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辛夷自顧自的坐在榻上休息,晚宴想必也很熱鬧,這次選太子妃名冊上有二三十個人,這麼多人家世都是個頂個的好,只怕這一場宴席也相當耗神。

蘇辛夷看著王瑛瑤也收拾好了,就跟她打個招呼把簾子落下來直接躺下了。

簾子一落,就像是跟外頭隔成兩個世界,屋角的火盆發出噼啪的聲音,蘇辛夷本想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但是那位裴姑娘一會兒要茶,一會兒要水,一會兒又要人給她收拾床榻,沒個清淨的時候。

蘇辛夷也無法安睡,合住在一起便是這樣,也沒人規定這會兒必須要睡覺,她也不能指責對方無禮。

蘇辛夷輕輕掀起簾子一角,就看到隔壁的王瑛瑤也睜著眼睛發呆,顯然也是一副深受其擾,又不得不忍著的樣子。

知道她沒睡,蘇辛夷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不就是比雜音嗎?

她立刻就開始噼裡啪啦的收拾起來,誰還不會鬧點動靜咋地!

蘇辛夷這邊的動靜一大,裴家的姑娘那邊一下子安靜下來,王瑛瑤夾在中間只能捂著臉裝傻,但是還是給蘇辛夷暗中點個贊,幹得漂亮!

裴家以前出了個裴皇后是不假,但是裴皇后都沒了多少年了,而且當今太子與裴家的關係也不是很和睦,這會兒進宮擺什麼譜呢,誰在家不是丫頭婆子伺候著,感情只有你裴家姑娘會擺架勢?

王瑛瑤沒有蘇辛夷這麼大的膽子與她直面對上,倒不是怕裴念薇,而是不願給家裡招惹麻煩,那裴家沒什麼講理的人。

蘇辛夷聽著裴念薇那邊沒了動靜,自己這邊也就見好就收,再次躺下休息,這次沒什麼動靜了。

殿內安靜下來,就能聽到殿外熱鬧的動靜,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多的閨秀進了宮,外面隱隱就有說笑聲傳來。

蘇辛夷閉目養神,王瑛瑤見她不動自己也不動,另一邊的裴念薇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也沒動,她們這西殿詭異的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響起了敲門聲,緊跟著門外就傳來一道聲音,“瑛瑤,你在嗎?”

是江箬蘭的聲音。

王瑛瑤立刻掀起簾子出去,經過裴念薇那邊時,瞧著她的簾子一動不動,心裡微微鬆口氣,趕緊開了門出去,可憋死她了。

江箬蘭看到王瑛瑤出來,高興地拉著她的手,“我剛安置好,知道你在這邊就過來找你了,怎麼樣,還習慣嗎?”

王瑛瑤一臉苦笑,江箬蘭看的一頭霧水。

王瑛瑤可不想節外生枝,就拉著江箬蘭到一邊沒人的地方說話。

“你這是怎麼了?”江箬蘭看著她問道。

“別提了。”王瑛瑤把事情一說,就對上江箬蘭一臉同情,她還能說什麼。

“裴家人都不怎麼講理的,這個裴姑娘怎麼能這樣任性?哎,辛夷這樣做會不會得罪她?”江箬蘭擔心的說道。

王瑛瑤輕輕搖頭,“現在還不好說,再看看吧。你住在哪裡?”

江箬蘭指了指東殿的方向,“別提了,我還不如你,我那邊住的一個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束思陽,一個是李貴妃的侄女李清漪,倆人不對付,我夾在中間難熬就躲出來找你了。”

倆人四目相對,愁緒滿腸,這叫什麼事兒。

她們倆人的父親在朝中都是身居要職,但是跟這些勳貴家的姑娘,尤其是與後宮嬪妃,還是後宮頂級嬪妃家的閨秀不好起衝突。

進宮之前家裡人再三叮囑一定要小心,這下好了,掉進狼窩裡,只要想想以後的日子眼前就是一片黑。

“我們要不要把辛夷叫出來?”江箬蘭輕聲說道。

王瑛瑤搖搖頭,“之前你叫我的時候,辛夷一定聽到了,現在她不出來大概是不想裴念薇覺得我們抱團故意冷落她,不然要是辛夷也出來了,這以後就更不好相處了。”

“也是。”江箬蘭也發愁,隨即擺擺手,“算了,咱們安分守己,別摻和她們之間的事情,反正只是來走個過場而已。你猜我還看到了誰?”

“誰啊?”王瑛瑤笑著問道,“今兒個這麼多人來,我可猜不到是哪個。”

“許玉容的妹妹許玉茹。”江箬蘭道,“除了她,我還看到了東黎伯府的姜靈玉。”

王瑛瑤面色微僵,這倆好像都跟辛夷有些恩怨啊。

江箬蘭嘆口氣,“哎,辛夷這下好了,四面樹敵,咱倆可得幫著她注意些,這是什麼運氣啊。”

王瑛瑤心有慼慼,運氣是不大好,她狐疑的問道:“怎麼姜靈玉也在名冊上,這不應該啊。”

“這哪知道啊。”江箬蘭搖搖頭,“不過東黎王府雖然成了伯府,到底還是勳貴之家,有名額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倆人正說話,很快就有人發現她們,於是就走過來打招呼,一來二去聚過來的閨秀就越來越多,自然就熱鬧起來。

自來朝堂上文武互輕,文臣與武將家的孩子也沒多少來往,這邊文臣之女是一個圈子,另一邊以鄭國公朱彭祖的孫女朱蟬衣為首的是武將家的閨秀,兩撥人雖不至於交惡,也確實沒多少往來。

兩撥人就這麼撞在一起,場面還挺尷尬的。

就是這個時候,蘇辛夷從西殿走了出來,一抬眼,看著滿院子的人齊齊的看向她,饒是她膽子夠大,也給唬了一跳。

這什麼情況?

“辛夷!”

“永安縣主!”

王瑛瑤開口叫人,沒想到朱蟬衣也同時開口,於是瞬間院子裡又安靜下來。

大家就都挺尷尬的。

蘇辛夷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先對著王瑛瑤招招手,然後看向那個陌生的女子,確實不認識,上輩子也沒見過的人,她笑著看著對方,“請問你是?”

朱蟬衣看著蘇辛夷主動跟她說話,立刻爽朗的笑道:“我叫朱蟬衣,聽祖父提起縣主在漳平府的壯舉,一直對縣主心生敬仰,今日一見就忍不住打個招呼,還請縣主莫怪。”說完有些懊惱的頓了一下,“我祖父是鄭國公。”

蘇辛夷沒想到她是朱彭祖的孫女,就笑著說道:“原來是朱姑娘,我來京時日短,不識諸位還請見諒。”

蘇辛夷說著對著大家拱手見禮,倒是惹得眾人都笑了起來,之前那種微妙的緊繃的氣氛一掃而空。

另一邊王瑛瑤等人也是微微鬆口氣,大家能好好相處就好。

“永安縣主,你不識得我們,我們可認識你,平靖郡王府的馬球場上那一杆虎虎生威的球杖,碧陽宮的閣樓上縣主飛簷走壁,我等真的是欽佩不已啊。”

蘇辛夷轉頭看向說話的人,好似有些眼熟,應該是在哪場宴會上偶遇到,但是沒有正經打過招呼,所以只混個臉微微熟,並說不出對方的來歷。

朱蟬衣就主動上前一步介紹,“縣主,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一位是五軍營熊指揮使的女兒熊芫華。”

蘇辛夷就打個招呼,“原來是熊指揮使的女兒,漳平府一役,熊指揮使奔襲韃靼著實英勇。”

熊芫華立刻說道:“縣主,有空去我家玩啊,我爹爹常誇你呢。”

蘇辛夷:……

朱蟬衣又指著另外一個身穿紫衣的女子介紹道:“三千營趙指揮使的女兒趙葉秋。”又指向另一名穿鵝黃色衫裙的女子,“神機營徐指揮使的女兒徐敏瑛,這一個是御林軍郭指揮使的女兒郭雲瑢。”

蘇辛夷心想,這可真是捅了指揮使的馬蜂窩,全都是指揮使的掌上明珠。

京城數得上號的指揮使,這會兒就全了。

難怪這些閨秀以朱蟬衣為首,畢竟這些人的父親都曾在鄭國公麾下效勞。

蘇辛夷想著鄭國公雖然一臉褶子,但是朱蟬衣明眸皓目長得漂亮。熊秉元指揮使膀大腰圓沒想到他的女兒身姿纖細,婀娜多姿啊。趙指揮使大嗓門聲如洪鐘生的女兒卻聲如黃鶯,如聽仙音。神機營的徐指揮使最有名的便是那張鍋底臉,主要是臉黑,但是徐敏瑛卻膚如凝脂,笑靨如花,還有御林軍郭指揮使沒少聽她大哥說他很嚴肅,平常很少笑,但是郭雲瑢真的很活潑可愛啊。

所以,物極必反就是這樣的吧?

武將家教閨女真的是不走尋常路,想想她們齊國公府也不逞多讓啊,不管是蘇京墨還是蘇希仙也都是與常人不太一樣。

這些人自己雖然上輩子都沒見過,但是也聽說過幾個人,像是朱蟬衣,鄭國公的孫女嘛,還是挺有名的。

大家抓著蘇辛夷不鬆手,就漳平府的事情問個沒完,實在是好奇啊。蘇辛夷瞧著這麼一群姑娘家對她有很親近的樣子,便也耐著性子與大家細細說。

關山口那一場惡戰,大家問的更多,這裡頭有太子殿下的功勞啊。

蘇辛夷這一仗自然是極力誇讚太子殿下英武果敢,料事如神,帶領眾人埋伏韃靼運糧隊大獲成功,至於她自己在其中的作用只是略略一提並未深講。

皇后一直推著容王跟太子爭,偏偏太子殿下又是做事不張揚的性子,今兒個這個場合倒是好,方便她為太子殿下宣揚功績了。

再說,她說的也不是誇大之言,當初那麼危險太子殿下只帶著一隊人出城接應她,這樣的膽氣一般人誰有?

要知道,當時漳平府外韃靼大軍虎視眈眈正準備攻城,那樣的情況下太子殿下還出現在那裡,就值得她如此宣揚他的功績。

這裡頭,蘇辛夷也避擴音及自己與太子之間的往來,她可不想讓這些閨秀們誤會。

眾人聽得入了神,朱蟬衣嘆息,“我聽祖父提及此事,對太子殿下讚不絕口,但是沒有永安縣主說的這般詳細,沒想到殿下這麼英勇,只帶著十餘人就敢出城,當真是想都不敢想。”

眾人頻頻點頭,議論紛紛。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有人說道:“說的倒是怪熱鬧,好像自己親眼所見一樣。”

蘇辛夷抬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皇后的親侄女束思陽,她上輩子進宮在皇后那邊遇到過幾次,此女性子驕縱的很,每次她被皇后故意刁難,她總會落井下石嘲諷戲弄自己。

再見到這張臉,蘇辛夷當真是新仇舊恨一起湧進腦海,她看著束思陽說道:“我自然是親眼所見,好歹我還敢前往漳平府,不知道這位姑娘是哪家的,話說的這樣闊氣,怎麼不見你去漳平府平敵?”

旁邊就有人給蘇辛夷說道:“縣主,這位是承恩公府上的束大姑娘。”

蘇辛夷笑著對身邊開口的郭雲瑢道了謝,郭雲瑢忙擺擺手。

束思陽仗著有個皇后姑母,哪裡把這裡的人放在眼裡,又被蘇辛夷這般嘲諷,自然是怒上心頭,看著她說道:“永安縣主也不過如此罷了,虧得你有個好父親,一人戰死全家榮耀,不然這會兒只怕你還在鄉下做村姑呢。”

蘇辛夷聽著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看著束思陽毫不客氣的懟了一句,“束大姑娘說的是,我的確有個好父親,保家衛國戍衛邊疆,可我不只是有一個英雄父親,我們齊國公府從太祖起義便跟隨出征四處征戰,蘇家男兒代代從軍,忠君衛國的家訓用鮮血鑄就,我們蘇家的祠堂裡的牌位哪一個是無名之輩?齊國公府的後人享祖上蔭庇問心無愧。許是我從鄉下來的孤陋寡聞,不知承恩公府為國為民有何功勳?”

承恩公府有何功勳?

承恩公那是靠著女人發家,家裡出了個繼後,這才得了承恩公的爵位,名頭聽著好聽,但是一沒實權,二沒出色子弟,且這個承恩公的爵位又不能世襲罔替,鏡花水月而已。

蘇辛夷這麼“謙虛”一問,頓時讓束思陽鬧了個大紅臉,眾目睽睽之下,她想要反駁回去,但是自家確實沒什麼說得出口的功勞,想要拿著皇后娘娘的名頭壓人,但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不敢說出口落人把柄,那臉色當真是好看的緊。

一看事情要鬧僵,眾人忙打圓場,朱蟬衣帶著人將蘇辛夷引到另一邊說話,另一邊王瑛瑤等人也隨著眾人一起把束思陽勸回了屋。

這要是進宮第一天就鬧起來,不管有理沒理,大家誰的臉上的也不好看,這才是丟人呢。

蘇辛夷知道皇后一系的人對他們齊國公府有敵意,但是她沒想到束思陽一個閨秀,居然也能說出這樣無禮的話,豈能不氣?

這要不是皇后的侄女,她都敢一巴掌呼過去,讓她長長記性。

蘇辛夷知道上輩子齊國公府慢慢的沒落,縱然是因為她的父親戰死,蘇家沒有再出一個以戰功支應門庭的人,也有大伯父為人過於忠厚,凡事寧願退一步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為這些人對齊國公府的忌憚,千方百計的詆譭打壓。

承恩公府算什麼東西,既無軍功,又無政績,就因為出了個繼後便耀武揚威。束思陽敢說這樣的話,可見承恩公府平日私下裡必然是當著晚輩的面也不避忌。

蘇辛夷怎能不氣,怎能不惱。

她當初為什麼一定要去榆林衛,就是因為她想做蘇家下一個英雄,但是她運氣不太好,去轉了一圈雖然不是灰頭土臉的回來,但是距離當初自己的雄心萬丈也是相距甚遠。

朱蟬衣看著蘇辛夷神色不好,便輕聲勸慰她,“縣主不用跟她一般計較,是非功過自在人心,縣主在邊關的功績早晚都會傳揚出去的。”

朱蟬衣等人知道一些,是因為他們家的長輩正好都是從漳平府一役回來的,自然知道真相,但是這個真相從他們口中說出來傳到小輩耳中,也是經過修飾掩蓋的。

蘇辛夷知道,若是以前也不在乎,但是現在卻覺得當初自己的想法是錯的。

“朱姑娘,我沒事,多謝你寬慰。”蘇辛夷壓下心頭的怒火看著對方說道。

朱蟬衣看著永安縣主的模樣,知道她心裡難過,若是有人這般侮辱他們家,她必然也要生氣的。

郭雲瑢也在一旁勸道:“縣主,有些人不過是嫉妒罷了,你若是真的因此生氣倒是如了她們的願。”

蘇辛夷點頭,“沒事,我已經不生氣了,是非功過自有春秋記載,又豈能是小人三言兩語就能置喙汙衊的。不說這些了,我聽說今晚還有晚宴,大家都回去稍事休息,咱們晚宴上再見。”

“對對,晚上還有宴會,咱們是要好好準備,總不好被人笑話。”郭雲瑢笑著說道。

眾人聞言,這才紛紛散去,

蘇辛夷仰頭看著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氣,今天第一天進宮先是借容王的手辦了那個張女使,現在又當眾讓束思陽丟了臉,只怕今晚的晚宴若是皇后出席的話,自己要更加小心了。

“辛夷!”

蘇辛夷回頭,就看到王瑛瑤與江箬蘭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剛一走進,便聽著王瑛瑤有些著急的說到:“束思陽去皇后娘娘那邊,怕是要告狀,你可要當心。”

蘇辛夷一點也不意外,道:“我就料到她會去告狀,身正不怕影子斜,當時束思陽說的話那麼多人都聽到了,皇后娘娘便是袒護也不能拿著這件事情說嘴。”

“話不能這樣說,束思陽一向得皇后疼愛,你不要大意。”江箬蘭趕緊說道,就怕蘇辛夷輕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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