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蔣先生來了。”
“我知道了。”
鄭寶瑞嘆了口氣，起身前去迎接。
不管他再怎麼不喜歡蔣州，為了電影和公司，他也不能甩臉色。
“蔣先生，久仰久仰！”
辦公室外，鄭寶瑞操著一口不甚流利的港普，熱情地拉著蔣州向裡走。
“蔣先生對《殺破狼2》的幫助，我鄭寶瑞甚是感激，也請蔣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拍出一部讓您滿意的作品！”
蔣州呵呵一笑。
這老狐狸，到這會兒還玩文字遊戲呢。
什麼叫“幫助”？
什麼叫你拍出我滿意的作品？
不就是暗戳戳地提醒我，不想讓我參與進拍攝嘛！
蔣州裝聽不明白，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拿出劇本：“鄭導，關於劇本，有幾個地方我想跟你討論一下。”
媽的，這小狐狸！
看著裝傻充愣的蔣州，鄭寶瑞心中暗罵。
不情不願地接過劇本，一開啟，裡面紅紅綠綠的全是劃出的標記，旁邊還寫著一些個人理解。
仔細看了幾頁之後，鄭寶瑞眼中劃過一絲異色。
他還真看了！
“不知道蔣先生想跟我討論哪個部分？”鄭寶瑞問道。
蔣州也不客氣，直接翻到了第五頁：“第三場第三鏡，典獄長見到孕婦的鏡頭。”
根據劇本上的標註，典獄長在見到即將被摘掉器官的孕婦時，目光是閃躲逃避的，和一旁躍躍欲試的下屬形成鮮明對比。
“有什麼問題？”鄭寶瑞不解。
蔣州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不知道在鄭導眼中，高晉是個什麼樣的人？”
“心狠手辣，但也心存良善，最後將死亡視作解脫。”鄭寶瑞答道：“有什麼不對嗎？”
這算是反派的標準模板了。
很多作品為了表示所謂“人性的複雜”和“形象的豐滿”，會選擇給反派加上一些反差鏡頭。
比如黑社會老大匿名做慈善、在暴雨夜救下綠化帶裡的流浪貓，臨死前再來個回憶殺死不瞑目。
不是每個角色都適配這種套路，也不是每一種反差都要往溫情頭上套。
蔣州翻到第一頁，人物背景介紹那裡。
【高晉：泰國某監獄典獄長，早年在柬埔寨底層販毒，黑吃黑失敗，即將被活埋喂野狗之時被洪文剛買下，之後作為器官走私集團核心成員活動】
“有什麼問題？”
鄭寶瑞皺眉道，這不是很常見的設定嗎？
“高晉自始至終都生活在一種混亂、無序、道德淪喪的環境中，在這種環境中成長的人，怎麼可能會對孕婦產生同情？”
蔣州一句話，鄭寶瑞直接愣住了。
對啊。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高晉怎麼可能是信男善女？
可如果更改設定，將高晉改成純粹的惡，那這個角色就沒味道了，頂多就是強點的NPC。
“那蔣先生，您想怎麼改？”
下意識的，鄭寶瑞想要知道這個年輕人的意見。
“高晉是這部劇的一大看點，人物形象絕對不能庸俗。”蔣州先表明態度。
鄭寶瑞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我心中的高晉，是一個用過分精緻外表來遮掩內心骯髒醜陋的人。”蔣州指著那段人物設定：“因為不堪的過去，他厭惡以前的自己，所以努力逼迫自己變得完美，這樣才能將以前的自己狠狠踩在腳下。”
鄭寶瑞若有所思：“也就是說，高晉是一個試圖和過去割裂的人。”
“沒錯，在他心中，自己是一個高貴的人、一個優雅的上流人士。但他骨子裡流的依舊是暴戾骯髒的血···”
鄭寶瑞不愧是老牌導演，輕輕一點就恍然大悟，驚喜道：“這同樣也是一種反差衝突！有衝突，這個人物就會立體！”
“沒錯。”
解決了一個大難題，鄭寶瑞瞬間來了精神。
此時的他，早就忘了之前還看不慣這個年輕人，拉著蔣州就要現場更改劇本。
“孕婦這個情節，高晉要全程直視，對孕婦的哀嚎無動於衷。”鄭寶瑞剛要寫，蔣州攔住了他：“不能這麼改，高晉應該移開目光。”
鄭寶瑞：“？？？”
這人什麼毛病？
剛才不是你建議改的嗎？
“蔣先生，你不會是來消遣我的吧？”鄭寶瑞有些不爽。
“當然不是。”
蔣州道：“之前的移開目光，是因為不忍。而現在移開目光，是因為高晉自認為是一位‘上流人士’，血淋淋的孕婦骯髒且難以入眼。”
鄭寶瑞睜大眼睛。
還能這麼改！？
“為了進一步襯托，我建議給高晉配一條白色手帕，轉頭的同時捂住口鼻。”
鄭寶瑞猶豫一下：“這會不會太娘了。”
“孃的永遠不是東西，而是人。優雅和娘炮是兩碼事。”蔣州說道。
鄭寶瑞默默點頭，在劇本上標註了一下。
他打算拍到這裡的時候兩種都試一下，看情況再說。
“同理，這一段中高晉來到人肉屠宰場，最好強調出他的反感和厭惡。想象一下這個場景：
地面上到處都是碎肉和鮮血，高晉踏著沒有血汙的部分，穿著西裝，像一個紳士一樣優雅進場，用戴著潔白手套的手指托起阿猜的腦袋，輕描澹寫地說：把他斬成一件件，丟去餵狗。
轉身離去的時候，那雙白手套直接丟掉，濺起鮮血···”
蔣州描述的畫面感很強。
鄭寶瑞腦海中已經出現這個場景了，優雅的典獄長似乎踏過血汙向自己走來。
長出一口氣，現在他看向蔣州的目光有種看知音的欣賞之色。
這人懂我的角色！這人懂我的劇！
心中愉快，臉上也露出笑容：“蔣先生對高晉的研究很獨到，不知道對陳志傑和阿猜怎麼看？”
他小本本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從蔣州這裡獲得靈感了。
誰曾想，蔣州擺了擺手：“不好意思哈，我只研究了高晉這一個角色。”
“是嗎？”
鄭寶瑞有些失望，但也沒多想，隨口道：“那看來蔣先生對這個角色情有獨鍾啊。”
“沒錯。”
蔣州笑眯眯道：“鄭導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什麼原因？”鄭寶瑞看著他的表情，有種不好的預感。
“因為我想出演這個角色，過幾天面試的時候我會到場的，希望鄭導多多關照。”
說罷，跟早已懵逼的鄭寶瑞道了別，轉身離開辦公室。
鄭寶瑞呆愣愣地看著關上的辦公室門，整個人都踏馬不好了。
蔣州要出演典獄長？？？
······
出了辦公大樓，蔣州謝絕了工作人員接送的好意，給林宛瑜打了個電話。
得知他們正在一座商廈購物，蔣州打了一個計程車···這裡應該叫巴士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