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下午。

制科放榜,和外界預期中差不多,范仲淹、梁適皆入三等,王素、吳待問四等,胡瑗入五等。

然而,雖然范仲淹和梁適都是三等,但兩人的授官卻截然不同。

范仲淹直接被任命為管勾國子監公事。

單從組織架構而言,國子監祭酒和國子監司業是國子監的正負長官,但宋初祭酒和司業兩職不除受。

故此,國子監實際上的長官為判國子監事。

作為國子監實際上的一把手,資序當然不會太低,唯有侍從官(兩制待制以上)能夠擔任。

一般而言,國子監掌事為兩人,一人是侍從官以上的判國子監事,另一人為同判國子監事。

如果是以非侍從官領國子監事,則在差遣名前加‘管勾’,即管勾國子監公事。

在當今的架構下,管勾國子監公事是僅次於判國子監事的二、三把手。

宋代國子監,既是教育機構,如國子學、太學、廣文館、律學皆是其下屬機構。

同時,國子監也是教育管理機構。

范仲淹從一介選人,直接成為教育部主官之一,當真是一朝入風雲,平步青雲上。

當訊息傳出時,不知多少人的肚子泛起了酸水。

酸死了!

然而,對於范仲淹而言,除受管勾國子監公事,這是一件壓力極大的差遣。

上一任判國子監事是誰?

名儒孫奭!

現任判國子監事是誰?

孫奭推舉的經學大家賈昌朝!

孫奭是九經及第,賈昌朝是獻書有功,特賜同進士出身,雖然兩人都不是進士出身,但兩人俱是當世有名的經學大家。

同賈昌朝一起管理國子監,范仲淹只覺得壓力山大。

自己何德何能啊。

其實,有一點是范仲淹不知道的,孫奭推舉賈昌朝為判國子監事,並不是單純的欣賞賈昌朝。

而是有相當程度的場外因素。

孫奭是太宗端拱二年(989)以九經及第第一人,即諸科考試中第一名,此次貢舉的狀元是陳堯叟。

雖然諸科出身比不上進士,但有一點例外,九經及第者,注官從優,九經及第第一,授官等同於進士一甲。

陳堯叟和孫奭,一人為進士科第一,一人未九經第一,一時間風頭無二,有所交集,也是順理成章的。

而賈昌朝在原配夫人王氏離世後,又續娶了陳堯諮之女陳氏。

陳堯諮和陳堯叟是兄弟,雖然陳堯叟於天禧元年離世,但陳氏和孫奭的交集仍在。

孫奭推薦提攜陳氏後輩子弟,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另外,賈昌朝雖然是訓詁學專家,但他本人並不是那種腐儒,此人很善於鑽營。

賈昌朝是宋朝第一位以經延官進位宰執的官員。

不過,他能進封宰執,靠的倒不是能力,而是靠關係。

賈昌朝的夫人陳氏,出身閬州陳氏,有資格隨母親出入宮闈,陳氏先是結識了真宗次子周王的乳母,後來又結識了宮人賈氏。

賈氏和賈昌朝雖然都姓賈,但兩人並無多大關係,賈昌朝純粹是想巴結對方,兩人才以故侄相稱。

日後的溫成皇后張氏(劇中的張妼晗)初入宮時,便是由宮人賈氏收為養女。

正因為和賈氏交好,隨著張氏日益受寵,賈昌朝的官位也是一路高升,他能進位宰執,和溫成皇后脫不了干係。

然而,寒門出身的范仲淹,壓根就不知道這些內情。

在他的眼中,賈昌朝的確是經學大家,

天禧元年(1017),年僅二十歲的賈昌朝,就編寫了一部訓詁學著作《群經音辨》。

(專門註釋群經之中同形異音異義詞的著作)

賈昌朝也正是由此入仕。

二十歲貫通群經,校注同形異音異義詞,且能夠得到學術界的認可,毫無疑問,賈昌朝絕對是天才。

雖然賈昌朝要比范仲淹年輕,但達者為先,在范仲淹看來,他的學問是萬萬比不過賈昌朝的。

就在范仲淹懷疑自己能否勝任此差遣時,家中的婢女忽然來報。

范仲淹的家中本來是沒有僕從的,現在有的僕從,都是隨著妻子李氏一起嫁到范家的。

考慮到李氏是世家大族的嫡女,即便范仲淹不習慣有人侍候,也只得慢慢習慣。

“郎君,寇府來人通知郎君於今晚前往府中赴宴。”

京中能以寇府相稱的府邸,自然只有一座。

寇相公府!

“好,我知道了。”

聽到這話,范仲淹心中是有疑惑的,寇相邀請自己赴宴?

直到現在,他仍然不明白寇相為何舉薦自己參加制科。

抵京後,范仲淹也去過寇府拜訪,但寇相最近一段時間很忙,一直沒空接見他。

嚴格來說,這次見面,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頭回拜訪寇準,於情於理,都該帶點禮物。

不過,禮物既不能太貴重,也不能太輕。

思慮片刻,范仲淹想起家中還有一些蘇州寄過來的酒,寇相恰好又好杯中之物。

送點家鄉特產,應該不算逾規。

不一會,范仲淹便提著一罈十年陳的老酒走出了家門。

由於提著酒,倒是不好騎馬,於是出門之前,范仲淹召來了一輛滴滴馬車。

(北宋是有出租馬車,類似於現在的計程車)

寇府。

“相公,范仲淹來了。”

寇準下職歸家之後,第一時間就收到了府中管事的通知。

“他人在何處?”

對於范仲淹,寇準早就有所耳聞,只是礙於各種因素,兩人一直未能得見。

今天恰逢制科放榜,范仲淹的新差遣也一併除受了,將范仲淹邀至府中,既算是私事,同時也是公事。

范仲淹的新差遣是管勾國子監公事,不過,他這個國子監管勾同往日的不太一樣。

依照官家的意思,范仲淹的主要工作不是在教學,而是在於學制改革。

“在偏廳候著呢。”

說著,管事微微一笑。

“對了,范仲淹來時還提了一罈美酒,說是家鄉的特產,不值什麼錢。”

“您看?”

“嗯。”

寇準澹澹的點了點頭,顯然,在他看來,收禮什麼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收了便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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