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毫無防備,被打得臉往左邊一偏,耳朵裡發出嗡嗡的聲響,受過傷的腦袋更痛了。

上一巴掌留下的痕跡消下去沒多久,這一巴掌又讓他的臉迅速紅腫起來。

從房間裡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的周若驚叫了一聲,三步並兩步過去攔住丈夫:“他還受著傷,你下這麼重的手幹什麼?!”

“我想打死這個不孝子!”裴豐南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咳喘著說,“你看看他回國以來乾的好事,哪裡有一點企業領導人的樣子!將來我怎麼把偌大的裴氏交到他手裡!”

上次在酒吧裡喝醉鬧出負面新聞,這次又喝得爛醉,不僅把自己弄傷了,還跟沈嘉念扯上了關係。

他倒是不曾想自己的兒子這麼能耐,為了找人跑去了宜城。

“您不如另找接班人。”裴澈把臉轉回來,直視著滿面怒容的父親。

“你什麼意思?”

裴豐南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他就這一個兒子,到哪兒去找另外的接班人,這個不孝子當真想氣死他不成?

“我對繼承家業沒興趣。”裴澈實話跟他說了,“剛回國時答應您進公司,是想借助公司的勢力調查沈家倒臺的真相和小念的下落,現在兩件事我都弄清楚了,沒有留在公司的必要了。”

裴豐南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為了個女人,你連家都不要了,是這個意思?”

“感覺活著沒意思。”裴澈扯了下嘴角,一絲笑也露不出來,面對父親震怒的神情、母親悲傷詫異的眼神,他無動於衷,“一想到那個表面輝煌的企業內裡沾著別人的鮮血,我就覺得噁心。”

“啪!”

裴豐南臉部肌肉顫抖,又甩了他一巴掌。

裴澈唇角流血了,口腔裡一股鐵鏽味蔓延開來,他眼神都沒變一下,轉身大步往出走:“別再派人來找我。”

“阿澈,你別走……”周若泣不成聲。

“您保重。”裴澈眼神空洞,拉開大門時只留下一句對母親的叮囑。

“阿澈!”

周若在他身後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沒能換來他的回頭。

裴豐南心口驟然絞痛,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周若大驚失色,癱軟在地上抱住丈夫的身體,大哭著喊人:“來人啊,叫救護車!”

裴澈早已走遠,聽不見身後屋子裡母親無助的哭喊。

*

今年的除夕是2月4日。

傅宅的規矩,除夕團圓飯桌上,凡是傅家的人一律得到場,包括被貶去宜城反省的傅寄忱。

自從進入臘月,傅家其餘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那一位要回來了,如果他在老爺子面前說幾句貼心話,再認個錯,保不齊老爺子就心軟留他在北城。

到那時還有他們的好日子過嗎?

幾個平日裡明爭暗鬥、恨不得你死我活的人難得統一戰線,想要在除夕前給傅寄忱找個茬,讓他回不了北城,進不了傅宅大門。

傅寄忱管不著他那些叔叔姑姑的心思,依然待在宜城優哉遊哉地過日子。

年關一應要事忙罷了,他近來多了些閒心,派人在莊園裡又栽種了好些品種的薔薇。

等到來年開春,估計整個莊園都被各色薔薇包圍。

過小年這天,陸彥之新得了一盒好茶,過來找傅寄車,跟他一起品茗聊閒天兒。

傅寄忱還記著這人上回打電話調侃他的仇,不給面子地開口趕客:“茶留下,人可以走了。”

“別介啊,我嘴欠你又不是不知道,見諒見諒。”陸彥之拱手作揖,外加賠了個笑臉。

見傅寄忱沒反應,陸彥之直接在他對面的沙發椅裡坐下不走了,儼然一副無賴樣。

他自來熟地端起茶几上剛泡好的茶抿了口,眉梢都揚了起來。

整個宜城的好茶都在傅大的薔薇莊園裡了。

“什麼時候回北城?”

陸彥之三兩口喝完一杯茶,把空杯子放回茶几,斜靠在沙發扶手上,一身懶骨頭,坐姿沒正行。

傅寄忱往他那隻空杯子裡添了茶:“除夕前。”

“我當然知道是除夕前。”陸彥之笑,“問你具體時間。”

“要給我踐行?”

“那倒沒有這個打算。”陸彥之吊兒郎當道,“純屬好奇而已。”

傅寄忱正經回答了:“二十九回去。”

“嚯,還真是回去過個年。”

“不然你以為呢?”

陸彥之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他以為傅大此次回北城必然會有大動作。他窩在宜城運籌帷幄了大半年,回去了還不得把家裡那些人打得片甲不留。

傅大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他有野心,想要坐穩那個位置,遲早會收拾那些人。

傅寄忱淡淡轉移了視線,透過側邊明淨的窗戶望出去。

晴好的天氣,後院裡噴泉池的水柱在陽光的折射下彷如拋灑在空中的水晶。萬物凋零的冬季,薔薇莊園裡的草木也不顯蕭瑟,四季常青的樹木栽種了不少。沈嘉念貓著腰手裡拿著一根肉乾,整個人幾乎鑽進了草叢裡。

陸彥之也發現了沈嘉唸的身影:“她在幹嗎?”

“喂流浪狗。”傅寄忱黑眸裡浮上笑意。

那隻咬傷沈嘉唸的流浪狗最近常在莊園裡徘徊,沈嘉念讓保安捉住了,帶去寵物醫院做了檢查,除了腸胃有點問題,沒什麼大毛病,給它打了疫苗做了驅蟲,跟另外兩隻流浪狗一起養在了莊園裡。

她還給狗取了個名字,俗氣得很,叫來福。

這隻流浪狗估計被人傷害過,防備心特別重,不愛與人接觸,沈嘉念每次想要投餵它得跟著它到處鑽。

陸彥之看了一會兒,沒覺得哪裡有趣,偏偏對面的人笑個不停。

情人眼裡出西施。他現在信了。

“帶她回北城嗎?”陸彥之突然問。

傅寄忱注意力在窗外,沒聽清他的話,視線收回來瞥了他一眼:“你說什麼?”

陸彥之揉著眉心,無奈重複:“我說,你要帶沈嘉念回北城嗎?”

沈嘉念在傅大眼裡如珠似寶,帶她回北城似乎也不稀奇,唯一要擔心的是傅家老爺子,大概會被氣得血壓升高,一氣之下讓傅大滾回宜城也是有可能的。

老爺子一早就替傅大物色好了妻子的人選,北城徐家的女兒,書香門第的閨秀,相貌、氣質、學識,樣樣沒話說。

當然,傅家選物件看重的還是家世,徐家世世代代出過不少大人物,眼下就有幾位官居要職。

傅大能娶到徐家的女兒,說直白一點就是如虎添翼,往後對他繼承家業只有好處沒壞處。

不得不說老爺子還是很疼他的,事事替他考慮周全。

“我說了不算。”傅寄忱端起茶杯,向著窗外的方向遙遙一指,“得看她的意思,人要不樂意我也不能強迫。”

陸彥之嘴角一抽:“她還能不樂意?”

攀上傅大就夠她偷著樂了,若是能被他帶回北城,至少證明她的身份是能擺上檯面的,哪有女人會傻到拒絕。

窗外,沈嘉念蹲到腿都酸了,鼻子凍得紅彤彤,終於餵飽了來福,撐著膝蓋直起身,轉過來就看到茶室裡兩個男人對坐的畫面。

傅寄忱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過來。

沈嘉念往回走,先去廚房洗了個手,再進到茶室裡。傅寄忱拉過她冰涼的手搓了搓,而後倒了杯熱茶,遞到她手心裡。

“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北城過年。”傅寄忱慢悠悠地說。

這個問題他上回問過沈嘉念,那時她睡著了,一個字沒聽見,也就沒有回應。今天正好被陸彥之提起,他就問了出來。

沈嘉念連思考的時間都沒留給自己,當下就搖頭拒絕了:“不願意。”

意料之中的答案,傅寄忱神色不算意外,倒是陸彥之,震驚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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