗯了一聲,“有飯嗎?”

“有.”

武勝男起身往廚房走去,很快就端了兩個素菜,還有一碗湯麵出來,“快點吃,老廖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還有你那個周律師也聯絡了你好幾次.”

一聽這話,杜衡猛的拍了一下腦袋,懊惱的說道,“喝酒誤事啊,早就和他們聯絡好了的.”

武勝男輕笑一聲,“你可別給酒甩鍋了,趕緊吃飯吧.”

廖全升和周律師兩人同時出現,能有什麼事?當然是查賬和收錢了。

三人見面匯合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那個基金的賬。

也不是查,是聽基金會的彙報,然後杜衡這邊的人,廖全升公司的人,還有基金的負責人,三方一起對賬。

半個小時後,周律師帶著她的人就回來了,“杜醫生,查完了,沒問題.”

隨後又帶著人和廖全升公司的人一起走了。

杜衡則是開始翻看遞過來的東西。

雖然剛才已經聽過一次,但是該看的還是要看,畢竟紙面上的東西,更直觀、更詳細。

“這錢花的有點慢啊.”

看完之後,杜衡不由的感慨了一句。

他和廖全升一人一百萬,總共兩百萬設立的基金,也有小半年的功夫了,居然只花出去了十五萬。

難道現在金州的人民都這麼富裕了嗎?廖全升咳嗽一聲,笑著說道,“不慢了。

咱們這基金設立的時間比較的遲,時間就不是很寬裕,滿打滿算,正式啟動運營,其實也就三個月的時間.”

“辦事效率有點低.”

杜衡想到某些辦事單位的工作風格,不由的吐槽了一句。

“這事就別說了吧.”

廖全升輕輕搖頭,“第二個問題,咱們現在找到的醫院和醫生,願意相信我們,和配合我們的,人數還是有限。

咱們這個基金的知名度,還是相對差了點.”

隨後廖全升停頓一下,“第三點,哎,有些醫生啊,我也是真的沒法說了,他們是真的嫌麻煩,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哪怕是看著那個病人已經沒錢吃飯了,他們也不會說我們基金會的事情.”

杜衡立馬迷茫的一下,“咱們這是好事情,即解決了貧困家庭看病難的問題,同時也不耽擱他們掙錢,就是多一句話的事情,他們幹嘛不說?”

廖全升嘆息著搖搖頭,“咱們的基金申請順序,是患者或家屬提出申請,主治醫生確認病情及費用,患者當地的社群、街道、或者是村大隊開具貧困證明,然後由我們的辦事員實地走訪確認後,我們就可以按照比例給醫院交錢了。

但是吧,醫生就是怕擔責任,也是怕麻煩,他不給病人說。

有些是病人自己知道了,他們又不給開病情證明檔案。

哎,我現在都是無語了,一個好事,怎麼反而是被他們這些不出錢的人給卡住了脖子.”

杜衡閉眼沉默了一小會,忽然淡淡的說道,“也有可能,他們真的開不出來那份病情證明.”

廖全升猛的睜大了眼睛,“你是說。

.”

杜衡點點頭,“有可能,而且我覺得這個可能非常大。

前段時間,南方某醫院發生的事情你沒看?一個胃潰瘍的病人,被說是胃癌,然後就是各種抗癌藥,放療、化療,愣是把人榨乾了。

而且這樣的病人,在那個醫生和醫院手裡,過了好幾十個。

最可怕的是那個醫生才四十多五十,如果不是被人爆出來,他最起碼還有十五到二十年的從醫時間。

你說說,這樣的醫生,他敢開具這樣的病情證明嗎?他敢讓第三方機構,還是一個準備掏錢的組織,去證實這份證明?”

廖全升沉默了。

壞人他見過,他甚至自己也當過。

但是自己見的那些人,和自己乾的那些事,與杜衡說的這個比起來,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最起碼自己這些人做的事情,只是相對而言的壞;但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渣滓,他們可以說是一群沒有人性的畜生。

“老杜,你也是當醫生的人,你說他們怎麼就能那麼壞呢?”

杜衡唉聲嘆氣一聲,“財帛動人心啊,沒有利益的事情誰會幹.”

廖全升搖搖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們這是喪良心.”

“喪良心?說的輕了吧?”

杜衡咧了下嘴,“就現在爆出來的這些事情,能是一個喪良心就能表示的?就這行為,絕對是聳人聽聞的,絕對是突破人的認知底線的.”

廖全升往後靠了一下,緩緩說道,“我算是見識到了。

不過你說,他們怎麼就那麼膽大,不怕被人發現嗎?而且醫院這麼長時間都不知道?”

杜衡瞟了一眼廖全升,“你這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這兩個問題,還需要你來問我?首先說被人發現的事情,被誰發現?怎麼發現?醫生在治病這件事情上,那是絕對的權威。

而且人家還是全國知名醫院的知名主任,你覺得誰會質疑他?難道是病人?”

杜衡輕笑一下,語氣不屑的說道,“當得知自己患癌症,病人自己早就被嚇死了,而且是那麼有名氣的專家醫生,他會質疑?”

再次冷笑一下,杜衡接著說道,“這麼長時間才被爆出來,一個科室那麼多的醫生,化療放療還不是一個科室,你覺得這是一個人能幹成的事?這不開玩笑嘛.”

廖全升也是撇了撇嘴,“這你倒是沒說錯,專家代表的是專業,但是現在的專家,呵呵,乾的都是最沒有底線的事情。

我覺得吧,越是學歷高,文化水平高的人,乾的壞事,越是驚世駭俗.”

杜衡翻個白眼,“你這又是廢話,普通老百姓就是想,可他有那個機會嗎?還有啊,你別一棍子打翻一船人,有些專家那確實是專家,但是有些,他們只是給自己臉上貼金罷了。

除了他們自己,還有他們的團隊,誰叫他專家啊?還有,哪個人敢不要臉的對別人說,我是專家,你應該信我的?所以啊,騙子和專家,你要分清楚,別開地圖炮.”

廖全升苦笑一聲,隨後搖搖頭說道,“行了,這事扯遠了,你就說我們這事怎麼辦吧?”

杜衡嘆口氣,“慢慢來吧,流程不能少,我們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廖全升聳了下肩膀,“那你就別說花錢慢了.”

“不說了.”

“對了,有個網路籌款平臺想和我們合作,說是他們需要幫助的病人多.”

杜衡看著廖全升反問道,“那你的想法呢?”

廖全升忽然笑了一下,“我讓他們滾蛋了.”

“那你還告訴我?”

“我這不是怕你想合作嘛.”

杜衡瞪大了眼睛,“我瘋了嗎?給他們,他們能給到病人多少?剩下的去哪了,他們能說的清,還是我們能查的清?先不說讓不讓我們查,就今天咱們這十五萬的支出,涉及到五個病人,咱們三方你看看多少人在查賬?放到人家那麼大的盤子上,就是讓你查,你能查明白?我還不如直接給他們,說不定還能落個人情呢。

如果是合作,人家把錢賺了,還得在背後地裡,笑嘻嘻罵我兩是鯊臂呢.”

杜衡還要繼續說下去,但是兜裡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讓他不得不停下來。

原本想看看是誰,不重要的就先掛了。

但是掏出手機一看,首都的,曹柄鶴的。

這沒辦法,杜衡只能接起來。

但是隨著通話時間的增加,杜衡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怎麼了?”

廖全升皺眉問道。

杜衡直接起身,“有點事,我要現在去首都了.”

杜衡一邊說,一邊起身往外走,“對了,麻煩你幫我看一下,下午到晚上有去首都的飛機沒?有就幫我訂一張,要是沒有,直接幫我訂一張高鐵票.”

“這麼著急嗎?”

“著急啊,人命關天.”

看著馬上就要消失的杜衡,廖全升又趕緊的喊道,“那給你分賬的事情怎麼辦?”

“你們看著辦吧,我相信你們.”

說完,杜衡又要走。

“要簽字的.”

“我讓我媳婦來代簽.”

這一次,話音落下的時候,杜衡也消失在了電梯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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