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時間其實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她一直不敢相信作為一個剛喪女的母親,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這個問題。

柴霏只能一邊安慰一邊解釋,“玲玲的事情實在是太讓人難過了,我可以晚一點再告知崔先生他們,但是他們是這個房子未來的主業主,是有知情權的.”

這時候黑暗中快步走過來一個男人,人還沒到面前就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我就跟你說了別叫這個中介過來,你告訴她幹嘛,他們這種賣房子的怎麼會管我們死了女兒是什麼心情,就知道賺錢!”

柴霏已經聽出了這是馮女士的老公趙先生。

趙先生走過來拽著他老婆,“叫你照看好小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子別嚇出什麼毛病來。

你偏要找這個中介來說情!就是你這麼不懂事才養出這麼不懂事的女兒!”

“柴小姐也是通情達理的呀,就是我們自己家裡出了事,跟房子沒有關係的,後面該怎麼過戶就怎麼過戶,不影響的.”

馮女士還是不死心的巴巴的瞅著柴霏,“是不是啊柴小姐,玲玲不是死在家裡的,跟我們房子沒有關係的,不是凶宅。

這種事就不用跟買家說了!”

柴霏本著職業素養忍耐著對這對夫妻的厭惡,還是面露同情,用安慰的語氣說:“您二位節哀順變,現在這邊還有這麼多事情需要處理,小寶也需要照顧。

房子後續過戶的事情明天再看怎麼溝通也不遲.”

“我跟你說,不管你們想在這個事情上搞什麼鬼,房子我是一分錢都不會少的!”

趙先生看著柴霏強硬的說,從他的眼神中看不出這是一個剛失去女兒的父親,而像是一個守著金幣生怕被人覬覦的惡龍。

“柴小姐啊,你也知道我們是換房的,小兒子明年就要讀小學了,把這個房子賣掉要換學區房的,你幫我們把這個順利過戶,我下套房就找你買!老客戶嘛,大家互相幫忙是不是.”

馮女士淚水還沒幹的臉上掛著違和的假笑。

這對夫妻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柴霏知道後續會有漫長的糾紛了,這種不在合同約定內發生的事情,雙方又不肯協商的話,要進入訴訟流程會是很麻煩的。

不過事已至此,柴霏作為買方的經紀人必須要維護買家的利益的。

她不願在可憐的少女屍骨未寒的夜裡跟嗜財的父母爭執這樣的事情,所以只能敷衍了幾句,正好這時警察過來叫他們去做筆錄,於是趙先生拉著妻子憤憤的走了。

柴霏默默的在現場附近走了一圈,看到圍著的警戒線裡一灘黑紅的血跡,刺目又悲涼。

這麼年輕的女孩為什麼會這樣輕易的就選擇結束生命呢,柴霏不知道原因,只是看到她的父母后,越發的同情這個少女。

周圍只剩下三五個還沒有散的鄰居,柴霏上前去聊了幾句,其中一個大媽是趙家的對門,是老鄰居了。

“這女孩子可憐啊,他家又不是真窮,兩個孩子家裡就算沒單獨房間住,大房間隔一下總可以吧,這棟樓裡家裡兩個孩子的不都這樣過來的!讓大女兒睡客廳,簾子都不給按一個,也就他們家做得出!這年代連高中都不讓女兒上,總是聽到他們家關門罵,說她笨啊不懂事啊,前幾年就讓她去讀了個技校,去年開始去北邊電子廠上班了。

小姑娘內向不愛說話,現在年紀輕輕就跳樓死了,她父母也少不了責任!”

聊了幾句後,大家也都紛紛回家了,天已經有些光亮了,柴霏走出小區門口,那輛騷包的小跑還閃著燈停在那裡。

她看到那輕鬆明快的色彩心情好了一點,努力把沉重感甩在身後,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要去處理這個突發事件的糾紛了。

柴霏做房產經紀人已經四年了,雖然時間不算很長,但是已經是業內資深人士,處理過很多複雜的專案,這次事發突然,但拋開情緒和感情色彩,柴霏已經想好了後續的處理方案了。

“裡面情況怎麼樣?”

秦匪看著鑽進車的柴霏問。

“就是慘劇,女孩父母重男輕女,對女兒不好,女兒死了也只關心房子會不會跌價,能不能正常賣出去。

真是沒意思透了.”

柴霏搖搖頭,“不知道女孩到底為什麼自殺的,太可惜了.”

“我等你的時候看到一個年輕男孩子蹲在那邊哭.”

秦匪往小區側門一指,“於是我過去送給他一瓶啤酒.”

“真熱心,酒吧門口搭訕美女的招數對男孩子也不放過.”

柴霏斜著眼睛諷刺他。

秦匪毫不在意她的嘲諷,繼續說:“他跟我說他是自殺女孩趙玲玲的男朋友.”

柴霏驚訝的看著他,隨後瞭然,問道:“他為什麼不到裡面去看看?”

“他說他晚上睡著了,看到趙玲玲給他發的尋死資訊再趕來已經晚了,沒臉見她了。

他是趙玲玲的工友,比她還小一歲,是外地農村來深城打工的。

他說趙玲玲平時很孤獨,也很內向,他們倆工作原因經常在一起漸漸有了話題,在一起很開心,就開始談戀愛了。

可前段時間被趙玲玲的父母發現了,逼她跟他分手,讓她去相親本地的拆遷戶,趙玲玲這次很固執就是不同意,可是男的覺得自己配不上她,自卑的先提分手,沒想到趙玲玲就跳樓自殺了.”

柴霏聽完後覺得更堵心了,“唉,怎麼會這樣.”

“是很不幸的女孩.”

秦匪說,“不過你也不要投入太多的情緒,每天這樣的悲歡離合都在發生.”

柴霏點點頭,看著窗外沒有說話,她想趙玲玲的父母傷心的是錢而不是她,鄰居也都是看熱鬧,自己也只是個來工作的陌生人,可能只有那個在牆角痛哭的男孩是真切的為她傷心吧,可是他還這麼年輕,過一段時間也就淡忘了。

真是挺悲哀的。

“說點別的吧.”

秦匪看柴霏還是懨懨的樣子,轉移了話題,“這週末你們高中班上賀偉結婚,你去嗎?”

柴霏點頭,“去啊,其實我都很久沒有跟賀偉他們聯絡了,要不是他在高中同學群裡高調宣佈結婚,我都不知道他也在深城。

你跟賀偉也有交情呢?”

柴霏跟秦匪高中是同一年級不同班,她在深城就沒有幾個高中同學。

“是啊,高中都是籃球隊的,有聯絡。

你確定要去嗎?沒聽說你們關係好啊.”

秦匪語氣有點猶豫。

“沒辦法,深城就沒幾個同學在,不去捧場不好意思,還有幾個外地的同學找我捎帶紅包呢.”

“既然你去就幫我也帶個紅包吧,我週末出差去上海.”

“原來打的這個主意.”

柴霏笑道。

“廢材也要再回收利用,何況是你?”

秦匪壞笑的看著她。

柴霏這個名字諧音柴廢,所以經常被人拿來打趣,特別是秦匪。

“土匪成了暴發戶就瞧不起人了呀.”

柴霏哼道。

秦匪很意外的沒有再跟她鬥嘴,好像在專心的開車,過了一會兒,突然奇怪的問,“你去婚禮是不是想見什麼人?”

“啊?”

柴霏有點摸不著頭腦,“見潛在客戶?”

秦匪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投資人就喜歡你這樣滿腦子都是業務的創業者.”

兩人就這樣說笑了一陣,一路開回到了柴霏樓下。

“今晚這事很鬧心,你回家好好睡一覺吧.”

“嗯啊,先回去補覺,明天再通知我的客戶,又是一場大戰.”

柴霏正要下車,轉頭看了秦匪一眼,“我還先睡了一覺,你一宿沒睡,也趕快回去睡覺吧.”

“我精力旺盛,一天只需要睡五個鐘頭足夠了.”

秦匪略得意的說,“基因不同,人和人不能比的.”

“你是在透支生命!也年輕不了幾年了,快奔三了秦同志!”

柴霏語重心長的說。

“你念叨起來比我媽還厲害.”

秦匪嫌棄的對她揮揮手告辭,柴霏做了個鬼臉給他關上了車門。

補覺並不能熟睡,可能因為在車上跟秦匪說了高中的事情,所以這一覺做了好幾個關於高中時代的夢,她夢見自己走入在喧鬧的課堂,年少的自己正在一張白紙上鄭重的寫著字,她湊過去一看,上面寫著:“林以寒,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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