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很安靜,沈嘉念脫了鞋蜷縮在寬大的座椅裡。

腳踝處隱隱作痛,身體和心臟疲累不堪,那些七零八落的情緒也如潮水般退去,整個人昏昏欲睡,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車程不長,到了薔薇莊園,沈嘉念沒讓傅寄忱抱,自己穿上拖鞋下車。

醫院開了一瓶碘伏,讓她在傷口癒合前一天塗兩到三遍,她拎著小袋子上樓回房,先去衛生間洗澡。

“嘉念,我進來了。”

門外是周容珍的聲音。

沈嘉念剛洗完澡吹乾了頭髮,聞言應了一聲。

門被推開,周容珍端著吃的進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鴨湯,一份生煎,上面灑著碧綠蔥花和白芝麻,旁邊一個小碟子裡裝了蘸料,醋味又香又濃。

“先生讓我來給你送宵夜。”周容珍找地方放下手裡的托盤,暫時沒走。

沈嘉念晚上在飯局上吃了些東西,肚子不餓,但她不想浪費珍姨的心意,點頭說:“我等會兒吃。”

她擰開碘伏的蓋子,捏著棉籤蘸取,塗抹在傷口處,沒被吸收的深褐色藥水往下淌,腳下的沙發即將遭殃。

沈嘉念手忙腳亂,幸好周容珍及時遞來一張紙巾,她擦了擦快要淌到腳底板的液體,才讓昂貴的沙發倖免於難。

周容珍拿來垃圾桶,方便她扔東西,很突兀地開口說:“先生還是在意你的。”

沈嘉念抬起一雙乾淨的眼,看著她沒說話。

周容珍說:“你轉身離開的時候,先生站在落地窗前抽了好幾支菸,心情特別差。”

沈嘉念不怕她笑話,自嘲道:“可能對他來說,我更像是他的私人物品,他只是不喜歡有人惦記他的東西。”

“嘉念你怎麼會這麼想。”周容珍不可思議道。

沈嘉念搖搖頭,沒解釋那麼多。

有些事珍姨不清楚,她自己心如明鏡。

周容珍自知說出那兩句話已是不合規矩,當傭人的第一條準則就是少說多做,她笑笑轉移話題:“你吃完了放著別管,我明早過來收拾。早點睡覺。”

“嗯。”沈嘉念懂珍姨的用意,她既是關心她,也是為傅寄忱好,“謝謝珍姨,您也早點休息。”

房間裡只剩她一個人,她綁起頭髮,坐在桌前吃宵夜。

一盤生煎吃了三個,一碗湯喝了一小半,實在吃不下了,沈嘉念託著腮目光呆滯。

外面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咚咚”兩下。

沈嘉念放下筷子過去開門,已經猜到來人是誰。

傅寄忱洗過澡,換了身淺灰色質地柔軟的居家服站在外面,頭髮微溼,眼眸幽邃,讓人聯想到不見天日的原始雨林。

兩人從醫院裡出來就沒說過話,不存在和好,好像也沒有太激烈的矛盾。

沈嘉念一手扶著門把,錯開身讓他進來。

傅寄忱鼻端微微聳動,聞到了食物的味道:“吃的什麼?”

“不是你讓珍姨送來的宵夜嗎?”沈嘉念順手關了門,跟在他身後,“難道珍姨是騙我的?”

傅寄忱:“是我讓她送的。”

“哦。”沈嘉念點了下頭,指指桌子上剩了一大半的宵夜,隨便問他,“你吃嗎?我吃不下了。”

傅寄忱停了腳步回頭,一副“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的表情看著她。沈嘉念在他意味深長的眼神裡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居然讓傅大吃她剩的東西,她也是膽大包天。

“我開玩笑的。”沈嘉念訕笑一聲。

傅寄忱視線下移,掃了眼她瘦骨伶仃的腳踝:“傷口還疼嗎?”

“塗過藥,好多了。”

沈嘉念拆下發圈,一頭烏黑的髮絲鬆散下來,披在身前背後。因為剛吹乾就紮起來的緣故,髮絲留有髮圈綁束過的痕跡,微微蜷曲,有點像燙過大波浪,海藻一般。

傅寄忱坐在她剛坐過的椅子上,拿起筷子在托盤裡磕了磕,將兩支筷子對整齊,夾起一個生煎咬了口。

沈嘉念愣了好幾秒,他有潔癖,怎麼還吃她剩下的東西?

傅寄忱把盤子裡的幾個生煎解決了,碗裡的湯沒碰。

沈嘉念恍然大悟,她就知道這人的潔癖不可能憑空消失,湯她喝過,生煎無所謂,因為剩下的那幾個她沒碰過。

“回頭我讓人把園子裡的流浪貓狗都處理了。”傅寄忱擱下筷子,抽出一張紙巾擦嘴,“以後走路多看著點兒。”

“不行!”沈嘉念堅決不同意。

傅寄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還沒長記性?”

“那條小狗又不是故意咬我的。”沈嘉念說,“是我不小心踢到它在先,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我以前沒見過那條小狗,估計是新來的,不認識我。莊園裡其他的小狗還是很聽話的,不咬人。”

莊園裡目前養了兩隻狗,一隻黑白相間的叫苗苗,還有一隻黃色的,叫奔奔。今天碰到的那隻黑色的狗,估計是附近流浪的,趁人不注意溜進來覓食。

傅寄忱懶得在這種小事上跟她掰扯:“隨你。”

他起身往她房間裡浴室的方向走,順便說:“去我房間裡拿一套乾淨的睡衣過來,放門口就行。”

沈嘉念不解:“你不是洗過澡了。”

“吃過東西,身上沾了味兒。”

說完他就進了浴室,玻璃門砰一聲關上。

沈嘉念扯著自己的衣領低頭嗅了嗅,沒有那麼大的味兒吧。

很快她就釋然了,不能跟一個有潔癖的人比誰更愛乾淨,比不過。

她吃了東西等會兒去漱個口就要睡覺了,哪像他,剛洗完澡又洗一遍。

沈嘉念胡亂地想了一些沒營養的東西,然後去傅寄忱的房間給他拿衣服,從衣帽間裡找出一套睡衣抱在懷裡,剛好聽見桌子上的手機在響。

傅寄忱的手機在充電。

沈嘉念拔掉充電線,拿著手機回自己的房間,把睡衣放在衛生間門邊的矮凳上,屈指敲了敲門,說:“有人給你打電話。”

浴室裡水聲停了,傅寄忱的聲音清晰傳來:“哪位?”

沈嘉念看了眼來電顯示,似乎是位女士,沒有備註姓,只有兩個字的名字,甚是親密。

“羽泠。”

傅寄忱圍著浴巾將門拉開一條縫,白皙健碩的腰腹在門縫裡若隱若現,而後一隻手臂探出來。沈嘉念正要把手機給他,他卻只是拿起矮凳上的睡衣:“幫我接。”

沈嘉念:“你確定?”

她根本不知道這人是誰,要說什麼?

在她糾結之際,響鈴結束了,沈嘉念莫名鬆口氣,這下用不著她接了。

誰知隔了不到三秒,對方再次打來。

沈嘉念微微蹙起眉頭:“我怎麼跟她說?”

衛生間裡重新響起水聲,傅寄忱的聲音隔著一層水霧傳出來,有些失真:“該說什麼說什麼。”

沈嘉念無奈至極,硬著頭皮接聽了電話:“喂,您好。”

電話那邊的人狠狠愣住了。

“你是誰?傅寄忱的手機怎麼在你這裡?”

“哦,我知道了,他在飯局上,你故意接了他的電話好讓我誤會。我告訴你,你這種耍心機的女人我見得多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忍氣吞聲獨自哭泣,別做夢了,等會兒我就告訴傅寄忱,說你不僅動他的私人物品,還接聽他的私人電話,你死定了!”

沈嘉念一句話沒說就被這位羽泠小姐扣上了“耍心機”的帽子,簡直無語。

對方見她一聲不吭,越說越來勁。

“你是不是怕了?勸你趁現在把手機給傅寄忱,不然有你好看的,哼!”

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那個女人囂張跋扈的氣勢,沈嘉念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不敢輕易得罪,按照傅寄忱的要求,該說什麼說什麼。

“傅寄忱在洗澡,你稍後再給他打。”

沈嘉念手指按下結束通話鍵前,聽見那位羽泠小姐未說完的詰責:“我是他的未婚妻,你敢這麼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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