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媽媽雖然按照杜衡的囑咐,嘴裡嘟嘟囔囔的說著些什麼,但要是觀察她的動作,卻很機械,很僵硬。

一如往常一般,擦拭完孩子的臉蛋,順手也會擦一下孩子的脖頸,用毛巾也會擦擦孩子的前胸後背。

像這樣的擦拭,剛開始的時候,每一次都是滿懷細心的、輕柔的完成;但是經過兩個月的折騰,再擦拭的時候,少年的媽媽會沒來由的覺得,她的行為,就像是在擦一塊沒有知覺的肉塊。

雖然這樣的想法,每一次的想起的時候,內心都會有愧疚感,甚至是負罪感的出現,但只要一上手,感受著手底下那了無生氣的身體,她就會不由自主的升起這個念頭。

以至於,她現在每次在孩子耳邊說話的時候,會慢慢的說之外,像是推拿活血,或者是擦拭洗漱,都會快速而機械的完成。

但是就在剛剛,她手裡的毛巾擦過孩子脖頸的時候,她好像覺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孩子那還不太明顯的喉頭,居然微微的動了一下。

少年媽媽呆愣片刻,她想著可能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想要繼續的擦拭,但是內心裡卻又是極度的躁動,好似有一團火要燃燒起來。

她想要再看一下,再確認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眼花了。

單手拿著毛巾,就保持著一個姿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孩子的喉結。

也不知道看了多長時間,直到婆婆拿著早飯進來,看到兒媳婦像是個木頭人,疑惑的問出聲後,少年的媽媽才回過神。

“你怎麼了,是不舒服嗎?”

“我沒事媽.”

女人失望又失落,看來真的是自己眼花了,隨即便準備拿起毛巾繼續擦拭。

只是就在她剛舉起手的時候,她又一次看到,孩子的喉頭微微聳動了一下,這讓她的動作,再一次的陷入了停滯,開始目不轉睛的盯著孩子看。

旁邊的婆婆感覺不對勁兒,便也探著頭湊了過來。

這一次沒讓她們多等,少年氣管的上下聳動,再一次的出現在她們的眼中。

“動了?”

婆婆呆愣愣的看了一下兒媳婦。

少年媽媽也是重重的嚥了一口口水,“應該是動了.”

婆婆忽然變的激動了起來,“那趕緊去叫護士啊,你。

我。

我去叫.”

老天天太激動了,跌跌撞撞的衝出了病房。

幾秒鐘的功夫,不光是護士跑了進來,就是醫生也來了好幾個。

他們的到來,把少年的媽媽擠了出去,只能站在最後面,聽著護士醫生們的低聲驚呼,看著他們不停的忙來忙去。

少年媽媽緊張壞了,雙手緊緊攥著婆婆的手。

婆婆手疼,但是她更關心病床上的情況,所以夠著往裡看的時候,臉部表情可以說是非常的猙獰。

就在少年媽媽最緊張的時候,旁邊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讓她鬆勁兒的同時,也差點癱軟在地上。

回頭一看,居然是之前一直很熱情的那對叔叔阿姨。

阿姨滿臉的同情和焦急,抓著少年媽媽手的同時,也解救了婆婆的手,“孩子,是不是你孩子出事了?我上次就給你說了,讓你要小心,他們準沒有安什麼好心。

他們就是想拖著,要麼拖的你們精疲力盡,要麼就是讓證據消失.”

少年媽媽這時候哪有心思聽這些,瞅了一眼說話的阿姨後,便再次轉頭看向了病床,嘴裡嘟囔道,“謝謝阿姨關心,沒有的事情.”

說話阿姨滿臉愁容的看了一眼少年媽媽,覺得這個女人應該是受到了威脅。

隨即看著少年媽媽的眼神,充滿了濃濃的可憐,“孩子,你不能這樣被他們嚇倒,你要為了自己和孩子的權益,對他們這種行為做抗爭。

孩子你看,我已經幫你聯絡了舊都報的記者,他們不光有報紙,還有什麼新媒體平臺。

他們會把你們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事情,如實的報道出去,讓所有人都支援你.”

聽到這句話,少年的媽媽這才注意到,這位熱心阿姨的身後,還跟著三個人,且有一個異常顯眼的大攝像機,此時正對著自己和病房。

少年的媽媽此時想到了杜衡那面無表情的樣子,又想到了杜衡前天說過的一些話,當時腦子就轟的響了一下。

隨即立馬伸手開始推搡熱心阿姨,還有她身後的幾人,“阿姨,謝謝你了。

但是你可能誤會了,我沒有受到不公正待遇。

針灸所幫著找了最好的專家,我兒子現在已經有反應了。

所以你們趕緊離開吧,別干擾這裡的醫生救我兒子.”

嘴裡說著軟話和感謝的話,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是一點都不慢,直接把幾人推到了病房的外面。

與此同時,杜衡正好從外邊,快步的往病房這邊走來。

走到病房前,杜衡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那碩大的攝像機,然後又冷眼掃了一眼少年的媽媽後,便直接走進了病房。

但杜衡那冰冷的眼神,讓少年的媽媽心頭微微一顫。

這既有之前杜衡給她留下的印象作祟,也是因為孩子突然出現變化而受影響。

所以在看到杜衡的眼神後,她腦海裡的第一反應,那就是門口的這個情況,可能惹杜衡不高興了。

杜衡不高興,那萬一他不管自己的孩子。

少年媽媽想到這裡,手裡的力氣不由的多了幾分,差點把最前面的熱心阿姨撅個跟頭。

“謝謝阿姨了,我也不需要幫忙,你們快走吧.”

少年媽媽有點急了,說話聲都帶上了幾分戾氣。

等到話音落下時,少年的媽媽也緊追杜衡的腳步,匆忙的走進了病房。

此時病床前的忙碌已經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好奇的看著病床上的少年。

杜衡快步走到跟前,直接上手開始檢查,眼睛也一同盯向了少年病床邊的監護儀。

“剛才到底什麼情況?”

杜衡一邊檢查觀察,一邊出聲詢問。

這是前天和杜衡說過話的護士回答道,“剛才患者家屬說,患者身體出現反應。

當我們趕到觀察的時候,發現患者出現了氣管肌肉收縮,氣息加重,並伴隨有呃逆,而且這個情況在不斷的加重。

我們認為是患者恢復了吞嚥功能,對鼻飼和胃管產生了不適,所以便緊急下了鼻飼管和胃管,只保留了輸氧.”

杜衡輕輕點了下頭,“很及時.”

隨即長出一口氣,站起身說道,“既然已經恢復了吞嚥功能,那麼早上的治療往後推三個小時。

讓患者適應恢復一下,你們也要多觀察,如有不適的情況出現,一定要及時通知我.”

身邊的護士和醫生趕忙點頭,一個個看向杜衡的眼神,都有了一點點的崇拜。

原來他沒有吹牛,他或許真的能救醒這個植物人。

尤其是肖培發,那眼睛裡已經開始閃小星星了。

杜衡心裡也很激動,他得趁著這個時間,回辦公室再想一想自己的治療方案,看看有沒有最佳化的地方。

所以對於眼前這些人的態度,他根本就沒有發現,只是低著頭往外走。

而看著杜衡要走,擋在他前面的人也主動的讓開了路。

他們知道,真正考驗杜衡水平的時候,才剛剛到來。

只是當杜衡走到少年的媽媽身邊後,突然停住腳步低聲問道,“剛才外面的那是記者?”

少年的媽媽趕緊點頭,“好像是什麼舊都報、新媒體的記者.”

“你找的?”

杜衡聲音有點低沉。

這讓少年的媽媽趕忙擺手否認,“不是我找的,是以前一個熱心的阿姨找的。

杜院長你放心,我會讓他們趕緊離開的.”

杜衡抿了一下嘴,微微沉默後方才說道,“你要是有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溝通.”

杜衡的潛臺詞,少年的媽媽是立馬就聽了出來,於是立馬點頭說道,“你放心杜院長,我會全力配合你治療的.”

“那這什麼報的記者,你處理好.”

“一定,我一定處理好.”

少年的媽媽用了非常肯定的語氣。

而她也是這麼想的。

尤其是孩子的事情已經有了曙光,她更不想節外生枝。

得到少年媽媽的回答後,杜衡便不再管這個事情,直接回了自己辦公室。

但是到了辦公室,他又對此不放心,想了一下還是把邢主任給叫了過來,讓他去幫著少年的媽媽,把這個事情給處理好。

做完這一切之後,杜衡站到了辦公室裡貼著的穴點陣圖前面,盯著圖畫上的經絡穴位,開始和腦海中選定的穴位一一對應。

反覆推敲,不斷揣摩,直到自己腦海中的治療思路,到了改無可改的地步,杜衡這才做了一個深呼吸,閉目養神片刻後,返回自己的辦公桌,重新寫了一張藥方。

看看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掉的時間,杜衡拿著寫好的藥方回到了護士站,把藥方交給了這裡的護士,“下午的藥按照這個方子煎。

送來的方式不變,還是放到你們護士站,等我確認過後,再給患者服用.”

護士接過藥方點點頭,然後便轉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而隨著杜衡再次往病房移動,早就等得不耐煩的醫生們,不約而同的從病房裡,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然後沉默的跟著杜衡走進了病房。

隨後又像是一群非常聽話的小學生,一個個的全都挨著站好,等待杜衡第二次的治療開始。

杜衡沒有理會這些人,只是問少年身邊的那個小護士,“患者這期間有什麼異常嗎?”

小護士悄悄的瞄了一眼眼前整齊的隊伍,偷偷的吐了一下舌頭後說道,“沒有什麼異常。

就是患者現在的呼吸,還是得需要輸氧輔助,如果靠他自己還是會出呼吸障礙.”

杜衡頗為好奇的看了一下這個小護士,笑著問道,“這個你怎麼知道的?你試過了?”

小護士頓時緊張了一下,低著頭說道,“院長你之前離開後,我取下輸氧管試了一下.”

靠,這小姑娘膽子真大。

杜衡好笑的再次看了下小護士。

但是他並沒有對此說些什麼,只是低頭開始收拾自己要用的工具。

小護士見狀,趕緊低著頭小心的湊到杜衡身邊,幫著杜衡開始給他的針具消毒。

就在杜衡準備的時候,旁邊等待的肖培發,忽然向旁邊不解的看了過去。

而他旁邊的同事,對著他努努嘴,手底下又輕輕的拉了一下。

肖培發知道同事是什麼意思,但是他自己卻有點不好意思。

但是架不住旁邊同事不停的鼓搗,他只能厚著臉皮出聲問道,“杜院長,接下來你準備怎麼治療?”

杜衡拿著手裡的毫針停頓了一下,笑著轉頭看向肖培發問道,“那你覺得現在應該怎麼治?”

肖培發沉默了。

低著頭想了半天后,洩氣似的的搖了搖頭。

杜衡掃視了一圈其他人,見他們都在躲閃自己看向他們的眼神,他便沒有了詢問其他人的意思。

而是轉身走向病床上的少年,嘴裡直接說道,“患者之前有過持續性的癲癇,從而導致的深度昏迷,那麼患者的腦絡必定受損。

而這也會致使區域性氣血不榮腦髓。

再者患者長時間的昏迷,周身氣血運轉不暢,必然損傷營血,這也使得營血不能上濡養腦絡。

所以,益氣血、榮腦絡就是這次的首要治療原則.”

而杜衡也不會去詢問他們選穴的問題,而是直接一口氣說了出來,“穴位就選擇百會、四神聰、神庭、頭維。

等九處穴位.”

說完穴位的選擇,杜衡沒有如昨天一般,把穴位所屬的經絡,還有對應的症狀病灶一起說出來,只是低著頭,開始認真的下針。

杜衡不說,在場的其他人也不敢問,就連肖培發也是同樣的想法。

他甚至覺得,沒有回答上剛才杜衡的問題,他沒臉再問杜衡問題了。

因此,杜衡在前面沉默的扎針,不斷的使用中強刺激法調整針具。

而身邊的小護士,就小心翼翼的,一根針一根針的遞給杜衡。

至於其他人,則是眼睛看著杜衡用針,腦子裡快速的思考下針穴位的特點。

不過他們也知道,杜衡接下來肯定還會有另一套治療方案。

因為杜衡剛才用了‘首先’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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