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館驛中蛛網塵封,滿院荒草。

他實在是住不慣,只能提前離開。

館驛的膳食並不好,只有一碟冷盤,一鼎羊肉,和一些粗餅。

吃過後,荒走出了館驛,今日他沒有練拳,也沒有揮刀,周王畿荒涼,讓他心態發生變化。

昔日輝煌宗周,如今已成過去。

行走在街巷,路人,行商,甲士,官吏,士子各色人都有,只是荒沒看到獨屬於天下中心的大國氣象。

這種頹廢破敗深深衝擊著荒的內心,八百年宗周,在歲月下,發生了滄桑鉅變。

曾經雄居天下,手握天子之權,駕馭整個中原的宗周轟然倒塌,那些雄壯計程車卒,也逐漸腐朽凋零。

只有周王畿之中,每一年還響起的祭祀之樂,保持著周人最後的尊嚴。

荒此行,除了嬴渠梁的囑託,便是為了洗滌心意,讓雜念盡消。

結果這一趟周王畿之行,讓他情緒波動之大,雜念之多,已經無法計算。

洛陽王城的衰敗破落,一班臣工的無所事事,都給荒巨大的衝擊,這一刻,天子二字在他心中沒有了光彩。

在洛陽城中,荒逛了半個時辰,東走走,西走走,大概得情況都瞭解了,他與老農交談,他與商賈交流,他也在酒肆飲酒。

周酒溫純,盡顯綿香。

周人部族雖是農耕部族,可當時也是驍勇善戰,畢竟四周滿是蠻夷,更有大商朝廷虎視眈眈。

可如今,先祖的勇武鐵血,早已經被漫長歲月磨滅,先祖的驕傲,早已被敵人一點一點打掉。

荒站在天子宮殿外,目光復雜,曾經的周武,可曾想過後人竟落得如此地步。

洛陽的天子宮殿有著獨立的紅牆,是一座完整的城內城。

紅牆綠瓦。

龐大的宮殿群,就像是一個巨獸,殘留著昔日天子的權威,讓人望而生畏。

只是仔細一點就會發現,紅牆已經斑駁脫落,綠瓦也是蒼苔滿目,陽光落在連綿的宮殿上,透出昔日的無上高貴。

“唉,若無一往無前之心,遲早都會成為他人墊腳石,化為灰燼.”

這一刻,荒生出感悟。

他的念頭更為純粹。

駐足許久,荒找上了上大夫樊餘:“秦使,荒,見過上大夫.”

見到荒的到來,樊餘很是欣喜,天下諸侯越發不將周天子放在眼中了,朝貢也已經斷絕。

這導致,不光周天子權威落地,也讓周王畿的日子越來越難過。

如今秦使入洛陽,樊餘自然喜聞樂見。

“秦使不必多禮.”

樊餘很是激動:“館驛破敗,秦使就住在老夫的府上,也舒服一點.”

“多謝上大夫.”

在樊餘的府上住下,樊餘組織了小宴,為荒接風洗塵,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秦使入王畿不知有何事兒?”

喝了一口周酒,沉默了片刻荒將來意說明,沒有半點隱瞞。

聽荒說完來意,樊餘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大約過了一刻鐘:“實不相瞞,這些年王室也過得艱難.”

“想來,城中的一些情況,國師也有所瞭解,這年頭,誰還記得周王室,誰還記得洛陽住著一位天子呢!”

再度灌了一盅酒,荒搖搖頭,語氣嚴肅:“周室天子,乃天下正統,誰敢忘記.”

“我秦國,秦君心裡一直是有天子的,我秦人曾為天子浴血奮戰,如今我秦人依舊願為天子赴死!”

說到這裡,荒話鋒一轉:“只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上大夫也當清楚如今的秦國處境.”

樊餘看著窗外,沉默無言。

洛陽原本是天下通衢樞紐,車馬奔走,猶如川流不息,如今已是車騎寥落。

一如此刻宗周。

許久,樊餘嘆息:“秦人的浴血奮戰,秦君的忠誠,天子又何曾忘記,唉……”此時,兩人相視,皆沉默了,心頭話很多,哽咽的說不出來,秦周同源,皆起於西陲,如今也是難兄難弟。

不論是荒,還是樊餘都清楚,老秦人對洛陽王室有著一種特殊的複雜情懷。

三百多年前,戎狄攻入鎬京,老秦人舉族東進,護平王東遷。

隨後,平王封秦於西陲,秦從一個小部族,一躍而起成為天下諸侯。

這是秦周的淵源。

兩人相顧無言。

半個時辰後,樊餘打破僵局,朝著荒,道:“國師,如果周助秦,我大周能得到什麼?”

荒放下酒盅,神色鄭重:“三年後,所有財貨,我秦國十倍奉還。

同時周室若有危難,秦國發兵勤王.”

荒的條件很誘人,半響樊餘斷然,道:“老夫答應國師,定會盡力促成此事.”

“老夫立即與太師顏率商議,明日老夫陪國師面見天子.”

“好.”

點了點頭,荒深深的看了一眼樊餘,輕笑:“上大夫,荒有一個額外的,也是私人的要求,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聞言,樊餘半起的身子再一次恢復原來,詫異的看著荒示意:“國師請說,只要是力所能及,老夫定會竭力相助.”

在樊餘看來,荒貴為秦國國師,又是秦國特使,這個私人要求,只怕很強人所難。

是以,他開口很謹慎,不敢將話說的太滿,免得自己下不來臺。

“哈哈,上大夫放心,不是什麼難事.”

荒神態自然,向樊餘解釋:“久聞周王室藏書豐富,荒想進去一觀,不知可否?”

聞言,樊餘眉頭微皺,疑惑,道:“國師是想要進入我大周的守藏室?”

“嗯.”

點點頭,荒臉上露出一抹嚮往:“聽聞道家祖師曾為大周守藏室之史,荒心嚮往之.”

“欲追尋先賢腳步……”守藏室,對於一個國家,極為的重要,非重臣,甚至於非王族不得入內,縱然是周天子落寞,但守藏室藏書之多,乃天下之最。

很多民間以及諸國都沒有的孤本,都存在於洛陽的守藏室之中。

這一刻,看著荒臉上朝聖一般的光芒,樊餘將拒絕的話嚥了下去:“國師,這件事老夫無法決斷,需要稟明天子.”

“老夫會將你的要求轉告天子,至於天子是否會答應,我不能夠保證.”

“有勞上大夫.”

荒起身朝著樊餘行禮,鄭重其事,道:“那我在府上靜候上大夫佳音,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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