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佐格的思緒太混亂了,它的大腦被恐懼和傷痛填充著,一時間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上杉越……某個瞬間,赫爾佐格的身體猛地一震,因為它忽然想起了這個熟悉名字

這個名字它曾經對源稚生提起過,赫爾佐格並不認識上杉越這個人,也沒見過他本人,但它在擔任黑天鵝港的負責人時曾見過這個名字,在幾個被封鎖在密碼箱最深處的封凍試劑瓶標籤上,試劑瓶裡裝的是儲存活性的血樣,標籤上的名字代表著這些血液取自於那個叫上杉越的男人。

在作為橘宗政擔任蛇歧八家大家族時,赫爾佐格也偶然聽到舊神社的神官們提起過幾次這個名字,但家族的古籍和史冊中卻從無記載,在面對舊神社那些斷壁殘垣和燒焦的鳥居時,神官們極少的時候會竊竊私語,隱晦的提起這個對於蛇歧八家鬼魂般的存在,就好像“上杉越”三個字在蛇歧八家本身就是某種禁忌。

有一次赫爾佐格邀請一位臉上帶有燒傷疤痕的年邁神官在供奉殿的後門喝酒,它隱晦地向老神官打探有關於上杉越的往事,老神官趁著酒勁在猶豫了很久後才與赫爾佐格提起了幾十年前發生在蛇歧八家那一代大家長身上的悲劇,老神官告訴赫爾佐格他臉上燒傷的印記也是在幾十年前上杉越燒燬半個神社的大火中留下的,但老神官說他不怪老家主,因為這一切歸根結底其實是家族虧欠上杉越的。

赫爾佐格一邊喝酒一邊陪著老神官一同唏噓感慨,但它其實對上杉越和蛇歧八家之間的恩怨糾葛和孰對孰錯一點興趣都沒有,赫爾佐格心裡知道上杉越其實是源稚生、風間琉璃和上杉繪梨衣的父親,這三名超級混血種繼承的超級血統都是源自於那個叫上杉越的男人,那麼那個擁有“皇”之稱謂的男人絕對會是比源稚生、風間琉璃和上杉繪梨衣更適合作為復活白王“容器”的存在……赫爾佐格隱晦地向那位老神官提起上杉越是否還活著時,老神官只是嘆著氣搖頭,赫爾佐格也就收斂了這份心思,全當那位曾經叱吒整個日本黑道已經死在了六十年前。

可如今這個熟悉的名字又再次被路明非給提起,赫爾佐格在短暫的失神後猛地反應過來。

“上杉越,你是說六十多年前從蛇歧八家消失的那個上杉越麼?”赫爾佐格大聲說,“他不是失蹤了麼?他居然沒有死麼?你是說上杉越這些年一直在國立東京大學的后街?在賣拉麵?那位黑道至尊?”

“很驚訝麼,擁有那種血統的男人居然屈居在那樣的小巷子裡,賣了一輩子的拉麵。”路明非說,“一個人應該活出怎樣的人生和他擁有什麼樣的血統沒有直接關聯,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像你擁有這麼病態的野心,你為了自己的野心殺死多少人也心安理得,但是越師傅和你不一樣,他殺人時被憤怒衝昏了頭,可在他清醒過來後他清楚自己做錯了事,也願意為之贖罪。”

“所以上杉越到底和我有什麼關係?”赫爾佐格不甘地怒吼,“你有什麼資格替他向我復仇?我虧欠他什麼嗎?我壓根就不認識他!我從來沒有見過上杉越,我唯一和他的間接接觸就是蛇歧八家交給德國軍方的上杉越的血樣,我用那些血樣培養出三個孩子,上杉越有什麼理由向我復仇?”

“早在六十年前,越師傅就斬斷了他和蛇歧八家之間的聯絡了,只是這個老人一直無法面對心中的歉疚,所以一直留在日本,源稚生、風間琉璃和繪梨衣就是他和這個世界唯一的關聯。”路明非說,“越師傅可以為了他的孩子慷慨赴死,他也可以為了他的孩子拯救世界,儘管他不是一位合格的大家長,不是合格的黑道領袖,但他作為父親的立場無可指摘。”

“就是這麼一位情願為孩子們付出生命的老人,你卻把他的孩子們全部玩弄於股掌之中,整整二十年,最後所有人都被你害死了。”路明非壓低聲音,冷冷地說,“這樣你還覺得那位老人沒有找你復仇的理由麼,赫爾佐格博士?”

赫爾佐格死死咬著牙,他的內心根本就不認可路明非的話,因為他根本就不認識上杉越,一個人為什麼會對另一個自己從沒見過也從沒接觸的陌生人感到愧疚?

但赫爾佐格也沒辦法反駁路明非,因為路明非的道理它不認同,但話裡的內容它也無從反駁……源稚生、風間琉璃和上杉繪梨衣,這三個人一直都是它的棋子,還是最重要的三枚,赫爾佐格透過源稚生控制蛇歧八家,透過風間琉璃控制猛鬼眾,在兄弟兩人之間製造隔閡引發兩個黑道組織的戰爭,從而將整個日本黑道攪得腥風血雨,而繪梨衣則是赫爾佐格從一開始就準備好的“容器”,在赫爾佐格的計劃裡,這三個孩子的結局全都不得善終。

假如有機會的話,赫爾佐格甚至想把六十年前的那位黑道至尊變成它的“容器”,百年一遇的超級混血種的鮮血一定能賦予“聖骸”最強大的活性,這樣赫爾佐格也能最大限度的繼承白王血統中的力量。

“你不是一直很疑惑麼,為什麼出身卡塞爾學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白王血裔的我能成為你的‘容器’,並且血統這麼純粹,適配度這麼高,比繪梨衣更加優選。”路明非看著赫爾佐格的眼睛,此刻他終於向赫爾佐格揭曉了答案,“因為我換完了血,而我換血的物件就是那位六十年前的黑道至尊,如今的拉麵師傅。”

“上杉越……”赫爾佐格的表情僵住了,它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這個名字。

“換血的過程持續了一段時間,我在一天前和越師傅徹底完成了換血,‘皇’的造血能力和恢復能力很強,間斷的抽血也幾乎不會影響越師傅的行動能力和戰鬥力。”路明非低聲說,“這是我從一開始就計劃好的,圍困東京灣的屍守狂潮也被解決了不是麼?其中一大半都是越師傅的功勞,可惜我沒機會見到最強的‘黑日’。”

此刻赫爾佐格也終於恍然大悟,難怪原本被它認定身為黑王血裔的路明非在經過它的檢測後,血管裡流淌著的是純度極高的白王后裔的血統,血統強度甚至堪比“皇”級……因為這身鮮血原本就是從上杉越這位最正統的“皇”的身體裡借來的。

赫爾佐格也終於明白了,難怪它曾預計的屍守的狂潮直到現在還沒有吞沒東京,因為這場浩大的災難被人阻止了,在飛掠到日本海上,經過海之森公園島嶼的時候,赫爾佐格粗略的看到那座島嶼近乎被破壞了一般,不是海嘯或是地震摧毀的,而是被某種極其強大的未知力量,島嶼周圍的海面上漂浮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的斷肢殘骸,那些屍守……數量甚至幾千上萬的強悍的怪物全都被人在海之森公園小島給殺死了。

在赫爾佐格的認知裡,蛇歧八家並不具備這樣的力量,包括卡塞爾學院也一樣,愷撒、楚子航、風魔小太郎、犬山賀、甚至包括希爾伯特·讓·昂熱,這些人毫無疑問都是混血種世界的佼佼者,但那也僅僅是對於大眾認知的凡人的世界而言……可是上萬只屍守大軍組成的狂潮,這早就打破了凡人世界的壁壘,僅憑几位甚至是十幾位根本無法阻止,想要在短時間裡殺死這麼多屍守,除非往海上無差別投下幾枚核彈,不過那樣東京也會陸沉。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些混血種中藏著一個擁有超規格力量的傢伙,也許他沒有達到“神”的層次,但一定無限逼近於“王”,像源稚生和風間琉璃那樣殘缺的“皇”依然辦不到。

但上杉越不一樣,他的身體裡“皇”的血統是完整的,路明非說上杉越的言靈是“黑日”,那種大範圍的具有超規格殺傷力的言靈對屍守狂潮的確剋制,赫爾佐格不知道那個年邁的老人如今還剩幾分實力,但赫爾佐格能夠想象到的與之同行的應該還有另一個血統畸變的怪物……上杉繪梨衣。

“皇”和怪物的組合,難怪上萬只屍守全都被解決了,那兩個傢伙根本就不是凡人,他們擁有這個世界上除“王”以外最強悍的血統,同事赫爾佐格也再一次感受到路明非的可怕,一切的情況全都被他算到了,每個人都被他分工明確的安排到合適的位置上,發揮出相應的能力……這一切真的是因為那個玄之又玄的預言夢麼?

還在赫爾佐格的內心因為路明非的話而深深震驚時,又是一道慘白的弧光從遠處拔起,一瞬間來到了它的眼前,赫爾佐格下意識地迴避,但那道弧光從它的身邊掠過的時候,赫爾佐格感到它的側腹傳來錐心般的疼痛。

強烈的痛感讓赫爾佐格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氣,它伸手按在自己的腹間,手上摸到一條碩長的裂口,某種粘稠又滾燙的液體正從腹部的裂口中源源不斷的滲出,不用看也知道是鮮血,濃郁的血腥味飄散在這氧氣稀薄的兩萬米高空中。

“這一刀是替櫻和櫻井小暮砍的。”路明非低聲說,“靠一個女孩對一個男人真摯的感情而操控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恥的事,這個道理就連芬格爾都知道。”

“多少人!”赫爾佐格無法忍受,它怒不可遏地大吼,“你還要替多少人砍多少刀?你想殺我還告訴我這些有什麼用!你說的每一個人都活得好好的,我從沒聽說過,有誰會為了一群活人復仇。”

“你不懂,博士,我不是在告訴你,這些話我說說給自己聽的。”路明非低聲說,“你不明白五年前的我有多痛苦,你也不明白怎樣的仇恨才會讓一個廢柴徹底改頭換面,脫胎換骨。”

“理由……我在劍道館流著汗揮出的每一刀都有十足的理由支撐著我,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傷口也一樣。”路明非輕聲說,“如果只是為了我自己,我只需要把你的腦袋從脖子上砍下來,可我不僅僅代表自己,那麼多的人信任我,他們把一切都壓在我身上,我怎麼能讓你死的那麼輕鬆呢?”

“博士,看來你還不要了解。”路明非看著赫爾佐格,面無表情地說,“自古以來,龍族中的罪人被除以極刑的時候只會嘶吼或者哀嚎,它們不會有反抗或是求饒的機會,因為罪惡是一條墜入地獄深淵的滑道,一個人犯的惡越大,這條滑道就越陡峭,逆命之人沒有資格回頭,也不容申辯!”

赫爾佐格的雙目幾乎快要噴出火來,它想要說些什麼,但路明非根本不給它開口的機會……就像路明非說的,龍族之中的戴罪者從來不容申辯!

凌冽的刀影跳躍,卷裹著死亡之風,赫爾佐格舉起天叢雲,但它此刻連阻攔路明非的信心都沒有,身上被路明非斬出的密密麻麻的傷口傳來火灼般的疼痛……路明非揮出的雙刀就好像至高的審判之劍,他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他攜帶著所有人的仇恨,復仇的意識化作一股奔湧的浪潮,幾乎要把赫爾佐格淹沒。

布都御魂挑開天叢雲,即便刀身崩裂了一段路明非也毫不在意,他把天羽羽斬的刀鋒刺進赫爾佐格的肩膀裡。

“這一刀是為了死在荊棘叢的犬山家主。”路明非拔出天羽羽斬。

赫爾佐格爆發出介乎於恐懼與憤怒之間的吼聲,它的身體痛苦的狂扭,就像是一條被養蛇人的音樂逼瘋的巨蛇,赫爾佐格胡亂地揮動天叢雲,在路明非的身上斬出深淺不一的傷口……路明非一聲不吭,甚至根本不躲避赫爾佐格的揮斬。

可路明非再次揮刀,赫爾佐格又一次忍不住的哀嚎,它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左側膝蓋,膝蓋以下已經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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