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一刀兩斷,沈嘉念不想拖拖拉拉再與裴澈有所糾纏。

長痛不如短痛。

她沒有接電話,下床去衛生間洗漱。

手機一遍遍地響,每次自動結束通話緊接著又打來,彷彿不等到沈嘉念接通誓不罷休,不像裴澈的行事作風。

從前,總是她說什麼他都會照做,這次她說以後不想再見到他,他應當懂她的意思。

這是做什麼?

沈嘉念從衛生間出來,把手機設定成靜音模式,聽不見鈴聲就不會心煩。

她故意把手機留在房裡,下樓吃了個早飯。外面天氣不好,她沒心情外出,無事可做乾脆又回到房裡繼續睡覺。

手機螢幕一會兒亮一會兒滅,提醒她那個人還沒放棄,還在鍥而不捨地給她打電話。

沈嘉念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了一會兒天花板,手指觸碰到手機,猶豫著拿起來,接通了電話貼在耳邊。

“您好,請問您是裴先生的朋友嗎?”

電話裡是陌生的男聲。

沈嘉念頓時愣住,問對方的身份:“請問您是?”

“我是Cookie酒吧的服務生。是這樣的,裴先生昨晚在我們酒吧喝醉了,受了點傷,我們聯絡不上他的家人,他嘴裡喊著‘小念’這個名字,我只好打給這個號碼,您看您方不方便過來一趟。”電話那邊的人語氣為難,“我還得回酒吧,沒辦法在醫院久留。”

沈嘉念聽得眉頭越皺越緊:“他在宜城?”

“對啊。”對方大概聽出沈嘉念態度鬆動,連忙撂挑子,“那就這麼說定了!我稍後用他的手機把醫院地址發給您。”

電話“嘟”的一聲中斷了。

須臾,對方發來一條訊息,寫明醫院的地址。

沈嘉唸對這個地址不陌生,是她昨晚打疫苗去過的醫院,離薔薇莊園不遠,車程僅有十幾分鍾。

裴澈在宜城沒有認識的人,酒吧服務生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守著他,等不到人來估計就走了。

服務生說他受了點傷,是怕擔責任故意那麼說,還是真的傷得不嚴重,她不確定。

沈嘉念深深地垂下頭,臉埋進掌心裡,被手掌蓋住的臉上露出疲倦的神情。為什麼總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為什麼不肯給她一段平靜無波的生活。

糾結無數次,逃避無數次,統統沒用,最終還是得她來面對。

沈嘉念從掌心裡抬起臉,換衣服出門,打車前往醫院。

*

病房裡,酒吧服務生還穿著工作時的衣服,白襯衫黑色西裝馬甲,脖子上繫著領結,外面隨便套了一件半舊不新的羽絨服。

他把手機交給病床邊的女人,打了個哈欠,一臉睏倦道:“我按照你教我的給那位女士說清楚了,她應該會過來。”

尹書瑤接過裴澈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上,見服務生沒有要走的意思,暗暗諷笑,拉開手包掏出一沓現金遞過去:“錢拿好了,嘴巴閉嚴實。”

服務生沒數一沓有多少張,摸著厚度感覺應該不少,快速塞進了羽絨服內袋,諂媚地笑說:“我懂,我懂。”

尹書瑤看了眼腕錶,估摸著沈嘉念快到了,她不宜在這裡久留,走之前依依不捨地看著病床上的男人。

跟她預想的一樣,裴澈見過沈嘉念後為情所傷,滿心的壓抑苦悶得不到疏解,跑到酒吧裡買醉,還把自己弄傷了。

酒吧的服務生最先聯絡的人是她,因為她與裴澈昨天透過電話,在他的手機通話記錄裡她的號碼排在最前面。

她趕來醫院,見到躺在病床上的裴澈,僅僅過去一個晚上,他就好像丟了半條命,即使昏睡過去,周身仍然被濃濃的悲傷苦痛包圍。

她又一次忍不住幻想,要是她在這個時候能趁虛而入該有多好。

假如她昨晚去酒吧找裴澈,他喝多了酒,她貼心照顧,說不定能與他春風一度。

想想她都有些激動,心臟狂跳。

迴歸現實,如果她頂著秦家兒媳婦的頭銜跟其他男人睡到了一起,秦鍾天和秦藩不會放過她。

所以,這樣的想法只能藏在心裡,絕不敢付諸實踐。

尹書瑤離開不久,沈嘉念來了醫院。

在服務站問詢過護士,找到了裴澈所在的病房,沈嘉念站在門外深吸口氣,抬手敲了兩下門。

服務生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胸垂著頭打瞌睡,聽到敲門聲猛地驚起,抹了一把臉醒醒神,過去開門。

第一眼就被沈嘉念驚豔到,整個人僵住了。

在酒吧裡工作,每天接觸到的客人那麼多,各種型別的美女一抓一大把,他第一次見沈嘉念這樣的,清清冷冷一張臉,眉眼卻嬌豔嫵媚,堪比野薔薇,身上的氣質高貴又疏離。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遠的不說,剛才在病房裡見過的那個女士長得也很漂亮,跟眼前這一位比起來,明顯寡淡了很多。

服務生笑了笑,語氣比電話裡溫和有禮多了:“您終於來了,人交給您我就算完成任務了。”

沈嘉念:“他傷得嚴重嗎?”

“嘶,怎麼說呢。”服務生撓了撓後腦勺,“裴先生在我們酒吧喝多了走路不穩,栽下去時腦袋磕到了玻璃桌角。”

頓了頓,服務生表達歉意:“等他醒來得做個更全面的檢查,可能會腦震盪。這是醫生的原話,我也不懂。人畢竟是在我們酒吧裡傷的,總之,很抱歉。”

沈嘉念太陽穴突突地跳動。

服務生沒再說什麼,從她身邊經過往外走時,忍不住回頭多看了一眼,揣緊兜裡的錢離開了。

沈嘉念腳步遲緩地走進病房,來到病床前,呼吸微微一緊。

昨天還見過面的人,今天毫無生氣地躺在這裡,腦袋纏著厚厚的紗布,面容清癯憔悴沒有血色。寬大的病號服袖管滑到手肘處,露出來的手臂有幾道擦傷。

此時此刻,這個人渾身上下哪裡還能看出從前清雋俊秀的影子。

沈嘉念仰了仰頭,緩緩吐出一口氣,拉過病床邊的椅子坐下來,靜靜看著床上的人,昨晚她其實沒怎麼認真看過他。

男人深陷的眉眼顯示很久沒睡過一個好覺,過分清減的身形說明很久沒好好吃飯,他何必要這麼折磨自己。

看到這樣的裴澈,沈嘉念突然感到前路渺茫,她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到底對不對。

如果爸媽在天上看著她,希望她報仇嗎?

可能他們更希望唯一的女兒能過得簡單快樂吧。

沈嘉念思緒萬千,越想越遠,包裡的手機就在這時候響了。

她出門時把靜音換回了正常的響鈴,此刻鈴音在靜悄悄的病房裡迴盪,突兀又吵鬧,她連忙從包裡掏出來接聽。

傅寄忱低沉磁性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在幹什麼?”

沈嘉念頭皮發麻,下意識脫口而出:“在床上睡覺。”

“睡到現在?”傅寄忱有些意外,嗓音裡淺含一絲笑意,“已經十點多了。”

謊話已然說出口,收不回來,沈嘉念只能硬撐著圓謊:“吃過早飯感覺有點困,就回房間繼續睡了。”

要不是突然接到酒吧服務生的電話,她吃完飯原本也是要休息的。

傅寄忱像是想到了什麼,語調裡多了關心的味道:“有不良反應嗎?我是說打完疫苗。”肖景山以前說過她是高敏體質,很容易藥物過敏。

“除了身體乏力、手臂肌肉痠痛,暫時沒有別的不適。”沈嘉念這一點沒騙他,按著真實的情況跟他說了。

電話裡沉默了一會兒,傅寄忱聲音溫和道:“如果症狀嚴重了要及時說。”

“嗯。”沈嘉念輕聲說,“我知道。”

“掛了。”

沈嘉念等那邊掛了電話,輕輕舒口氣,把手機裝回包裡,抬眼正對上裴澈那雙黯淡無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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