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之微微翕唇,剛到了嘴邊的話,又不得不嚥了下去。

他方才想說,其實蘇行容也不差……

至少,蘇行容在蘇家那群少爺裡,是最拔尖的。

可春卉的話,好比給了他一個耳光,讓他頓時清醒了。

他突然明白了,為何方才晏錦同他講,想要識人,必定不能眼孔淺顯。

晏錦倒是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依舊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問道,“嗯?他們在哪裡?”

春卉微微一怔,伸出手指著屋外道,“竇媽媽在玉堂館外跪著呢。”

晏錦點了點頭,從軟榻上起身後,又讓春卉將自己那件白底綠萼梅披風取來,穿好之後便朝著玉堂館外走去。

晏安之瞧見晏錦鎮定的樣子,便知方才晏錦為何沒有問春卉,竇媽媽到底是怎麼得罪蘇大公子的。

蘇行容想要找她們的麻煩,隨隨便便找個藉口便好。因為,晏家想要巴結蘇家,所以只要蘇行容不做的太過分,晏老太爺和晏老太太,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完全沒有發生來對待。

但晏安之完全想不透,蘇行容那樣高高在上的人,為何還要玩這些小孩子的把戲。像是在和誰賭氣一樣,十足的幼稚。

他雖然想不明白,但是還是跟在晏錦身後,陪著晏錦朝著院外走去。

玉堂館裡種了不少白玉蘭樹,周圍的景色佈置的十分別致。因為小虞氏著手添了不少東西進來,玉堂館內瞧著竟比其他院子,奢華不少。

晏錦走的極慢,頗為照顧晏安之。等走到玉堂館院外的時候,便瞧見竇媽媽跪在地上,垂著眼。

蘇行容依在傍邊的玉蘭樹上,姿勢慵懶。他的手裡把玩著一串琉璃珠做成的手鍊,目光如融融春水,不似平日裡那般強勢,整個人瞧著姿容挺拔。

此時他似乎瞧見晏錦走了過來,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眼前的人。等他看到晏安之的時候,目光一變,剛才的笑意,慢慢地淡了下來。

“我還以為,大小姐會繼續避而不見呢。”蘇行容的言語裡,帶了幾分得意,“你身子可好些了?”

晏錦沉靜地眸子裡,依舊是平淡的神色,“蘇公子既知我在病中,又何苦再為難我呢?”

“我可沒有為難你,我答應過你,不會做為難你的事情。但是……”蘇行容將手裡的珠子握緊,笑容有些冷,“今夜我就要歸家了,臨行之前,想同大小姐辭行,這也叫為難嗎?”

晏錦微微皺了皺眉,沒有再說話。

在她的眼裡,這個的確就算為難。

五日後便是除夕,蘇行容這個時候要離開晏家回蘇家,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為何蘇行容走之前,偏偏要跑來跟她辭行。

晏錦越來越想不透,這個人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從前,他便問自己可否記得他,她想了許久,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未在年幼的記憶裡,找到這個人。

那麼,是否是蘇行容記錯了人?

蘇行容見晏錦不說話,神色間有些疑惑,“你在害怕?你怕我?”

“怎麼會。”晏錦搖頭,淡淡一笑。

蘇行容愈發不解晏錦為何一直要避著他,他垂眸瞧了瞧手上的珠子,認真地說,“年後我會去刑部任職。不過,以後外面說我的那些事情,你不用信,我其實……”

說到這裡,蘇行容又無奈的笑了起來,“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麼,你反正也聽不懂。”

“你拿著……”蘇行容將手裡的琉璃珠子遞給晏錦,“這件首飾很適合你。”

晏錦的心裡頓時有些發毛,她退後一步,搖頭。

她不喜歡蘇行容身上的那種侵略者的氣息,更不喜歡蘇行容與生俱來的邪氣。雖然眼前這個人,臉上還未褪去稚嫩,給人的感覺還不是很明顯。

但是幾年之後,蘇行容的名字,會讓朝堂上的大臣,都聞之生懼。

蘇行容理直氣壯的問晏錦,“為什麼不要?難道因為我定親了,你便認為我失言了嗎?”

晏錦聽了之後,有些愣住。

蘇行容定親了?

她居然不知道這件事情。

前世,她亦不知道。

她突然想起,晏老太太說要讓她給蘇行容做妾時,一臉慈祥的勸她的話。

“那個人都不在了,你又害怕什麼?你若生下孩子,也是蘇家的庶長子。”

那時的她一心想著要逃避這門親事,哪裡會知道晏老太太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她從未想過要給人做妾,更沒有想過要同蘇行容在一起……

晏錦將心裡的疑惑按捺下去,試著同蘇行容講理,“蘇公子你既已定親,便知男女有別。所以,請恕我不能收下你的東西。”

“你果然是在意這件事情,你果然是在怪我失言……”蘇行容抿了抿唇,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的乾乾淨淨。

過了半響他才嘆了一口氣,又不滿的瞧了一會晏錦,才低聲說,“罷了,我不為難你。”

說完,他便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蘇行容的步子走的很急,看的出來他很生氣,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將心裡的怒氣按捺住。

等蘇行容走了之後,竇媽媽才給晏錦磕頭,“老奴給小姐您添麻煩了,老奴知錯了。”

“怎麼會,竇媽媽你快起來。”晏錦笑著對竇媽媽說,“你快起來,地上涼。”

竇媽媽瞧了瞧晏錦,欲言又止。

晏安之站在晏錦的身邊,半響才壓低了嗓音說,“長姐,今兒我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有看見。”

晏錦愣了愣,才明白晏安之說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晏安之會幫人隱瞞蘇行容今日和她說的話,也會幫她隱瞞蘇行容刁難她的事情。

不過,蘇行容居然同她說,他已定親。

既然,他已定親,又何必來找她的麻煩。

她是清平侯府的嫡長女,前世差點成為別人的小妾和玩物,這一世她絕對不會讓自己落魄成那個樣子。她和蘇行容,是沒有可能的。

因為,方才蘇行容說他已定親的時候,說的極其認真,不認為他定了親還來找她,有什麼不妥。

晏錦無奈的撇了撇嘴,蘇行容自小便被蘇老爺子喜愛,懂事之後又被太后器重。現在,尚不足十八便要入刑部,而且瞧著官職不小。

這樣的天之驕子,又怎麼會把他人的感受,放在心上。

“嗯。”晏錦笑著對晏安之說,“走,進屋,屋外太凍了。”

晏安之點了點頭,便跟在了晏錦的身後。

過了一會,他又想是想起什麼似的,進了屋剛站穩身子,便急著跟晏錦說,“長姐,他不好,他都定親了。京內還有許多公子都比他好,沈家的世子、陸家的那幾位公子、還有宋家……你……”

“你這個孩子,說什麼呢?”晏錦無奈的搖頭,將小炕几上的放滿了點心的碟子拿起,“這麼多點心,還堵不住你的嘴。”

晏安之面色一紅,他下一刻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他居然像一個長輩一樣,在操心晏錦的親事。

可在他的心中,他將晏錦當做了親人。而且晏錦長的好,又溫柔,她配得上更好的。

晏錦沒有接晏安之的話,她注意到了晏安之方才那句話提起的家族。

陸家……

那個娶了她,又羞辱她幾日後,轉手將她當做玩物送去宴會上的人……便是陸家的少爺。

晏錦想著,便將雙手藏在了袖口之中,撰成一個緊緊的拳頭。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種被血液淹沒的感覺。

晏安之沒有發現晏錦的異常,陪晏錦對弈了幾局,又說了崑崙奴的事情,才起身跟晏錦告辭。

晏安之很乖巧,晏錦說什麼,他都言聽計從。

他對晏錦的好,讓晏錦覺得很開心。

上天剝奪走了她雙生妹妹,讓她和雙生妹妹對立成為仇人。卻又將這樣一個懂事的孩子放在她的身邊,蒼天對她,終究是好的。

等晏安之一走,竇媽媽才走到了晏錦的身邊,輕聲地說,“大小姐,今兒是老奴的錯。”

說完,竇媽媽便跪在晏錦的身前,“方才蘇公子問老奴要去哪裡,老奴不得不答。他……”

“竇媽媽,你沒有錯。”晏錦眉頭微微一蹙,將捏成拳頭的手,緩緩地鬆開,“他只是找了個藉口而已。”

晏錦閉上眼睛,喃喃自語,“說來也奇怪,為何他總是想找我麻煩。”

“小姐不記得蘇公子了嗎?”竇媽媽有些疑惑的看著晏錦,低聲詢問。

晏錦聽了之後,猛的睜開眼睛,看著竇媽媽說,“這話從何說起,我以前同蘇公子見過嗎?何時……在哪裡?”

竇媽媽的話,她從來不會懷疑。

而且,竇媽媽的言語裡很肯定,她之前同蘇行容是見過的。

晏錦覺得渾身毛骨悚然,她居然真的同蘇行容見過。

竇媽媽沒想到晏錦露出這樣的神色,於是點了點頭,“見過,不過那時小姐你還小……所以可能沒有多少印象了。”

“我和他,是怎麼遇見的?”晏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竇媽媽,你都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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