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在代州、山東可不是高高在上的,很清楚這個時代平民的生活狀態與心裡活動,換成其他平民,自己給衣給食,還建了宅子,早就感激涕零了……在代州之所以有那麼高的威望,很大程度就是來源於此。

但這兩千流民不同,他們雖然是流民,但在不久之前,他們依附於蘭州長史何潘仁,至少是這個社會的中層人士,不缺吃喝,甚至日子過得很滋潤。

他們會感謝李善做的一切,卻不會輕易的投靠……在一個多月之後,突然投入李善門下,自然不會僅僅是因為馬匹耕田這種事。

看兩人不開口,李善失笑道:“難道爾等不準備說個清楚明白?”

“非要等孤詢問?”

“那好吧……一個月前被你們遣派偷偷溜走的那個漢子,好像就是今日回來的吧?”

何方臉色大變,而老者似乎並不意外,苦笑道:“殿下好手段.”

“孤心懷仁義,為人稱道,卻不是個傻子.”

李善笑吟吟道:“斥候尾隨,卻沒能跟住,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老者沉默片刻後,再行拜倒,“老夫候晨,上谷候氏出身,不過祖父那一代已然敗落,少年時家貧,出塞行商,後為何公打理賬目.”

“上谷候氏?”

李善眨眨眼,“孤記得天策府中也有一位候氏子弟?”

“三水候氏的侯君集,爵封全椒縣子.”

候晨臉上笑容愈發苦澀,“三水候氏源自上谷候氏,這位全椒縣子少年時性矯飾,好矜誇,玩弓矢而不能成其藝,乃以武勇自稱.”

射箭不精卻自誇勇武……李善笑了,似乎李世民心腹愛將中,很有些類似的人物呢,除了侯君集之外,還有段志玄。

“全椒縣子那一支在北齊、北周歷代出仕.”

候晨有些無奈,在他看來,侯君集還真沒什麼能力,但無奈人家父祖輩都是當官的。

侯君集的曾祖侯欣在北魏年間出任秦州刺史,祖父侯植在北周年間堪稱名將,爵封肥城郡公,父親早亡,但母親出身扶風竇氏,外公竇璨出任前隋京兆郡丞。

聽候晨如數家珍的講述,李善忍不住插口問道:“爾等原先是準備去投靠侯君集?”

“絕無可能.”

候晨緩慢而堅決的搖頭,“侯君集其人,雖有將才,但性情偏激,不聽人言,更難以容人.”

李善有些詫異,他和侯君集沒什麼來往,但記得這位在原時空中沒什麼好下場,據說攻破高昌國時候大肆劫掠以至於被李世民責罰,最後捲入了太子李承乾謀反中。

候晨話題一轉,輕聲道:“已然月許,如何不知殿下之仁義,但如此重恩,吾等如何能安心受之……”李善有些哭笑不得,難不成是自己施恩太過了?何方小聲說:“兩千之眾,耗用頗大,若無些許進獻,吾等難以安心.”

自己終究是個穿越者啊,還帶著後世的某些思維模式……李善差不多弄懂了,在自己的思維中,能佔便宜那就要佔個夠,類似的事自己幹得多了,但這個時代的人卻很講究。

也是,李善在代州幹了那麼多,得民眾擁戴……但與此同時,李善也在代州重建折衝府,組建代州軍,那些民眾大都以府兵的身份參戰。

而這兩千民眾,對自己來說……真的沒什麼大用啊。

候晨似乎察覺到了李善在想什麼,咳嗽兩聲解釋道:“在下經商數十年,足跡遍及關中、河東、隴右,若……”李善基本上全明白了,嘖嘖兩聲道:“果然有些手段……但你要知曉,投入孤王門下,以商賈事賺取的錢財可不是你的.”

投入門下,是個相對來說比較模糊的定義,總的來說,候晨投入門下,李家是要授月俸的,過年過節也是要賞賜的,行商賺取的錢財名義上那都是李家的,候晨能拿多少,完全是看李善願意賜下多少。

就比如現在的日月潭這個莊子,所有的田地名義上都在李善名下,所有的產出應該都是李善的……只不過他不願意苛待村民,收取的非常少,這也是他得村民擁戴的一大原因。

不過李善還是有些蒙逼,有這個必要嗎?“那如今……”“聽聞殿下在代州開拓商路,以玉壺春行於塞外.”

候晨朗聲道:“在下於隴右多有故舊,雲州以西、以北諸多部落亦有交情,願為殿下效勞.”

李善呃了聲,感情你是派人出去轉了一圈,打通了銷售渠道?幾年前杜淹鬧了那麼一遭,李善將玉壺春秘方送到了杜如晦手中,京中的酒肆也送出去了,據說杜家的生意越做越火紅,名氣都傳到江南、蜀地去了。

李善在代州弄出了個玉壺春,其實是有點壞規矩的……不過他提前與杜如晦通了氣,而且確定只會賣到塞外,杜淹那邊才沒來找事,如果在關中、隴右銷售的,只怕有點說不過去。

在心裡盤算了下,李善搖搖頭,“玉壺春不行,換一個……以後再說吧.”

候晨有些失望,“遵殿下命.”

李善打量著這個老者,一個多月前初見覺得垂垂老矣,後來才發現,也不過五十歲上下,平日裡沉默寡言,但向來從容鎮定,這會兒卻眼神似乎都有些渙散。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在心裡覆盤了一遍,李善還是覺得哪兒有些古怪。

覺得無顏憑空受此大恩,所以才會遣派人手打通銷售渠道,試圖以此回報……說到底,從某種角度來看,還是一次交易。

李善籠絡兩千流民,也不是想做些什麼,只是習慣性的聚攏人手而已,如果要報恩,以後難道還沒機會嗎?其他的不說,他們都知曉自己是以戰功起家的,他日再赴戰場,從近千青壯中挑選人手為親衛,不就足夠了嗎?為什麼非要這麼急著報答?李善眯著眼打量著這兩人,“還有什麼沒說?”

“只有這一次……日後不許再提!”

老者有些遲疑,而何方已經拜倒在地,“候公長子被隴右道行軍總管淮安王下獄,請殿下援手、”聽到這個回覆,李善輕輕鬆了口氣,果然是有原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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