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下落。”傅寄忱摩挲著兜裡的煙盒,藉此緩解心中騰起的躁鬱。

瞿漠:“還沒找到。傅羽泠沒住在她那個好友家裡。”

煙盒的稜角刺著傅寄忱的指腹,他終於知道他漏掉了什麼重要資訊——傅羽泠剛逃回國不到三天,沈嘉念就出了這樣的意外。

兩者不可能沒有關聯。

“既然找不到她,那就讓她自己出來。”傅寄忱冷靜吩咐,“用她那個朋友的名義約她,就說有重要的事情當面說。”

“這個方法我也想過。”瞿漠道,“但傅羽泠那個朋友說,傅羽泠借用路人的手機給她打的電話,她聯絡不上傅羽泠。”

傅寄忱周身籠罩著戾氣,迫切地要見到那個人。

有些事就像紮在他肉裡的刺,隨著時間流逝,不會消失,只會越扎越深,只有徹底拔除才能止痛。

瞿漠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老闆的不悅,跟他保證:“我儘快想辦法找到她。”

傅寄忱拿著手機反身回到病房,看著床上的人,身上的戾氣盡數斂去,只眉眼還有些沉鬱。

他坐在床邊默默地守著她,等她醒來,帶她回家。

傅羽泠出國後,日常用的幾張卡都被凍結了,洛杉磯的別墅很大,有專人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她卻覺得那是牢籠。

正常人關進去都會瘋掉,何況她一個嚮往自由的人。

因為患有先天性心臟病,自她有記憶起,常年在國外接受治療,行動受限,成年後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不得自由。

她真的快瘋了。

不管她怎麼跟別墅裡的保姆阿姨哭訴、討好,她們都鐵了心地拒絕幫助她逃跑,一日三餐照常煮,衛生也照常打掃,只是對她的訴求視若無睹。

她逼不得已拿刀劃傷了自己,順利從別墅裡出去,送到醫院搶救,但她沒想到,醫生護士都被交代過,沒人願意幫她。她的病房外永遠守著幾個壯碩的男人,他們就像鬼魅,無處不在,睡著了也會出現在她夢裡。

最變態的是,就連她去上廁所,他們都守在外面,把進出的女病人嚇得不輕。

有時候,傅羽泠真想從窗子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

但她不甘心。傅寄忱還在這個世上,她就覺得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值得她留戀的,她不想就這麼死掉。

死,意味著什麼都沒有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所以,哪怕過得痛不欲生,她也咬牙堅持活了下來。

第二次,她燙傷了大腿,又被送到醫院,知道求助醫生和護士沒用,她把目標放在了清潔工身上。

她去上廁所,那幾個保鏢照舊守在外面,她進去前故意大聲說,她的腿受傷了,行動不便,需要很久。

他們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之前住過院,知道清潔工打掃的時間,特意選在那個時間進去,果不其然,等了一會兒清潔工就來了。

她取下手上的戒指給了那個清潔工,那枚鑽石戒指她戴了很久,價值八百萬,要不是淪落到這個地步,她不捨得送給別人。

清潔工把她裝進那個藍色的大塑膠桶,用推車推了出去,給了她一些現金,她自由了。

呼吸到自由的空氣的那一刻,她的眼淚嘩啦啦地流。

第一件事就是回國,身份證件她都綁在了肚子上。第二件事,解決那個霸佔了傅寄忱的女人。

所有出現在傅寄忱身邊的女人都沒有好下場,沈嘉念是,徐靜依也是,還有這個同名同姓的沈嘉念,她也不會放過。

等待了不到三天,機會就來了。

說起來,還是這次從洗手間逃跑給她的靈感。

她不再擁有傅家大小姐的特權,做事變得不方便,所以她的計劃不是弄死那個沈嘉念,是先把人迷暈了,帶到無人的廢棄汽修廠,找幾個男人好好教訓她,讓她沒資格再出現在傅寄忱身邊。

她得不到的男人,別人也休想得到。

傅羽泠躺在狹小逼仄的老房子裡,望著斑駁的牆紙,就像在看自己不堪的人生。一出生就有病的棄嬰,被帶回傅家撫養,十幾年失去自由,愛而不得,到如今成了東躲西藏的“逃犯”。

傅寄忱大概已經知道她失蹤了,說不定正在派人找她。

傅羽泠閉上眼,嘴角一點一點勾起諷刺的弧度,算算時間,她派去綁架沈嘉唸的人應該得逞了。

就算她被傅寄忱找到了,再次送回洛杉磯囚禁,沈嘉念也別想有好結果,失去了清白,且不說傅寄忱會不會嫌棄,她自己都沒臉活下去。

一個替身而已,她也配。

傅羽泠坐起來,肚子餓得咕咕叫,她不敢點外賣,於是戴上帽子和口罩,自己出去買飯吃。

這是一處老居民樓,她在電線杆上看到招租資訊,住了進來,傢俱簡陋得要命,那張床硬邦邦的,她躺在上面渾身疼。

活了三十幾年,傅羽泠從來沒過得這麼憋屈過。但她能有什麼辦法,不敢住酒店,會查到入住資訊,民宿也不敢住,只能找這種犄角旮旯湊合。

傅羽泠出了樓門,走在小區凹凸不平的路上,地磚搖搖晃晃,腳踩到上面,磚縫裡的淤泥和積水就猝不及防滋出來,濺到褲腿上。

口罩下的臉皺了起來,傅羽泠忍耐著加快腳步走出去,隨便找了一家看起來稍微乾淨一些的餐館,點了幾道菜。

吃了沒幾口,傅羽泠發現有目光盯著自己,她後背豎起汗毛,快速扒了幾口飯,付了錢走人。

沿著原路回到居民樓,把自己關進屋裡,背靠著門板大口喘氣。

傅羽泠慢慢放鬆警惕的時候,有人在外面把門敲得邦邦響,每一下都砸在她心上。她心跳加速,瀕死的感覺突如其來。

傅寄忱打電話叫程錦過來陪沈嘉念,自己有事外出。

“安心在家休息。”套上大衣,傅寄忱挼了挼沈嘉唸的耳朵,“公司有份緊急檔案要簽署,我去去就回來。”

程錦在廚房做飯,沈嘉念懷裡抱著貓,抬起一隻手覆在他手背上:“你去忙吧。我現在好多了,頭沒那麼暈。”

“嗯。”

傅寄忱出門就換了副冷沉的臉色,眼眸深邃,像深山老林裡一汪潭,望不到底,泛著寒意。

瞿漠開車,載著人前往一處住宅區。

傅羽泠找到了,被他們的人帶到了安靜隱蔽的地方,傅寄忱有話要問她,這才有了眼下這一趟。

到了地方,天快擦黑,立春已過,周邊的植物抽出了新綠,在昏昧的光線裡,那些冒了新芽的樹枝只是灰黑色的影子。

傅寄忱推開門,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嗚咽聲,抬眸看去,傅羽泠灰頭土臉,身上的毛衣皺皺巴巴,被綁在一張木椅子上,雙手交叉反剪在身後的椅背,雙腿捆了繩子,嘴巴上塞了一團布,眼睛驚恐地瞪大,不住地流淚。

見到傅寄忱的那一瞬,她安靜了,痴痴地看著他。

她已經有太久太久沒看到他了,他是那樣的陌生,那樣的冰冷,眼神都能將她從頭到腳凍住。

傅寄忱抬了下眉,瞿漠會意,拔掉了傅羽泠嘴裡的布。

傅羽泠張嘴哭求道:“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不想孤零零一個人待在洛杉磯的房子裡,我想回家。你要懲罰我也該夠了,我以後會乖乖聽你的話,不會再亂來,你讓我回家好不好?”

傅寄忱撈了張椅子坐下,長腿交疊,摘掉黑色皮手套,點了支菸:“你只是不想待在洛杉磯那麼簡單?”

傅羽泠臉上掛著淚,表情滯了一瞬。

“我以前只知道你瘋,倒是低估了你的膽子和手段。”傅寄忱冷峻的面龐被淡青色煙霧攏住,看不清他的神色,就是這種看不清、辨不明,才最令人恐懼,“你在國外那些年都學了什麼,僱兇殺人?”

傅羽泠的身體抖成了篩子,面上卻故作鎮定。

傅寄忱一定是在詐她,她做事天衣無縫,找的都是些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底層人、老實人。那種人只要許以好處,嘴巴閉得最嚴實。所謂的好處,不是指金錢,是他們最需要的東西。

他們不會供出任何人,傅寄忱沒有證據。

“哥,什麼僱兇殺人,你在說什麼?我好害怕。”傅羽泠可憐兮兮道,“我很冷,腿都僵了,你能不能先放開我,我不會再跑了。”

“傅羽泠。”傅寄忱把菸蒂扔地上,薄唇微啟,冰冷的話語隨著最後一口煙吐出,“你找的清潔工被抓了個現行,無從抵賴,你猜她一個軟弱的婦女能扛多久?”

傅羽泠腦子嗡嗡,那個清潔工沒有成功?

也就是說,沈嘉念平安無事。

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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