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爺子看來,他的沉默,相當於忤逆。

“好,你真是好得很!”

老爺子滿臉慍色,砸了手邊的茶盞,指著書房的門叫他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

面對盛怒中的老爺子,傅寄忱也不肯服軟,直接摔門出去。

門板在身後震顫,他陰沉著一張臉走下樓梯。

傅羽泠在二樓的樓梯拐角等著傅寄忱,見他走過來,忙上前去關心:“哥哥,爺爺跟你說了什麼……啊!”

她貼上去的身體被傅寄忱無情揮開,附帶了一個“滾”字。

胳膊肘撞到牆上,一陣鑽心的痛襲來,傅羽泠差點哭出來。比起身體上的痛,更多的是心裡湧起的傷心和委屈,哥哥居然對她說了滾。

她左手按著右手肘,抬起頭,只能瞧見他下樓的背影。

方才那一瞥,他的臉色差到極致,顯然跟爺爺的交談不太愉快。

傅羽泠不敢追上去觸黴頭,扭頭看了一眼樓上,忍著手肘的疼痛上到三樓。

書房的門緊閉,裡面沒有動靜傳出來。

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傅羽泠抬手敲了兩下門。

“誰?”老爺子的聲音傳出來,氣息不穩,像是生了好大的氣。

說實話,傅羽泠雖然自詡天不怕地不怕,但她確實有點怵生氣中的老爺子,為了搞清楚他們談話的結果,她只能鼓起勇氣推開那扇門,先探進去一顆腦袋,看到地上碎成幾片的茶杯,愣了愣。

那是爺爺最愛的一套茶具。

傅羽泠嗓子乾嚥了下,穩了穩心神,輕聲問道:“爺爺,我看哥哥臉色不好,您跟他說了什麼?”

“這不是你該管的。”老爺子的臉色同樣好看不到哪裡去,說話的語氣尤帶怒意。

傅羽泠不死心,挺直脊揹走了進去,她只想確認一件事:“哥哥他答應娶徐家千金了嗎?”

“你哥哥犯渾,要美人不要江山。”說起這個,老爺子就氣得手抖,眉頭深鎖著,想到最受器重的孫子離開前那個眼神,他不免感到痛心。

也對,哥哥要是答應了娶徐幼萱,爺爺就不是眼下這副表情了。傅羽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卻半點開心不起來。

哥哥竟然為了沈嘉念,拒絕了與徐家的聯姻,不惜為此惹怒爺爺。

可是,如果哥哥放棄了沈嘉念,答應跟徐幼萱成婚,她就能開心得起來嗎?答應是否定的。

傅羽泠回過神,安慰了老爺子幾句,掩上門出去了。

書房裡獨剩老爺子一個人,他拿了個新的茶杯,倒了杯茶,重重地嘆了口氣,三十年前的事難道要重演一遍?

單憑這一點,寄忱倒是跟他那個老子一樣,是個痴情種,區別在於傅政鋆最後妥協了,娶了家裡為他選的魏榮華,不知道寄忱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

傅寄忱是自己開車過來的,路過客廳,他沒跟坐在沙發上的傅政鋆打招呼,拿了桌上的車鑰匙準備離開。

“寄忱。”傅政鋆叫他的名字。

傅寄忱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傅政鋆大概猜到老爺子找他說了些什麼,無奈得很,某些事情上老爺子說一不二,他曾經歷過,自然明白有多無力。

“你爺爺那裡,我會再說說。”

傅政鋆沒把話說破,但傅寄忱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背對著他一字一頓道:“不用了,我自己會解決。”

傅政鋆說:“你也別太沖動了,你爺爺他畢竟年紀大了,不久前進過一次醫院,受不得刺激。”

傅寄忱沒應聲,拉開大門走了出去,迎面撞上剛回來的魏榮華。

魏榮華對他今晚出現在老宅並不驚訝,只是冷不丁碰面,有些不淡定:“回來了?怎麼不多坐會兒。”

傅寄忱朝她點了點頭,沒說話,徑直走下臺階。

魏榮華轉身,張嘴欲說什麼,卻見他已經拉開車門坐進了車裡,根本沒給她多說句話的機會。

黑色邁巴赫的前燈亮起,掉轉方向,朝柵欄門外駛去。

*

路上,傅寄忱接到一個公事電話,來自國外。

“忱總,不好了,勞倫斯要毀約。”瑞士分公司的負責人焦急道,“我派了人去調查相關情況,得到的訊息是三天前,勞倫斯跟一位港城的商人見過面。”

傅寄忱隱有預感,說出了那個名字:“蕭鶴生?”

負責人愣住了,而後詫異地問道:“您怎麼知道是他?”他忽然福至心靈,“所以,那個叫蕭鶴生的是蓄意針對?我們公司跟他之前有衝突嗎?”

傅寄忱沒回答,眉間籠罩著一股深重的煩悶:“等我過去再說。”

與瑞士的負責人通完電話,傅寄忱靠邊停車,然後撥通了宋舫的電話:“瑞士那邊出了點狀況,我要過去處理,查一下機票,訂最近的航班。”

好在距離上次飛瑞士的時間不久,簽證沒有到期。

“好的,我知道了。”宋舫接聽電話的同時,另一隻手拿了平板放在腿上,飛快查詢完航班資訊,彙報給老闆,“零點十分有一趟,需要在伊斯坦布林停留兩小時……誒,不對,凌晨兩點二十五有一趟直飛的航班,到日內瓦剛好是早上七點多。”

“那就訂直飛的那一趟,你跟我一塊去。”傅寄忱想了想,說,“訂三張票。”

宋舫不解,還未來得及問出來,就聽老闆解釋道:“陸彥之在北城,讓他也去,你給他打個電話,問他要身份證號。”

不久之後,宋舫訂好了機票,跟他說了一聲。

傅寄忱掛了電話,把手機丟到副駕駛座位上,從儲物格里拿出打火機和一盒煙,敲出來一根咬在唇上。咔嚓一聲,打火機竄出一簇淡藍色的火焰,點燃了香菸。

他眯著黑眸,深深吸了一口,煙霧滾進肺裡,也沒能驅趕那股煩躁。

副駕駛座上的手機響起,傅寄忱冷著臉瞥了一眼螢幕,發現是沈嘉念打來的,微微變了臉色,左手夾著煙從唇邊拿下來,右手夠到手機,大拇指按下接聽鍵。

“你什麼時候回來?”沈嘉念在電話裡問他,聲音輕軟得像羽毛,讓他想到等候丈夫下班回家的妻子。

傅寄忱眉間的躁鬱消散,很突兀地笑了聲。

沈嘉念聽到他在笑,有點疑惑:“你笑什麼?”

“是不是想我了?”傅寄忱興味很濃。

沈嘉念支支吾吾不肯說,繞回了原來的問題:“你還在老宅嗎?什麼時候回來?”

“沒,已經在路上了,再有半個小時到家。”傅寄忱降下車窗,手伸到窗沿,撣了撣菸灰,“乖乖在家等我。”

沈嘉念似乎聽見了汽車鳴笛聲,“嗯”了一聲,又說:“是你自己開車嗎?你注意安全,別開太快。”

傅寄忱回了句:“好,待會兒見。”

很快抽完一支菸,他把菸蒂摁進車載滅煙器裡,修長的手指握住方向盤,往左打了小半圈,駛到正路上。

八點半左右,邁巴赫開進雲鼎宮苑的別墅。

傅寄忱拿著車鑰匙下車,在客廳裡遇到程錦,跟她說了兩句話,得知沈嘉念在樓上,傅寄忱沒在客廳停留,走進了電梯。

來到沈嘉唸的房間,她正在整理東西。

傅寄忱風塵僕僕地出現在衣帽間的門邊,望著跪坐在地毯上疊毛衣的沈嘉念,問道:“怎麼現在想起來收拾東西?”

“天氣暖了,一些厚衣服穿不上,掛著佔地方。”沈嘉念把毛衣裝進收納箱裡,走過去站定在他面前,兩隻手握住了他一隻手,“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以前總是他跟她說這句話,現在反過來了。

傅寄忱忍不住發笑,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手背刮過她的耳郭,嗓音低低地說:“路上開了車窗。”

“現在這個時節,早晚還是有點涼的。”沈嘉念說,“你身體素質好也不能不當回事。”

傅寄忱點點頭,表示都聽她的,而後,換了個話題:“聽程姨說你晚飯沒在家裡吃,在外面吃完了回來的?”

沈嘉念表現得很自然,沒露出丁點破綻:“白天在網上看到有傢俬房菜館很不錯,正好順路,過去嚐了嚐。”

“哪家店?”他問。

沈嘉念說了個名字,傅寄忱聽說過,但沒去過:“下回一起去吃。”

沈嘉念握著他的手一直沒放開,她的小手溫熱柔軟,漸漸地,捂熱了他冰涼的大手,聞言,她彎起唇角答應得很爽快:“好啊。”

“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聽話?”傅寄忱眉梢染上笑意。

沈嘉念仰起臉看著他,眼神有些依戀,可是,下一秒,她就聽見他說:“我要去一趟瑞士,得收拾幾件衣物,你幫我?”

沈嘉念握緊了他的手指,心臟往下墜了墜:“今晚嗎?”

傅寄忱掌心翻轉,將她的手包裹住。

他也不捨得離開她,只能儘快解決國外的事,再回來跟老爺子博弈:“凌晨兩點二十五分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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