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裹著夜色緘行,有人披著朝陽降臨。

燦輝的陽光灑下,琉璃廠大街的石板路像鍍了金,一輛黃包車軋過青石板路,前面的車伕一邊流汗一邊扯著嗓子吆喝。其實人力車在這個年代已經相當少見了,基本上在京城落戶的家家都有私家車,這些車伕們也就賣賣情懷拉拉外地來的遊客,可情懷很貴,一般也只有沒見過世面的外國傻佬帽兒願意買單。

車伕今天尤為賣力,因為後座那個金髮的外國傻佬帽出手相當闊綽!

“嘿,您是沒早生二十年,當年吶這條街上店鋪裡都是滿當當的寶貝!”

車伕的嘴巴努向一個珠光寶氣的二層青磚閣樓:“就這間‘榮寶齋’,前身還沒名字吶,當時的年輕老闆不識貨,店裡的物件兒打包甩賣,二百塊一件隨便挑!有人在這兒淘過水黃楊盆景,那去堅定,嚯!八字開頭的五個數兒!還有人在這兒淘過一枚觀音玉,磕了一個小角兒,但您猜怎麼著?冰種翡翠,六個數!那可發了家了!”

車伕繪聲繪色地介紹著,唾沫星子滿天飛。

整條路上,他指著一間間掛著黑底金字牌匾的青磚小樓,如數家珍地講述著來歷和趣事,腳下步子不經意間放緩,其實是為了走得慢一些多和客人磨磨時間,大氣的客人們最後往往能多結點兒小費。

“六位數?二十多年前都可以買一套四合院了吧?”後座的客人莞爾一笑,也不催促。

其實六位數對他而言連零花錢都算不上,偶爾出入高階場所的一次消費也遠在這之上。不過秉著入鄉隨俗的原則,他也願意多瞭解瞭解本地的風土人情,多和車伕侃幾句。

“呦呵!行家啊!”車伕驚歎一聲,“聽您這口音,打河南來的?”

“你看我像河南人麼?”客人輕輕搖頭,撇了撇自己天生的金髮,“大概我幼教時期的中文老師是個河南人,我上大學前一直以為我講的是最正宗的普通話。”

黃包車繞進一條羊腸衚衕裡,這裡是背光面,高聳的青磚牆面將陽光阻擋在外,碧綠的苔蘚與爬山虎攀附著屋簷野蠻生長。車伕將拉桿輕輕放下,車身傾斜,他隨手用肩上搭著的汗巾攢了攢額頭的汗珠,或許是用得太久,原本白色的汗巾上面沁著水洗不掉的黃色汗漬。

“客人,咱到地方咯。”

年輕的客人從容下車,他上身玫紅的中式大衫,挽著一寸寬的白袖,下身黑色闊腿休閒褲,腳下踩著一雙京式條便,摺扇拍打著手面,打扮像是相聲演員。可他有著一頭燦爛如金的頭髮,和海水般湛藍的眼睛。

“辛苦了。”客人從袖口隨手掏出一沓紅鈔,看厚度大概足夠租一輛高階專車繞著整個城市逛一大圈。

“您上車前就已經給過車費了,給點小費意思意思就得了,這太多了,可使不得!”車伕看著那沓厚重的鈔票,連忙擺手。

“這是我的習慣。”客人把鈔票往車伕懷裡一塞,“你一路上都在都在和我逗悶子,挺有意思的,好像聽了場專場相聲。”

“謝謝您,謝謝您!”車伕受寵若驚,忙鞠躬。興許是從未遇見這麼慷慨的客人,他猶豫了一下小聲提醒道:“對了,這邊越深的小鋪面裡好貨越少,他們就愛剮外地來的遊客,說的天花亂墜,抬高價,您可多注意著點!”

客人背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開啟一把“不到長城非好漢”的白紙摺扇,踩著輕盈的步子走進了那條陽光都滲透不進的幽深小巷。

客人在名叫“鳳隆堂”的店鋪門口停下腳步,這已經是衚衕的最深處了,幾乎沒有古玩店會選擇開在這麼深僻的巷子裡,畢竟古董不是酒,幽暗與寂靜只會讓它們蒙塵。

客人抬起頭,深深的注視著頭頂那塊“鳳隆堂”招牌,它與琉璃廠街的其他牌匾不同,硃紅色的底有些掉漆,白色的字頭有些模糊,歲月在上面刻下斑駁的痕跡……年輕的客人凝望了許久,久到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裡異色忍不住地翻湧。

他深吸一口氣,清晨的冷空氣灌入肺裡,他強行壓下眸中的異光,掀開藍色的棉布簾子,門上銅鈴“咣噹”脆響,卻沒有人來招呼,櫃檯前空空如也。

陽光透過紙糊的老窗變得朦朧而模糊,客人走動兩步,腳底揚起的灰塵在朦朧的陽光中紛飛,像翩翩起舞的精靈。

這家店看起來像許久無人問津,角落裡堆放著大大小小的箱子,看起來都是陳年老木,展覽架上的老物件積滿了灰,唐三彩、琉璃兔、清筆硯……看起來每一樣都藏著不與人知的來歷,蒙著神秘的年代感與故事感。大門彷彿就是一道時間的關隘,踏進來就回到了百年前,在這裡,光陰都被塵封。

客人慢慢悠悠地晃盪,空氣裡瀰漫著濃郁的檀香味。他的視線在一件件古瓷、字畫、筆硯上游弋而過,最後停留在牆角的大紅色嫁衣上。

嫁衣的材料選用上等湖綢,緙絲邊精緻而華美,鳳凰花紋的金箔縫合在上,鑲嵌珍珠紐扣與琉璃薄片。它炫耀般地敞開釘在牆上,上面還有著一張薄如蟬翼的墨紙,紙上勾勒著一個神韻豐盈的女人……還沒等客人仔細端詳,有人在他背後發出了聲音。

“清朝旗人穿的婚服,正統的旗袍款式,那時候的旗袍是寬下襬,裡面穿衣穿褲,現在外面大街上那些搔首弄姿的開叉旗袍都要喊它一聲‘老祖宗’。”

客人微微皺眉,他的言靈可是‘鐮鼬’,但有人來到了他的身後,他卻絲毫沒有察覺。他收斂起輕鬆的神色。

“phoenix?林鳳隆先生?”客人不動聲色地說。

“高盧總督?”老闆笑了笑,“愷撒·加圖索先生,出乎意料的年輕啊。”

愷撒轉身,冰藍色的眸子掃動著,眼前是個特徵顯眼的歐洲老頭。頭髮是灰白色,眼睛是鐵灰色,顴骨微微凹陷,鐵青的胡茬從兩側的鬢角延伸到下巴,明亮的眼神裡依稀保留著年輕時的英俊神采。

老闆穿著一件麻條布衫,一手盤著一對沉重的鐵蛋,另一手上拎著的豆漿油條正在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他的中文尤為地道……這個歐洲老頭看起來徹底被中國化了。

“有人說過麼?你透著一股和年齡不相符的沉穩勁兒。”老闆笑著說。

“我認識不少沉穩過頭的人,譬如和我同校的兩個中國人,他們年齡比我還小,沉穩起來卻像兩個古井無波的小老頭,”愷撒淡淡說,“可唯獨沒人說過我沉穩,因為我從不是一個耐得住性子的人,除了今天。”

“哦?今天有什麼不同麼?”老闆微微一愣。

“閒聊之前先完成交易吧。”愷撒遞上一個份量十足的紙袋,沉聲,“二十萬美元給你,有關於龍王的線索給我。”

“我收回誇讚你沉穩的話,你確實是個急性子,原本我還想泡杯茶慢慢聊的。”老闆輕輕搖頭,又笑了,“可我就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往事風雲

欲乘風歸去

98度愛情

愛吃羚滋的牧月

海賊:水之子

玉笙簫

白日遇他

三三又四四

樂書生的新書

樂書生

奈何無憂見忘川

暮北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