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也是共富貴,同患難了……”呂布吃著吃著就想吐,但還是硬是逼著自己給嚥下去了,臉上都是綠的,再混合著那種汗水與血水混合在一塊的氣味,瀰漫到了口鼻之間,很酸爽。

他哭著睡著了,再不休息一會,感覺會死!被人逼到了這個份上,這對呂布數次危機的經歷來說,單騎博殺後轉死為生,而不得不啃草根的這一次,恐怕是絕無僅有,終生難忘了!

一切發生的太快,都怪他太草率,以後,斷斷不可如此,葬送他的虎威軍,又將自己逼到如此絕境的地步!他夢中都在懊悔。恨不得時光回溯。只恨不得能立刻恢復體力,火速回許都,也不知嫻兒急成什麼樣子了。

中軍主帥遍尋不得,也不知是怎樣的局面留給了嫻兒,他真是該死啊!

赤兔繼續啃草根吃,一面守著呂布,安安靜靜的,標準的忠心的戰馬!

天漸剛亮時,呂嫻已經騎上馬出發,她再等不得了,她的神經緊繃,臉色也不怎麼好看,拉著一張臉,一點笑意都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眼中的殺氣越來越重!

曹植被捆著手坐在馬上,呂嫻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本來是不必這樣捆著的,只不過昨夜被呂嫻羞辱過後,曹植回了帳中便有扔下一切也不想受辱之意,竟想尋死,被親兵阻攔過後,他就只能沉默著被捆住了手。他本來是想找把刀自盡的,這樣比較符合男子漢最後死的尊嚴。然而一切落空。

至於什麼咬舌,撞牆,這樣哭哭啼啼的尋死的方式實在動靜太大,還不一定能成功,最可怕的是會更加的激怒呂嫻,曹植是真不知道她盛怒之下,這種時候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因此,被捆上手後,他沒有再繼續。這件事呂嫻得知後也沒有發怒。所以今天的曹植顯得格外的安靜。

他感知到了呂嫻的情緒越來越糟糕了。

這種時候,還是不要逞口舌之快激怒她的好,以免受更大的屈辱。

行軍一會,天快明瞭,斥侯突然來報,道:“女公子,前方有數十曹兵的蹤跡,為首之人束金冠,恐怕是曹操!”

曹植心一緊,耳朵一豎,感覺心都快跳停了。

“追!”呂嫻卻是冷靜,繼續道:“斥侯繼續前探,看看他們所去方位可有陷阱!”

“是!”斥侯營立即全部出動了,事關敵軍主將,這種時候,不得馬虎,哪怕可能是有陷阱,或是虛實。

“曹操善布疑計,他們引著我軍前來,恐怕有陷阱,”身邊親兵道。

“有陷阱不怕,只怕不是真的曹操!”呂嫻覺得這麼順利就能找到曹操本尊,這可能性太低了。尤其是對方還是主動的引他們前來。

“恐怕真的曹賊,已經另尋路離去了。”呂嫻冷笑道:“這老匹夫如此惜命,豈有膽魄引我前來一決生死?!他若兵力不夠,絕不會冒險,很大可能並非陷阱,而是我們中了他的計。”

“是為了引開女公子?!目的在於主公?!”周圍人皺眉道。

曹植聽的心裡發寒,但覺得她所說,的確符合父親所作所為。他低著頭,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

“不管是誰假扮的他,前去會會,”呂嫻不是魯莽的性格,哪怕知道這很可能不是陷阱,她也絕不會賭,因此命斥侯營全出動去探明前面的地形再前去。

哪怕到了這個時刻,明明已經急的不可耐了,她也絕不犯錯。曹植心想,父親的這個敵手,實在是無懈可擊,也難怪曹氏被逼到這個份上!如此棘手的敵人,勝算實在太少了!更何況還被端了老巢。

他不敢此時顯擺存在感,一聲不吭。

呂嫻命令親兵營分散成二十個小隊分為左中後先前去佔據優勢,並且堵住對方的退路,她根本沒打算讓對方走脫一個,哪怕是假的!

她則帶領著其餘人馬,不疾不徐的繼續進發。

曹植痛苦的閉上眼睛,都到這個時刻了,她步履從容,不因心中的著急而亂了方寸。父親真的有勝算嗎?!

明明情緒已經糟糕到極點,她卻絕不會因為自己的著急而影響了對大軍的判斷。呂布犯的錯,她不會犯。這樣的人,這樣的人……

數十騎曹兵被包圍在一處小山坡上,居中一人的確著金冠,身披曹操的袍服,顯得太出彩,以至於十分不符合在行軍中不能出彩容易一不小心被當了靶子的角色。

只是此人身量比曹操高,人卻瘦,立在馬上,卻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勢。

呂軍如虎一般圍住他們,他也不慌,十分淡定。

眾人讓出一條路來,呂嫻上前,遠遠看著他道:“讓我猜猜,你是……崔琰?!”

崔琰哈哈大笑,道:“女公子果真不凡,一語道出,不得不服啊!”

“引出我父之計,是你所出?!”呂嫻冷冷道。

崔琰笑道:“不錯,只引女公子殺吾,以成就琰今日之名!”

呂嫻臉上泛著冷意,而崔琰卻不同,他是淡定而從容的,似乎已經預想到了此種之景,也完完全全的做好了心理準備,甘心赴死,只不過死之前,看一眼呂嫻,攀談一番,見識一二這位名震天下的女將軍,就死而無憾了。

“我父何在?!”呂嫻道。

“令尊恐怕九死一生,”崔琰道:“琰在此,便是引開女公子,為的就是拖延解救溫侯的時間。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還能有什麼活路?!女公子,莫非完全沒有應對嗎?!”

呂嫻不答他的話,只道:“你來引我,卻故意不現身,而我追你,不過是因為尋找不到我父親,才不得不來追,並不知是曹操,崔季珪,你扮成曹操的模樣,你我相遇,是偶然,並非必然。你的期望恐怕落空了。”

她的意思是說,找到父親,是她第一要做的事情,而不是隻是為了追曹操,來的時候,誰知道前面就是曹操。

崔琰不知想到什麼,嘆了一口氣,道:“天意如此,的確落空了。”雖然一直刻意的引著她,但他並未輕易現身,示意自己就是曹操。相反,他知道她太聰明,倘若刻意顯示,恐怕她反而生疑。她這樣的人,在這種時候,這麼輕易的追到了曹操,她自己恐怕都不會信!

“曹操呢,走了?!”呂嫻道:“以他那奸詐的個性,若無把握,必不會現身,此時恐怕早已經逃之夭夭了吧?!怎麼?!許都不要了,家眷兒女皆棄了?!”

親兵將曹植押上前,曹植見不是曹操本尊,早鬆了口氣,此時並不吭氣。

崔琰猜到了什麼,面色一變,道:“尊下,莫非是曹子建?!”

呂嫻微微寒笑,道:“袁紹麾下多有奇才,可惜不能用,季珪果然明白如今的局面。既已明白,為何要助曹賊?!袁紹不能成大事,惜敗於我父,季珪就算不投奔家父,也不該棄明投暗,為曹操效力。偷國賊之名,天下皆知,而今更為敗勢,就算是這樣,也要為曹操用盡心力嗎?!”

崔琰不答,沒什麼悔不悔的,他也知道跟著曹操前來九死一生,但已經做出了的決斷,萬萬沒有後悔的道理,人生的每一個選擇,都在下賭注,當初跟著袁紹而不能用,是下賭注,跟著曹操剛至許,卻無力迴天,也是賭注,哪怕為曹操擋劫,哪怕曹操也有太多的猜忌等問題,至少曹操是個明主,他能用他的計智,雖然,最終還是沒什麼用便是了,終究是欠了天意給與的一點火候啊……

能猜到是曹植,不是因為見過曹植,而是他才名於天下,這樣的人,其實比曹操的兒子更好控制一些,文人嘛,多少有點軟弱,說的好聽點,就是理想主義,理想主義的人比起莽夫,其實更容易被人帶節奏。若猜是曹丕等,恐怕可能性並不大,能將曹植押到這裡,恐怕就是衝著曹操來的。

崔琰不是傻子,他知道曹操在許的家眷都保不住了,之所以押住這曹植前來為質,為是兩個目的,若能堵到曹操,自是一番較量,若不能,這曹植便會成為呂嫻的傀儡,成為魏王的繼承人了,是要爭曹氏餘下的資源了。

到時候許都一勝,其它各州聽聞此,必聞風喪膽,直接投降於呂嫻,不太好聽,但呂嫻給出一箇中轉站,他們直接投效於曹植,這不就是現成的勢力收攏在手了嗎!?

這一手,玩的與曹操如出一轍。

竊國者,終究是要被人竊家啊。

崔琰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只能笑道:“珪命運不濟,遇袁為主,終不能用,擇曹為主,偏遇女公子這等之才,投立門戶之事,可一可再,卻事不可過三,天意命珪只差一步,便就是珪的命數。珪執意如此,女公子可隨意,要殺便殺吧。”

這是寧死不降之意了。

況且也降不了,若是呂布沒死還好,呂布若死了,崔琰就算降了,呂嫻也接納了,也必定懷恨在心,現在不殺,將來也要殺的,與其受蹉磨,還不如成就這一番威名,藉著這許都一戰,將呂布逼到這種境地,無論死沒死,崔琰都足以成史了,現在死,還能成全一個忠字!

呂嫻道:“我並非曹賊那等虛偽之徒,明明想要殺你,卻偏要假裝一副愛才的模樣。我父親生死難料,如今,罪魁禍首就在此,我豈能容你?!”

崔琰哈哈笑道:“女公子果真實誠。琰雖不幸,能死於女公子之手,也不算辱沒了。”

“天愛才人,我呂嫻也要敬天意幾分,”呂嫻道:“你自己體面謝罪吧!”

“體面是體面,卻並非謝罪!”崔琰道:“勝負之下,琰已完成使命,自行了斷便是,時不容我,我願賭服輸。”

說罷也不再多言,取了劍抹了脖子,鮮血染紅了前襟的戰甲,意識消彌之際,不禁一嘆,曹姓人,終究還是少了幾分天意的扶持啊。都是命,他賭輸了,也沒什麼可怨的。

呂嫻命親兵將其它曹兵一一射殺,將崔琰斂了屍體,道:“就地立墳,好好埋了吧。他雖用我父女來成就威名,我恨他,但是在這亂世,他這樣的人,並沒有什麼錯。就算我不愛惜他的屍體,恐怕老天也不願意,讓他有個安息之地。”

親兵們一一應了,自去辦。

呂嫻繼續行軍,此時略有些漫無目的了。曹植默默落淚,為崔琰難受,也為父親憂心,卻始終都沒有再吭聲。

呂嫻根本懶得理他,眼看此時也沒有曹兵再追趕,她也失去了目標,便將兵馬分成了十小隊,各自分散尋人。

如此,竟找到快天黑,才在一條小路上找到了正準備回許的呂布,親兵大吃一驚,立即來稟報呂嫻。

呂嫻本來都不報希望了,以為是呂布必然成了屍體,心裡正徹骨冷,聽得親兵來稟,喜急的抓住親兵道:“是死是活?!我父親,是死的還是活的?!”

親兵喜道:“是活的,是活的溫侯!”

“快,帶路!”呂嫻幾乎喜極而泣,立即上馬飛奔去與呂布匯合,呂布聽得呂嫻來找他,早已淚如雨下,騎著赤兔往這邊飛騰而來,一面騎一面喊,“吾兒,吾兒,布在此,布在此!”

他又哭又笑,情似癲狂!

見到呂嫻遠遠而來,那眼淚像不要錢似的狂湧了出來。

“爹!”呂嫻見真的是呂布,眼淚也不由自主的湧出來了,待兩馬匯合,兩人勒住馬韁,兩馬親暱的打著轉轉,父女二人幾乎是飛奔下馬,緊緊的擁抱在一處。

“吾兒,吾兒,布錯了,布犯了大錯,嗚嗚嗚……”呂布嗷嗷的哭嚎著,緊緊的抱著呂嫻,道:“布以為,此生再無生見吾兒之時,幸得老天垂憐,才留有布一命……都怪布不聽勸,陷了虎威軍於死地,都是布的錯,罪該萬死啊……”

他是真的懺悔和痛苦,令人聽之落淚。

呂嫻此時只有找到父親的慶幸,抱著老爹半晌都沒說話。父女二人相擁而泣。她此刻只有感恩老天的垂愛。哪裡還能顧得上什麼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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