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許長安!”

不知何時,場中多了一人。

揹負長劍、氣宇軒昂、衣袂飄飄,看起來既有江湖中人的幾許豪氣,也有幾分讀書人的溫文爾雅。

武當?

他竟然是武當弟子?

周止若一臉的驚喜與激動,淚水又一次湧出。

這次,卻是劫後餘生的淚。

既然是武當弟子,那夥歹徒怎麼可能是對手?

“武當?”

那夥人不由心裡一驚。

只不過,許長安身著一襲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服,所以他們雖然心驚,但也頗有一些懷疑。

萬一是個冒牌貨,想黑吃黑呢?

於是,便有個傢伙壯著膽子問:“你……憑什麼說,你……你是武當弟子?”

許長安緩緩拔劍:“就憑……”

“唰唰唰!”

劍光如月華傾瀉、流雲變幻、風拂草尖。

快如閃電。

“……這套武當劍法。”

許長安緩緩收劍。

就憑這套武當劍法,這句話中間只停頓了片刻,一兩個呼吸的時間。

地下卻多了幾具屍體。

只有一個人還站著,就是那個開口質疑許長安身份的那個。

“果然……”

那傢伙開口說了兩個字。

隨之,口中漫出一大口血,身體晃了晃,一頭撲倒在地。

這一刻,周止若不由一臉震驚。

她萬萬沒有想到,許長安會以這樣的方式去回答對方的疑問。

出手果斷,毫不拖泥帶水,快、準、狠,令得周止若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師父。

可是,他的年齡看起來並不大。

重要的是,周止若還震驚於許長安的劍法。

她對自己的劍法一向很有自信。

憑心而論,如果她沒有中對方的暗算,想要秒殺那幾個傢伙也不算什麼難事。

但,她能否做到這般乾淨俐落?

恐怕很難辦到。

還有一點,也就是最後倒下的那個傢伙。

很明顯,許長安出劍時故意偏離了一絲,好讓那傢伙能夠多活片刻,以便明白一件事:原來,真的是武當弟子。

這樣,就能瞑目了。

好狠的手段!

但也因此能看出來,他對力道的掌控已經達到了一種隨心所欲的地步。

這才是最難的。

周止若不由打了個寒顫。

然後。

暈了過去。

當然,她不是嚇暈的。

而是緊崩的精神突然松馳,人自然而然進入了一種自我保護狀態。

昏迷,能讓人陷入險境。

但,也能維持人的生機。

也不知過了多久。

周止若幽幽醒了過來。

長長的睫毛剛開始撲閃,耳邊便傳來了一陣驚喜的聲音:

“大師姐!”

“太好了,大師姐終於醒了。”

聽到幾個師妹驚喜的聲音,周止若一顆心終於落下來。

這意味著,大家都沒事。

睜開眼,周止若緩緩坐起身來。

雖然還有一些乏力之感,但卻感覺真氣流暢多了,就算遇上什麼危險也能動動手。

這下,周止若更加放心。

下意識看了看天色,應是上午時分。

這麼說,她居然昏迷了一整晚?

“嗯?”正待開口說話,卻又微微皺眉:“什麼氣味?怪怪的。”

“是魚腥草。”

耳邊傳來了一道男子的聲音。

周止若循聲看了過去,正是許長安。

於是,起身由衷揖了一禮:“峨眉弟子周止若,多謝長安師兄救命之恩。”

峨眉派與武當派一向頗有淵源,既然她已知曉許長安是武當弟子,自然便以師兄相稱。

許長安笑了笑:“止若姑娘不必多禮,在下也是正好路過……”

聞言,周止若不由咬了咬嘴唇,輕聲道:“長安師兄既是武當弟子,又何故如此生分?”

“呃……抱歉,那我還是叫你一聲止若師妹。”

這下,周止若方才嫣然一笑,如花解語,令人心神一蕩。

“長安師兄,你剛才說魚腥草。難道,是用魚腥草解了我們中的毒?”

“對!”許長安點了點頭:“那些人用的是一種歹毒的失魂散,一旦吸入,便會渾身乏力,真氣難聚。

好在這種毒不難解,將魚腥草搗碎取汁,飲上幾滴便可恢復。”

這時,周止若突然眉頭一動,細細打量了許長安一眼,忍不住問:“奇怪,我怎麼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師兄?”

“難不成,是在你們中午吃飯的那間客棧?”

這麼一說,周止若不由一臉恍然。

她進店時只是隨意掃了一眼店裡的環境,只是沒有過多去關注每一個人。

“原來,長安師兄也在那家店裡吃飯?”

“對!當時我就猜到了你們的身份,應該是前往武當派取劍的。

而且我還注意到有三個傢伙不時瞟向你們滴滴咕咕,顯然心存不良。

果然,你們一離開,那三個傢伙也跟著離開……”

說到這裡,許長安頓了頓,又道:“止若師妹,我也不想瞞你,其實我早就在這裡了。”

“啊?”

周止若愣了愣。

“我親眼看著他們是如何佈置的,如何商量對付你們的。”

周止若:“……”

“我想,你心裡一定在暗自滴咕,我為何不及時出現,非要在生死關頭,才以英雄救美的姿勢出現?”

不知為何,周止若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笑了。

她是個聰慧的女人。

已經隱隱猜到了許長安的用意。

如果他不說,她也不會知道箇中的緣由。

既然主動告訴她,那就一定有理由。

“其實,我只是想透過這件事,讓你們親身經歷一下江湖的險惡。

只有多經歷,才會有積累,有了積累,才不會像之前那般輕易栽跟斗。”

周止若一臉感激,再次揖了一禮:“止若受教了,多謝長安師兄。”

沒等許長安回答,她又笑了笑:“感覺你好像我師父。”

許長安:“……”

周止若可愛地吐了下粉嫩的舌尖,彰顯了少女純真的一面。

“長安師兄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說……你殺人的時候,還有你的江湖經驗好像我師父。”

“是嗎?哈哈……其實,我也闖蕩江湖不久,都是一些理論上的經驗。”

“對了長安師兄,你是不是要回武當?”

“嗯!”

許長安點了點頭。

其實他本打算再逛一段時間的,但現在看來,已經沒有必要了。

既然周止若已經前往武當,那麼,距離中原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的時間也快了。

這是一樁大事,許長安自然不能錯過。

關鍵,他此來倚天世界最重要的目標有兩個: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

火工頭陀因機緣巧合學會了九陽神功,自以為天下無敵,於是跑到武當找張三丰比武。

結果還是輸了。

這傢伙受到了刺激,說什麼既然學會了九陽神功依然不能天下無敵,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然後跳下了武當後山的懸崖。

張三丰以為火工頭陀死了,其實,這傢伙並沒有死。

他已經有了九重九陽神功護體,想死都是一件困難的事。

只是當時一心求死,未做任何防範措施,故而跳下山崖時摔斷了筋骨,無法站立也無法行走。

無奈之下,只得找到了一塊巨型圓石支撐身體。

許長安一直沒有去冒險找火工頭陀。

因為那傢伙是個神經質,他沒有把握讓對方教他九陽神功。

除非,他能找到一種江湖奇藥:黑玉斷續膏。

據說黑玉斷續膏的藥效相當神奇,就算是骨骼盡碎也能治癒。

至於乾坤大挪移……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太好了……”周止若一臉驚喜:“那正好一起去武當,止若也能向師兄討教一些江湖經驗。”

許長安笑了笑:“討教談不上,大家可以交流一下。

對了止若師妹,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康復,不如在附近找地方休息一天再走。”

周止若下意識道:“沒事的,我……”

沒等她說完,許長安卻一副霸氣的語氣道:“就這麼定了,不養好傷,萬一落下舊疾會影響你以後的修行。”

這麼一說,周止若也只能應了下來。

畢竟,她強提真氣,導致氣血紊亂,如果不好好調息的話,說不定真的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前行了幾里地,前邊出現了一條波光粼粼的河,河邊不遠處有個小小的村莊。

“止若師妹,前面有個村莊,咱們過去看看。”

“嗯!”

周止若點頭應了一聲。

一行人一進村,頓引起了一眾村民的轟動。

他們以為七仙女降臨凡塵了。

村民很熱情,一聽許長安講明來意,當即騰出了一間院子讓他們暫時歇腳。

然後各家各戶七拼八湊,雞、鴨、魚,做了幾道大菜送了過來。

許長安當然不能讓這些淳樸的村民吃虧,摸出幾錠碎銀遞給村民。

結果,這些村民說什麼也不收。

午後。

陽光明媚,清風徐來。

一條小船在河中緩緩而行,一箇中年漢子站在船尾,不時撒上一網。

“阿爹,擦擦汗!”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舉著一張汗巾,仰起頭,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

漢子微笑著躬下身,一臉的欣慰與慈愛。

他的臉上其實並沒有汗,只是起網時濺了一些水。

小女孩笑嘻嘻擦了幾下,又用小手摸了摸:“好了阿爹,擦乾淨了。”

“霜兒真乖!”

漢子忍不住在女兒臉上親了一下,隨之又開撒網。

河邊,周止若迎風而立,呆呆地看著這父女情深的場景。

風拂動著她的秀髮與衣袍,越發顯得飄逸、輕靈。

不覺間,她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淚珠。

“止若師妹……”

許長安走到了她的身後輕聲喚了一句,並遞給她一張絲帕。

“謝謝師兄。”

周止若聲若幼蚊,接過絲帕擦了擦眼角。

隨之,眼神又瞟向河心,幽幽嘆息了一聲。

“師妹為何如此傷感?”

“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哦……”

許長安只是哦了一聲,卻沒有繼續往下問。

女兒家的心事,不能隨意打探。

不過,周止若卻主動講了起來。

“以前,我父親也是打漁的,就像河裡的那對父女……”

“原來是這樣,難怪師妹會觸景生情。”

“在我三歲的時候孃親就不在了,是阿爹一網一網的將我拉扯大。十年那年,阿爹……”

說到這裡,周止若的眼神變得仇恨而又悲傷,眼淚又止不住流了下來。

許長安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抬起手,用指尖拂去了她臉上的一串淚珠。

周止若臉色有些羞紅,飛快地用絲帕擦去另一邊的淚珠。

又接著道:“一夥元兵蠻橫無比,說要徵用阿爹的船。

可是,那艘漁船是阿爹的全部,沒有了船,我們便沒有了家。

阿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卻被那些元兵……”

說到這裡,周止若更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許長安瞟了漁船上那對父女一眼,嘆了一聲:“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場,或許會好受一些。”

一聽此話,周止若還真的哭出聲來。

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或許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也或許是悲傷之下想找一個依靠。

不知不覺,竟靠在許長安的肩頭嗚嗚咽咽地哭著。

上山之後,她便拜入了滅絕師太座下,每日裡練功、練功、還是練功,根本不敢有一絲懈怠。

滅絕師太,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無情、冷漠、固執、狠辣,性烈如火。

哪怕是她的親傳弟子,只要敢違揹她的意願,她也會毫不留情。

她的人生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完成師祖郭襄的遺願,光耀峨眉派門楣,驅逐胡虜,光復漢室。

目標沒有錯,甚至讓人欽佩。

關鍵在於滅絕師太過於偏執,頗有一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做派。

只知得,而不知舍。

對門下弟子過於嚴格甚至是苛刻,容不得一絲差錯,令得一眾弟子成日裡戰戰驚驚,如履薄冰。

周止若正是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長大的。

所以,在她看到那對父女之間溫馨的互動時,便不免觸景傷情。

她也渴望有人疼她、愛她、關心她、呵護她。

這是人之常情。

不管周止若現在是什麼身份,她終究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對於這個世界,依然還是懵懵無知。

“阿爹,那個姐姐怎麼哭了?”

船上的小女孩聽到了哭聲,不由好奇地看了過來,下意識問了一句。

漢子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當然不會猜到原因。

小女孩眼圈一紅,莫名的也流起淚來。

“霜兒,你哭什麼?”

“嗚嗚嗚,人家也不知道,看到姐姐哭,霜兒也想哭。”

漢子:“……”

小丫頭片子,這麼小就學會多愁善感了。

哭的差不多時,周止若終於回過神來。

一時間,不由羞紅著臉,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退開一步,小聲道:“對不起,我……我……”

囁囁著,卻又不知如何解釋。

好在許長安善解人意,笑了笑:“現在,是不是感覺好了一些?”

“嗯!”

周止若點了點頭。

“對了師妹,你當年是如何加入峨眉派的?”

雖然許長安大致知道一些內情,但還是順口問了一句。

畢竟,劇情不是一成不變的,特別是他的亂入更是會發生一些奇妙的改變。

周止若回道:“當年,是張真人救了我,並將我送到了峨眉派。”

“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你與我們武當派還真是挺有緣。”

“是啊……”周止若一臉感慨:“當年,張真人救了止若一命。

如今,師兄你也救了止若一命,止若真的不知該怎麼感謝才好。”

許長安擺了擺手:“止若師妹千萬不要說這些見外的話,你別怪師兄故意讓你吃了些苦頭才好。”

周止若也笑了。

“其實一開始還是有些埋怨師兄的……”

淚中帶笑,猶如一朵雨後的花朵,花瓣上沾著晶瑩的露珠,越發的楚楚動人。

河風拂來了一陣幽香。

周止若下意識瞟了一眼許長安的肩頭,輕咬嘴唇,羞答答垂下頭,絞著蔥白的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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