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此地是個三不管的邊城,雖名義上分屬朝廷,但常年為柔然擄掠,朝廷早就放棄了這塊地,柔然人也不可能常駐管理,這裡就成為逃犯流民往來商戶聚集停留之所,也就是朝廷收服之後,一切典章制度重新明確,李聞鵲才派人建了牢獄,抓了一批人,將這城中賊寇勉強清理乾淨。

所以這新建的監獄,還真沒有什麼太過潮溼難聞的氣味和不堪入目的景象。

一行人在獄卒帶領下,來到最後一間牢房。

牢門後面,吊著一個人。

確切地說,對方是雙手被拷在牆壁,雙腳也上了鎖鏈,他整個人必須踮起腳尖維持貼在牆壁的位置,透光上方小窗的光線,眾人看見他手腳脖頸都有傷痕,想必已經受過一遍刑了。

劉復和楊長史在觀察他,陸惟卻不著痕跡掃過身旁的風至。

作為公主的近身婢女,她勢必見過很多大場面,本也不至於看見這種場合而失態,冷靜鎮定是理所當然的,但卻不應該是如此銳利的眼神,交握的雙手也微微蜷握,躍躍欲試。

此女應該是有身手的,可能負責公主身邊的一部分護衛。

這也正常,公主在柔然這麼多年,身邊群狼環伺,確實需要有個身手利落的在身邊。

“說吧!你到底是何人所派,若老實些全招了,還能留你一條命在.”

刑也受過了,楊長史深知過猶不及,開始諄諄善誘。

“你為人賣命,如今事敗被捉,若是不肯徹底坦白,就算我們放你回去,你也保不住性命,你的主人定會疑心你招了什麼.”

“公主殿下為國出塞,勞苦功高,你若不招,罪名就是你一個人的,屆時押到京城,天子之怒,也須得由你一人來承擔,你可考慮好了?”

“楊長史何必與他文縐縐說那麼多!”

劉復不耐煩,直接推開楊長史上前,“你想千刀萬剮,還是活命?自己選一個!”

刺客顫巍巍抬起原本垂著的腦袋,傷痕交錯的臉在光暗交錯下愈發猙獰。

雖然為了喬裝掩飾方便刺殺,對方將鬍子剃掉了,但近距離來看,他仍然有著很明顯的柔然人特色,高鼻瘦臉,眼珠顏色也與中原人有異,身份幾乎毫無懸念。

但他依舊被留了活口,因為光憑這兩個柔然人,是很難悄然混入隊伍中行刺的,之前死了的那個刺客甚至還貼在馬車下面,說明他們在這邊有內應。

“我說了,誰能保證我活命?如果我說了,你們反口又殺了我,怎麼辦?”

眼看他有鬆口的跡象,楊長史大喜。

“我身邊這兩位,是長安來的天使,你若有何難言之隱,儘可對他們二位說!”

劉復也緩和神色:“不錯,若你所言屬實,我們不僅會一路保護你安全,還會稟明陛下,對你從寬處置,讓你免於刑罰,有所賞賜.”

刺客咳嗽幾聲,語氣虛弱:“你們的身份,如何證明?朝廷天子給你們下令,總有詔書,或令牌吧,我要看看.”

對方如此慎重,反倒讓劉復越發相信他會招供。

劉復想了想,從袖中摸出一枚袖珍鐵牌,讓獄卒開門,跨步進去。

楊長史阻攔不及:“侯爺小心,這柔然人素來狡詐……”

“果然是天使,那我也可放心招供……”

鐵牌在眼前懸空微晃,刺客定睛端詳半天,咧嘴露牙。

“在城中充作內應,配合我刺殺可賀敦的人,正是——”

可賀敦,也稱可敦,正是柔然對王后的稱呼。

他口中的名字呼之欲出,劉復和楊長史禁不住傾身上前幾步。

只有陸惟沒動。

“正是,你們的西州都護,李聞鵲!”

楊長史臉色大變!

劉復也怒道:“胡說八道,一派胡言,來人!”

“我知道你們不相信,但這就是真相!”

刺客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李聞鵲借柔然內亂出兵,實際與我們敕彌可汗早有協議,他剿滅阿拔等人時故意留了一條生路,讓我們往西走,但我們可汗恨透了可賀敦,要不是那女人,柔然也不會分裂,我們可汗早就是草原上的新主人了!所以可汗特地命我回來殺掉她,他說李聞鵲早就收了好處,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住口!”

風至當先罵道:“敕彌自己想篡位當柔然新可汗不成,就挑起柔然內亂,他自己撿回一條狗命,扔下族人逃跑,還有什麼資格記恨我們殿下!”

楊長史也道:“李都護親自率兵攻打柔然,怎麼可能幹這種事!你這廝,給你機會坦白,你竟還敢血口噴人胡亂攀扯!”

“你們中原人說一套做一套的事情還少嗎?”

刺客冷笑,也不理她,兀自道,“我們可汗說,李聞鵲擔心自己變成被烹的那隻狡兔和走狗,所以才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能把敵人趕盡殺絕,不然以後朝廷就不需要他了!”

楊長史自然不能讓他繼續說下去,忙扭頭對劉復他們說:“此事非同小可,下官認為還是讓李都護過來當面對質為好!”

劉復安慰他:“這廝狗急跳牆,血口噴人,我們自然不會輕信,且讓他在此待著,明日再請李都護一同來審.”

劉復說完,又問陸惟和風至:“你們看這樣可妥當?”

陸惟輕輕頷首,李聞鵲現在正親自帶人滿城搜捕那個逃走的廚娘,分身乏術,確實不可能馬上跑到這裡來對質。

風至也道:“全憑侯爺處置.”

劉復暗暗竊喜得意,他在京城成日招貓逗狗,旁人都將他視為紈絝,這還是他頭一回正兒八經當家做主,連公主身邊的侍女和大理寺少卿都服服帖帖的。

等回家定要好好說道,看他老孃下回還囉嗦自己貪玩不。

這牢獄雖然新修,不像別的大牢那樣溼氣深重,但待久了人也不舒服,三人抬步往外走。

但剛走出幾步,陸惟就停住身形。

不對!

他猛地扭頭,正好看見刺客扯開詭異笑容,腮幫子一緊。

陸惟二話不說,衝上去捏住他的下巴往下拽!

但已經晚了半步,鮮血從對方嘴角流出。

楊長史和劉復看見陸惟動作,也都反應過來。

這廝要服毒自殺!

楊長史大驚失色,並作幾步上前。

刺客臉色慘白,脖子軟軟歪向一邊,已經沒氣息了。

此人竟是服毒自盡了!

而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說出李聞鵲之後死!

風至與劉復二人,也齊齊色變。

楊長史心下一沉,感覺自家頂頭上司這次是泥巴掉進褲||襠裡,惹上大麻煩了。

刺殺公主的刺客招供幕後主使是李聞鵲,隨即自盡,就算皇帝對李都護萬分信任,心裡會不懷疑嗎?滿朝文武會不彈劾他嗎?

李都護又要怎麼自證清白?

饒是楊長史,也隱隱發現一張看不見的網罩下,將李聞鵲乃至整個張掖郡密密麻麻蓋住。

不管這張網是衝著李聞鵲而來,還是衝著公主而來,好像都不是他能兜得住的。

自己趁現在趕緊搭上汝陽侯的新船,還來得及嗎?

楊長史苦著臉想道。

事情一樁接一樁發生。

都護府派人全城搜捕,卻居然沒找到廚娘的身影。

張掖郡治所永平城不算大,從發現飯菜有毒到下令搜捕,中間一個時辰不到,天黑之後城門關閉,對方頂多只能藏匿在城中,可就算是這樣,區區一個廚娘竟像是隱身了一般,徹底消失無蹤。

李聞鵲這下不僅是臉上掛不住,而且他一個西州都護,掌管張掖郡軍政,連一個人都找不出來,此事傳到京城,滿朝文武必會彈劾他的無能,甚至會懷疑他真與柔然人有勾結。

雖說有大破柔然的功勞在前,但功不抵過,他再找不到兇手,公主的處境也會很危險。

大半夜這麼一鬧騰,所有人都睡不著了。

劉復回到官驛躺上床,翻來覆去也還迷迷糊糊。

腦子裡走馬燈似的,一會兒是刺客臨死前歪著臉流血的猙獰模樣,一會兒又是他與公主一道用膳,公主忽然口吐鮮血倒下,再看周圍已經倒了一片,劉復自己也感覺胸口發疼,忍不住揪住衣襟……

嗚……噫……

劉復猛地睜眼!

入目漆黑,往常微光半點不剩。

月光被雲層遮蔽,陰沉沉罩住整座邊城。

劉復忍不住往被窩裡又縮了縮。

再忍忍,過不久就雞鳴了。

嗚嗚……

聲音忽遠忽近,近的時候就像在窗外,遠的時候則是在附近。

像狐狸或貓叫,又像是嬰兒啼哭,女人低泣。

劉復徹底睡不著了。

他咬住被子豎起耳朵,越聽越是毛骨悚然。

叩叩叩。

忽然間,敲門聲響起!

劉復一顫,差點把腦袋也縮排被子裡。

見他沒有動靜,敲門聲鍥而不捨,越發急促。

劉復聽了半天,感覺不是鬼敲門,就把腦袋探出來半個。

“……誰?!”

“侯爺,是我,陸無事.”

陸無事是陸惟的侍從,名字有點怪,人也清秀,手腳麻利,劉復跟他還挺熟。

劉復鬆口氣,裹著被子坐起來。

“進來.”

外面鬼哭聲並未因此停止,依舊隱隱約約,時遠時近。

陸無事腳步很輕,好像也不敢驚動那莫名恐怖的存在。

“你怎麼過來了,外面的聲音是風嗎?”

劉復將聲音壓得很低。

“不是風,”陸無事也低聲回道,“我們郎君出去察看了,讓我過來看看侯爺.”

劉復嘟囔,他自己帶來的人睡得跟死豬一樣,竟還比不上陸惟和陸無事貼心,回去定要將他們換了。

“不是風會是什麼,難不成真是——”

他將鬼字咬在舌尖,轉了一圈,沒敢吐出。

陸無事搖搖頭,他也有點虛:“侯爺還請待在這裡,我出去瞧瞧郎君.”

劉復正想點頭,外面陸惟裹帶著一身寒風進來了。

他周身穿戴整齊,劉復懷疑他根本就沒睡覺。

“怎麼樣,找到那聲音了嗎?”

陸惟搖頭:“不知從何處發出.”

這麼冷的天,貓狗都縮起來取暖,不可能在外面嚎叫,他帶人在官驛外面走了一圈,也沒看見什麼女人在哭。

但就在他們此刻說話的當口,嗚咽聲依舊斷斷續續傳來,根本無法辨明方向。

“會不會……”劉復的牙齒忽然有點打顫,“官驛這塊地以前是亂葬崗?”

自從一百多年前中原勢弱,丟了西域這幾塊地之後,作為交通要衝的張掖郡就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盜匪燒殺搶掠的也沒少過,這官驛是新建的,還真說不好以前發生過什麼。

陸惟:“不是亂葬崗.”

劉復鬆一口氣。

陸惟頓了頓:“但的確是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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