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就打算一直這樣當縮頭烏龜嗎？”趙括看著秦軍大營，頗為有些無奈。
從他抵達前線算起，已經一個半月過去了，除了一開始兩軍展開了一場大戰之外，之後沒有發生任何大戰。
趙軍每次派兵攻打，秦軍也都會派兵迎戰，但秦軍絕不戀戰，一旦趙軍取得優勢，或者增兵支援，秦軍便會立刻撤退。
倘若趙軍被秦軍打的節節敗退，秦軍也絕不追擊，只會目送趙軍離去。
秦軍自始至終都秉持著，你來，無論多大風雨我都去接你，你走，我絕不送你的原則，讓趙軍實在有些無處下爪。
一開始樂毅還在遠處佈置伏兵，想要詐敗吸引秦軍過來，後來見秦軍一直不上當，只能放棄了這個想法。
“如果防守能夠耗到我軍退兵，秦軍肯定會一直防守下去。不過秦王知道依靠秦國一國的國力是不可能耗得過我趙魏韓齊四國的。所以他肯定會想其他辦法，只是不知道能起到多大作用。”樂毅說道。
目前來說，在開春之前，趙軍拿秦軍沒有什麼好辦法，就算想要強攻，也要等到開春之後。
“魏國和韓國傳來訊息，秦國曾派使者出使兩國，想要和兩國結盟，共同對抗我趙國，不過被魏王和韓王拒絕了。據使者說，秦國還派人出使齊國和楚國了。”劉平說道。
“秦國現在想到盟友的好處了。當年他攻打韓魏，欺騙楚國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公孫龍冷笑道。
“楚國要是敢和秦國結盟，那就連他一起打。”賁晃了晃拳頭，不屑的說道。
其他人也沒有擔心，楚國和秦國結盟的可能性不大，即便兩國真的結盟，趙魏韓齊四國也可以壓著兩國打。
到時候，秦國可以縮回關中，楚國可沒地方縮。
“明天就過年了……”趙括突然說道。
樂毅等人一愣，不知道趙括為什麼提這個。
他們對過年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在這個時代，過年只是有個雛形而已，最多有的人家掛個桃符，直到近些年才被趙括固定下來，並命名為國家法定節日。
如果在邯鄲，他們還能為過年的時候放幾天假，趙括親自給他們送上賞賜，感受到一些節日的喜悅。
但是在前線，早就忘了還有過年這回事了。
“將士們為國征戰，無法和家人團圓，寡人身為國君，不能沒有一點表示。寡人從國內運來了五百車肉食，雞肉鴨肉鵝肉豬肉牛肉羊肉樣樣都有，過年幾天，全軍所有人，包括韓魏齊三軍，每天都有肉吃。”趙括笑著說道。
從宛城到軍營的官道已經鋪好了，雖然不如國內的官道寬敞，只能容納兩輛馬車並行，也已經極大降低了從趙國運糧過來的難度。
這幾年韓國和趙國的關係很好，基本上沒有發生過矛盾，在見到趙括的書信之後，韓王沒有任何耽擱，立刻召叢集臣商議，徵發南陽的百姓修路。
韓王不像魏王有稱霸天下的野心，他對自己以及韓國的認知很清晰。
韓國實力弱小，又處於中原四戰之地，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依附強國。
以前韓國被秦國打怕了，大臣們傾向於依附秦國，隨著趙國的不斷崛起，韓國的風向逐漸吹到了趙國這邊。
趙國的大腿比秦國更粗，韓國和趙國又同出晉國，多一份香火情，而且趙國和韓國不接壤，對韓國的威脅更低。
除此之外，趙國對韓國的態度非常友善，和秦國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自當今趙王登基以來，更是從來沒有攻打過韓國，還幫助韓國趕走了秦軍，收復了國土，在秦軍決堤滎澤的時候，趙國還第一時間派人派物資，趕到滎澤營救韓國百姓。
韓國上上下下對趙國都很感激。
在秦國派出使者出使韓國，請求結盟的時候，韓國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拒絕，並將其驅逐，然後派人告訴趙括，表達忠心。
韓國君臣又不是賤皮子，有個和善的盟友不依附，非要把臉伸到秦國面前捱揍。
“將士們一定會感激大王的。”樂毅心中有些感慨，當年他在燕國的時候，打仗可沒有這個條件。也就打了大勝仗，國君犒賞全軍的時候，每人能夠分到一碗酒，一口肉吃，平時能吃飽飯就不錯了。
即便如此，大家也已經很滿足了。
像現在這樣，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後面還有一批肉，已經在路上了，過幾天就能到。”趙括笑著說道。大軍作戰這麼長時間，肯定要犒賞一番的，他只是趁著過年這個時候罷了，如果每天都這樣，即便是趙國也會被拖垮。
晉鄙、暴鳶、王孫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魏韓齊三國的實力和趙國差距已經這麼大了嗎？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將士們知道他們吃的肉是趙國提供的，受傷了是趙國救治的，以後若是在戰場上遇到，還有沒有信心和趙軍交戰？會不會有人倒戈投降？
他們根本不敢細想。
“我只是帶兵打仗的將軍，這些事情還是交給大王去煩惱吧。”暴鳶嘆了一口氣。
趙括用的是陽謀，他根本無法拒絕趙括的好意。
他敢肯定，如果他拒絕趙軍送來的肉食，拒絕趙軍為他們的傷兵醫治，至少會有一半的韓兵站出來反對他。
趙軍再從中推波助瀾，他這個連韓軍主帥都不是將軍，最後只會落個被驅逐的下場。
他沒有辦法告訴將士們，趙王只是為了收買人心，因為韓魏齊三國君主連人心都懶得收買。
如果暴鳶是士兵，他也心甘情願被收買。
不，即便身為將軍，如果不是這麼多年一直效忠韓國，他都有些被趙括收買了。
他都有這樣的想法，更何況普通士卒。
恍惚之間，暴鳶彷彿看到了韓王被全國人民拋棄，成為孤家寡人的那一天。
回到大營之後，趙括命人給秦王遞了一封信，要求過年期間，兩軍停戰七日，給將士們一些休息時間。
秦王稷心中巴不得趙軍不攻打，自然同意下來，只是有些奇怪，感覺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秦王傷勢還沒有好，仍然躺在病床上。”馮去疾回來之後說道。
“看來中間有過復發，否則這麼長時間應該恢復的差不多了。我們可以繼續向秦軍散播謠言，說秦王稷已經死了。”樂毅說道。
第二天中午，一名秦軍正在巡邏，突然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從遠處傳來，下意識嚥了一口唾沫，順著香味朝遠處看去。
只見湍水對岸，露天的地面上，一排排鍋灶整齊的排列，趙軍從熱氣騰騰的鍋中撈出煮熟的肉，撒上鹽巴，就著米飯，席地而坐。
更可惡的是，還有幾名士兵捧著肉走到城下不遠處，對著他們大口吃了起來。
白起的大陣能夠阻擋箭雨，卻無法阻擋肉的香味，更無法阻止秦軍的饞意。
看著趙軍大口吃肉，秦軍眼中不由露出幾分羨慕，他們也想吃。
“趙軍是故意的。”一名百夫長大喝道，張弓搭箭朝著趙軍射去，落到趙軍不遠處。
“可惡！”百夫長大罵道。
這幾名士兵剛好站在秦軍的射程之外，除非將那支超遠端攻擊軍團拉過來，或者出城迎戰，否則秦軍拿這幾名士兵沒有任何辦法。
“城上的秦軍，我們對你們沒有任何惡意，只是來告訴你們，大王有令，只要你們投降就有肉吃，早一天投降就早一天吃到肉。普通士卒投降也有肉吃。”頭曼衝著城頭大喊道，接著撕咬一大塊肉，嚼了兩下就嚥進肚子中。
這種大口吃肉的感受還是在草原上的時候有過，後來成為俘虜，為趙國養馬，也就能吃飽而已，可沒有機會吃肉。
頭曼下定決心，一定要賺得足夠的軍功，頓頓吃肉，絕不再回去養馬。
秦軍士兵聞言，心中不由有些動搖。
他們別說普通士卒，就是一般的低階將領也沒有肉吃，只有高階將領才能偶爾吃到肉。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辛辛苦苦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能吃的好一點嗎？
“大家不要上當受騙，這些都是趙軍騙人的手段。”千人將見到士兵開始動搖，連忙大喊道，同時命人立刻稟報武安君。
……
“哪裡來的香味？今天軍營煮肉了？”秦王稷鼻子動了動，奇怪的問道。這麼濃郁的香味，煮的肉可不是一點半點啊！秦軍什麼時候這麼富裕了？寡人怎麼不知道？
“沒聽說啊。”范雎看向呂不韋，呂不韋也搖了搖頭。
見所有人搖頭，秦王稷頓時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立刻去查，哪裡來的肉香味。”秦王稷沉聲說道。
“稟大王，是趙軍，他們在城外煮肉。”白起從外面走了進來，臉色有些陰寒。
他剛剛到城牆上看了，趙軍毫不掩飾的在他面前吃肉，吃完肉之後，一群人還圍著火堆載歌載舞，完全沒有拿這裡當戰場。
即便知道是趙軍的激將法，白起心中仍然充滿了憤怒。
他將遠端攻擊軍團拉來，想要給趙軍來一波箭雨洗地，但是被趙軍的大陣全部擋了下來。
“趙軍煮肉？這是為何？”秦王稷不解的問道。
“趙軍用肉來引誘我軍將士投降，趙王說，只要投降，就有肉吃。”白起沉聲說道，其實這不是第一次從趙軍中傳來肉香了，只是之前沒有這麼濃郁，趙軍也沒有這麼肆無忌憚，直接在河邊埋鍋煮肉。
如果持續一段時間下去，白起毫不懷疑，真的會有一部分士兵忍不住逃到趙軍。
“在垣雍的時候，趙軍就天天煮肉，這都幾個月過去了，趙國的肉難道就吃不完嗎？”呂不韋憤慨的說道，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趙國哪來的那麼多肉。
有這麼多糧草去養牲口，為什麼不用來招募士卒。
“大王，武安君，趙王派來使者。”這時，侍衛走進來稟報道。
“趙王又在搞什麼？讓他進來。”秦王稷兩根白眉鎖在一起，只要和趙王有關係，肯定不會有好事。
“外臣馮去疾見過秦王，見過武安君。”馮去疾帶著兩個侍衛走了進來。
“昨天是要停戰，今天趙王派使者過來就為了什麼事？”秦王稷問道。
“大王有言，今日除夕，明天就是新年，值此佳節，秦王答應兩軍停戰，讓數十萬將士得一刻安息，令人敬佩。恰好邯鄲送來了一些肉食，大王就煮了一鍋，讓外臣帶兩碗過來，送給秦王和武安君品嚐。”馮去疾對兩名侍衛招了招手。
兩名侍衛上前，將手中食盒交給馮去疾。
馮去疾接過來將其開啟，露出切成片的牛肉，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接著，馮去疾將食盒第一層取了下來，放在秦王稷面前的桌子上，露出第二層的羊肉，第三層的豬肉，第四層的鵝肉，第五層的雞肉，第六層的鴨肉。
全都色香味俱全，而且都是剛出鍋的，還冒著熱氣。
第二個食盒也是一樣。
營帳內頓時充滿了香氣，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一起。
按理說，房間內的都是貴族，即便是普通的侍衛，那也不是一般的家世，不至於為了一點肉震驚。
但不知道為什麼，大家總覺得趙王送過來的肉食會比自己以前吃的好吃。
“秦王放心，這些食物絕對沒有毒，秦王若是不信，可以找人驗毒。”馮去疾平靜的說道。
趙括確實沒有在這些食物中下毒，這種低階的手段很容易就能驗出來。況且就算讓秦王稷慢慢活，估計也沒多少壽命了，沒必要為了一個快死的老頭玷汙自己的名聲。
“寡人相信趙王。煩請使者給趙王帶句話，就說寡人多謝趙王的肉食，以後有機會，一定讓趙王品嚐我秦國的美食。”秦王稷胸口一起一伏，聲音冰冷無比，筷子放在旁邊一動不動。
“外臣一定帶到。”馮去疾俯身一禮，帶著侍衛轉身離去。
“趙括小兒，竟敢羞辱寡人！”馮去疾剛走，秦王稷猛地抓起食盒，用力朝桌子上拍去。“簡直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