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可以用這份外賣換你的盒飯麼?”

蕭傑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蕭傑的驚訝來自他語氣和神情上的自然與鬆弛。

蕭傑曾設想過無數開場方式,而那些方式最終連讓他走近這個女人的決心都沒有。

但今日從外賣小哥手上拿回外賣,無意間看到女人飯盒裡的家常菜,蕭傑是真的忍不住了,因為他的確非常非常想吃。

女人飯盒裡的滷蛋從中間切開兩半,露出金燦燦的雞蛋黃;香煎鱈魚的魚皮看上去酥脆爽口,還散發出淡淡的檸檬與黑胡椒的香味;而至於那份炒黃瓜,雖品相寡淡,卻是三樣菜中蕭傑最想吃的。

蕭傑上一次吃自己家做的菜,便是母親和弟弟來的那晚,但弟弟蕭烈的手藝是從廚師學校學的,故他無論是刀工還是新增佐料都與外面的飯館如出一轍,總之與此時女人便當裡的菜品成色截然不同。

實際上,女人的黃瓜切得稍顯笨拙,如果被蕭烈看到了,一定會評論說滾刀滾得太粗了,黃瓜不容易入味。

可這樣的菜卻可以讓蕭傑回憶起一種久違的,他目前十分缺失的,家的味道。

那便是在十幾年前,父親沒去世,母親下班後還願意匆忙圍上圍裙,在廚房裡隨便翻翻炒炒弄出一兩個能填飽肚子的菜,一家人隨意扒上幾口飯,彼此間沒有過多交談,簡單的飯菜不一會兒便被一掃而光,而後水池裡便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是的,就是這樣的味道。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唐突,但我真的想吃一些自己做的東西,我這個是滷味三拼.”

蕭傑把自己的外賣袋輕放在桌上,“裡面有叉燒、燒鴨和燒鵝,如果我沒記錯,應該也有滷蛋和蔬菜,跟我換的話你應該不虧,就一次,飯盒我下次給你.”

眼前的男人眸光真摯,女人本想一口回絕,但當她捕捉到蕭傑眉宇間那種成熟可靠的氣息時,卻又猶豫了。

“沒關係,不強求.”

蕭傑禮貌地微微一笑,拿起外賣正要走,誰曾想他剛轉過身就被女人叫住了。

“等一下……”女人說,“看你上次一直在打電話,平常工作肯定很忙,沒事,你想吃家常菜的話我跟你換.”

“謝謝.”

蕭傑說。

當他最終看著面前那粉紅色的飯盒,拿著屬於女人的筷子,一口一口就著書屋裡暖黃的燈光,吃著沒什麼油水的便當,好似吃出了一種只有年輕時才嘗過的初戀的味道。

曾經讓蕭傑也有這種感覺的並不是任何一個女人,而是充滿著忙碌與金錢氣味的魔都金融中心。

那時的蕭傑剛從國外回來,躊躇滿志,意氣風發。

他看著高樓林立的環球金融中心,看著這個有超過200家世界500強公司的地方,覺得旁邊一晚兩三千的酒店價格都是值得的,因為唯有這樣的城市與這樣的工作環境才能讓他心跳加速。

但多年之後,當蕭傑有次因公入住魔都金融中心區的酒店,他被酒店大堂暗淡的燈光,陳舊的裝修與低矮的天花板怔住了。

躺在依舊是幾千價格一晚的高階酒店床上,蕭傑感到這個地方雖然是整個魔都地價最高的區域,但已經老了,老到讓他蕭傑突然不再憧憬與嚮往,甚至喪失了一些繼續奮鬥的動力。

樹木會凋零,就連石頭最終都會風化,變老,似乎是一切事物都無法避免的事情,但在這個風起雲湧的時代,變老,似乎是一種不可原諒的過錯。

蕭傑怕變老麼?他當然怕。

他曾經親眼看到不少三十五歲之後的男同事因升職無望而遇到了中年危機,那些曾經是他領導、現在是他下屬的投資經理、投資總監以及行業分析師都在一個必須用時間和體力不斷高頻輸出的崗位上奔波,正是看到了這些,所以他蕭傑才拼了命地往上爬。

能在這個年紀坐上金權投資集團分公司總裁的位置,蕭傑沒有極強的功利心是不可能的,他的功利心決定了他對自己死磕的工作態度。

這種態度不僅體現在蕭傑的工作時間上,還體現在他對於自我前途的選擇上。

最初整個金權集團總部沒人願意接青陽分公司這個爛攤子,只有蕭傑站了出來。

或許別人不太相信,讓蕭傑毅然決然來青陽扛大旗的直接原因居然是因為他前天晚上睡在了一個他認為已經“老去”的酒店裡。

青陽不一樣,青陽是一座年輕的城市,擁有無數蓬勃的機會。

蕭傑每次來青陽出差,都會感覺到這個城市特有的強力脈動、激情與速度,青陽無論是整體還是區域性,都充滿朝氣與幹勁。

蕭傑想著或許換個環境,更有利於激發大腦潛在的活力。

他自己明白,人的身體可以老,但思想不可以,如果連思想都老了,這個人的價值就會跟買來的車一樣,每一天都在貶值。

其實蕭傑現在大可不必這麼拼,或者說,有很多基礎工作他可以交給下屬去做,比如任天行和馬鈺已經做完的事情他自己就不用再做一遍了。

但蕭傑不會,他只要能擠出時間,他還是會將一些重點公司親自研究一遍,這就是為何他幾乎每天都要起早貪黑的原因。

對於一家企業而言,如果要長期存活,需要的不僅是競爭力,還有護城河。

而對於一個人而言,最寬最廣的護城河,便是“不斷自我提升”。

作為投資人,研究能力是最不能丟失的行業競爭力,但這種能力如果長時間不親自上手幹,就會退化甚至完全喪失,蕭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出現在他自己身上。

而當他奮鬥至今,突然發現多少山珍海味都不如女人面前的那碗盒飯來的香甜可口。

蕭傑將投資人這個職業做到現在,除了收入和社會地位的提高,他內心幸福的閾值也隨之越來越高,似乎越來越難有事物讓他感到快樂和幸福。

看著自己投資的一家企業敲鐘上市,無疑是幸福的,但這要以每天都得處理其他九十九家企業的日常經營問題為代價。

而與此同時,越往上走,越是成功,蕭傑也就越害怕跌入神壇。

他決定放棄胡氏科技的那一刻,在同行人眼裡,蕭傑就已經不是不敗之神了,畢竟他所直接投資的公司即將面臨破產清算。

此時此刻蕭傑本應吃啥都味同嚼蠟,但女人的盒飯他吃的格外對口,以至於他在吃的時候基本忘卻了投資失敗對他的打擊,而是全神貫注地體會魚肉的鮮嫩與黃瓜的爽脆。

蕭傑臨走時遞給女人一本《萬曆十五年》,示意對方結賬。

掃完微信後蕭傑說:“我叫蕭傑,常來這家書屋,方便知道你的名字麼?”

女人確認收款後將《萬曆十五年》遞迴給蕭傑,微笑著說:“歡迎以後常來,我叫舒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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