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冥河
痘部寶盒被開啟的剎那。
無數因果碰撞、匯聚。
諸聖都睜開眼睛：“慈悲！慈悲！”
然而，無人出手。
因為哪怕出手，也已經來不及了。
痘疾之種，破封而出，落入兇孽之手，本就是天數。
不可變逆的天數。
而神通，永遠不敵天數。
逆天而行，縱然聖人也要付出代價！通天教主目視著四凶的身影，從諸天縫隙之間，鑽入一片洪荒碎片，消失於無蹤。
“三界從此有事矣！”
他稽首嘆道。
痘疾，這是幾乎在人族誕生之時，就在九幽血海之中，被某幾個死而不僵的混沌魔神無意識的念頭耦合下創造的瘟疫。
這種恐怖的瘟疫，曾一次又一次肆虐人間。
造成無數慘劇，就連仙神也聞而色變！因為一旦仙神為痘疾所害，一樣可能要死！至少可以逼迫仙神兵解！這種可怕的瘟疫，是專門針對人族肉身的。
準聖之下，一旦為其所害，肉身一樣可能被毀。
人族聖帝神農氏，為了遏制痘疾的肆虐，親嘗百草，受盡天地奇毒，方才終於尋到了一味可以治癒痘疾的靈草，是為‘升麻’。
此草本生於九幽血海，長於歸墟之側。
乃是陰極生陽，死處萌生的靈物。
故而，難以在人間存活，神農氏費勁心思，方才培育出一種可以在人間生長的升麻。
這才止住了痘疾的肆虐。
又以神農鼎煉丹，煉製出一種專門針對痘疾的仙丹，此丹服下，可解仙神痘疾之厄，化水則能消方圓千里痘疾之害。
但，煉製艱難，一個會元也未必能煉製一爐，不到關鍵時刻是絕不能輕易動用的人族底蘊。
僅憑此功德，神農聖帝，便足可享萬世香火！可惜的是，那升麻草，終究只是神農聖帝自己培育的草藥，並非那生長在九幽深處，歸墟之旁的真正痘疾剋星。
且藥效並不穩定，且隨著時間推移，升麻草受凡塵汙穢影響，藥效也會不斷減弱。
直至對痘疾再無藥效！故此，每隔一段時間，神農聖帝都需要在人間重新傳下升麻草的種子。
那第一代，從神農鼎中培育出來的種子。
但，這種子越用越少，終究將用盡。
屆時，痘疾就將再無剋星，可以再次肆虐。
所以，火雲洞神農聖帝，不到關鍵時刻，不會傳下升麻草。
如今，神農聖帝的神農鼎之中，到底還有無那初代升麻草的種子，也要疑問一二。
總之，痘疾之種被兇孽竊走。
人間恐怕難以平靜！然，這是天數！不可違逆！通天教主甚至隱隱有著預感，這是天道的考驗。
針對華國的考驗！“但願徐吉能有法子！”
通天教主稽首說道。
痘疾，諸聖都曾嘗試剋制、針對。
但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
痘疾，這一九幽造物，乃逆道之物。
神通、術法，與之無效。
又因是專門針對人族而生的瘟疫，在肆虐中漸漸沾染了兇孽的氣息。
以至於，諸聖都推測，所謂的末劫，魔祖復活的可能之一，便是從痘疾之中歸來。
以億兆痘疾瘟疫為引，以億兆生靈、仙神為殉。
魔祖從歸墟深處復活，逆轉三界，化魔為道！……九幽深處，濃稠汙穢的血海，汩汩的沸騰著。
阿鼻、元屠，從血海深處鑽出。
身著血色道袍的冥河道人，端坐於十二品血蓮之上。
“桀桀桀！”
陣陣怪誕的慘笑聲，從濃稠的血海內傳來。
“四位道友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冥河道人眯著眼睛說道。
“哈哈哈！”
四個奇形怪狀的身形，從濃稠腥臊的血海內緩緩現身。
滾滾陰邪的黑霧，頓時從四面八方襲來。
窮奇那瘦骨嶙峋的畸形身體上，無數蠱蟲密密麻麻的蠕動著，這些寄生在這兇孽肌膚和臟腑上的邪祟，以窮奇的血肉內臟為食。
讓這怪物無時無刻不在尖叫、哀嚎。
也讓祂永遠對人族產生徹骨的痛恨！兩條手臂，早已經被扭曲成類似蝙蝠一樣的皮膜結構。
猙獰的大嘴裡，似乎還在嚼吃著某個不幸的山神神軀。
咔嚓咔嚓！窮奇三五下就將那山神的神軀，完全嚼碎，吞了下去，然後罵道：“人族一代不如一代！”
“這一代的人族神明神軀，既臭且腥，完全沒有盤庚時代的神明軀體那麼有味道，有嚼頭！”
冥河道人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這個故人。
看著祂體表上纏繞的黑霧裡那無數魑魅在怪叫的樣子。
冥河道人就明白，窮奇已經差不多復甦了。
這少昊之子吃的人越多，轉化的魑魅也越多。
“饕餮、檮杌、混沌三位道友，為何不出來一見？”
冥河道人看向那些依然藏在血海深處，藉著九幽邪霧，隱匿著身形的三頭怪物問道。
“這就不勞道友關心了！”
窮奇那長著畸形的灰黑色獨角的頭顱，湊到冥河面前，長著滿嘴利齒，嘎嘎的說道。
顯然，四凶對冥河有著戒備。
冥河道人也不以為意，直接跳過這個話題，問道：“那道友今日登門，可有甚事？”
“自然……”窮奇那長滿了無數倒刺，也爬滿了無數魑魅所化的噁心蛆蟲的舌頭伸出來極為噁心的舔了一下嘴角的殘渣：“是要與道友共舉大事！”
“人間殺劫將起，道友何不與我們兄弟一起去快活一二？”
“不牢幾位道友掛記！”
冥河淡淡的回應：“貧道如今，並不怎麼關心人間之事！”
他抬起頭，看向那血海上方，那照耀著整個九幽血海的佛光。
西方聖人準提的佛門身，就坐鎮於彼，讓他不得呼吸，如芒在背！窮奇早知冥河會這麼回答。
因為，冥河素來如此。
所以，窮奇也不囉嗦，張嘴就吐出一口濃稠的惡毒液體。
這液體，像活物一般。
汩汩的冒著泡，宛如數不清的細細的密密麻麻的水腫，也好似無窮無盡的細小瘡洞。
惡臭瀰漫，死亡如影隨形。
“痘疾之種？！”
冥河驚訝起來：“你們居然從天庭偷出來了！”
“嘿嘿！”
窮奇尖嘯一聲：“怎樣，道友可願與我等共舉大事？”
“將那人間搞一個天翻地覆！”
“讓那人族眾生，在死亡與絕望中哀嚎、掙扎！”
冥河聽得，也是道心亢奮。
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與窮奇道：“道友，非是貧道不願，實在是不能啊！”
他指了指頭頂：“西方兩位道兄，可是日日盯著貧道！”
“一旦貧道在人間遇挫，那兩位道友不會給貧道機會的！”
上一次，冥河走出九幽血海，在人間掀起無邊殺戮的時候，一頭撞上了盤庚。
十萬血海化身，都被盤庚拍碎，數以百萬的阿修羅，灰飛煙滅！更要命的是，西方教趁機滲透血海，從此，冥河道人就只能困守血海，隨時隨地都要擔心，血海為西方掌控，被西方教聖人煉化。
窮奇當然知道冥河的答案。
“桀桀桀！”
窮奇怪笑著：“道友難道就不怕，末劫之時，聖祖復活，論功行賞之時，道友卻被排斥在外？”
冥河嘿笑一聲：“那就待末劫再說！”
現在離末劫還早的很！就連有沒有末劫，都是個疑問！窮奇尖嘯一聲：“冥河！”
祂威脅起來：“你敢背叛聖祖？”
冥河大笑：“貧道從未受過魔祖恩惠，也從未拜入魔祖門下，何來背叛？”
“四位道友大概是忘了吧……”“貧道也是紫霄客之一！”
三千紫霄客，皆是鴻鈞徒。
冥河雖是乖張叛逆，但他的阿修羅道，也是三千大道之一。
亦是天地正道！殺戮，也是道。
他所創造的阿修羅一族，也是被天地承認的‘有情眾生’之一。
西方教就覬覦不已，處心積慮想要將阿修羅一族，度化為佛門護法。
但，若是魔祖復活，逆轉道魔，末劫降臨。
屆時，冥河是否還能有如今地位？血海的阿修羅一族，是否還能延續下去？這就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畢竟，比起兇孽、邪祟，阿修羅，哪怕是最殘暴、醜陋的阿修羅，也顯得那麼的慈眉善目。
和兇孽、邪祟一比，阿修羅一族就不夠極端，不夠純粹了。
被西方教二聖堵在這九幽血海，整整數十萬年。
冥河道人，自有悟道，自有長進。
特別是當他發現了，其他聖人都在背地裡，暗助他之後。
冥河道人的思路，就已經開啟，格局從此大不一樣！諸聖不是鐵板一塊。
便是西方教之中，也並非那般的團結、緊密。
兩位聖人之下，諸法並起，互相矛盾，卻又彼此統一。
而，這正是他的可乘之機。
亦是他冥河的證道之機！阿修羅一族，是可以獲得陽光下的土地和勢力的。
起碼，他冥河若投降、臣服西方教。
那麼，立地成佛，只是等閒。
西方二聖必會以禮相待，封他一個阿修羅佛祖，為他塑金身，為他立法度。
也正是因此，其他諸聖都會千方百計，不惜一切的支援他和他的阿修羅一族，不要走上投降、臣服西方的道路。
於是，阿修羅一族，就可以一魚兩吃。
這些年來，特別是近十萬年來。
阿修羅一族中的阿修羅王、阿修羅天女，就常有主動皈依西方之人。
這些人就是冥河放出去的誘餌。
意在告訴其他聖人：諸位道兄，貧道要撐不住了啊！果不其然，九幽血海之內，總會在那樣的事情發生之後不久，出現些莫名其妙，來歷不明的天材地寶、靈丹仙藥、法寶器物。
而西方教也會加大力度，將大量的舍利子、佛門寶物，送入九幽血海。
阿修羅一族，日子雖然過的緊巴巴。
但，其實很瀟灑。
抽空就能去西牛賀洲走一遭，發洩一下。
九幽血海里，也永遠不缺，諸佛菩薩和他們率領的佛兵佛將。
既然如此，冥河傻了才會跟著兇孽、邪祟們去做註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萬一再出個盤庚，豈非得不償失？若是不小心，惹出了類似夏后氏那樣的道統。
聖朝王師，那是可以遠征血海的存在啊。
想當年，人皇杼就曾統帥大軍，征討九幽。
殺的血海幾乎乾涸！窮奇看著冥河，有些不敢相信。
這還是那個當年，連夏后氏人皇都不畏懼的冥河？我們兄弟被封印的這幾十萬年，冥河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冥河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他們也沒有辦法了。
畢竟，兇孽只是殺不死而已。
況且，這裡是九幽血海，是冥河道人的主場，連聖人也未必能吃定了他。
最重要的是，一旦交手，引來聖人側目。
萬一，某個聖人打算給祂們一個教訓，一巴掌將祂們的肉身拍碎。
要重新凝聚起來，可不容易。
至少要花幾年功夫！於是，窮奇只能怪叫著：“冥河！記住汝今日說的話！”
“末劫之時，定叫汝好看！”
聖祖復活，像冥河這種人，就該和這個該死的三界一樣徹底毀滅！等等……末劫時，似乎一切都會毀滅，重回混沌……所以，好像沒區別啊！窮奇只能是罵罵咧咧，扇著翅膀離開。
對冥河和他的阿修羅一族，兇孽們是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的。
血海不枯，冥河不死。
冥河不死，阿修羅不絕！而在血海殺戮、破壞、放毒、汙穢……都只是在幫助血海壯大，讓阿修羅一族更加昌盛，也讓冥河的力量更加強大！……四凶的身影，漸漸消散。
冥河道人搖搖頭，坐著十二品血蓮，沉入血海深處的洞天。
在這洞天內，一面寶鏡，正散發著悠悠的血光。
冥河道人認真的看了看，這寶貝上倒映的千餘個血光痕跡。
這些痕跡，都是阿修羅的子孫真靈靈光，在這阿修羅一族的鎮族之寶——阿修羅鏡上反饋出的點點因果。
乃是冥河道人創造阿修羅一族時，天道造化的寶物。
但……此刻，在這寶鏡上倒映的那一千多個微小的幾乎不可見的血光痕跡，卻與其他億兆痕跡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色澤。
血光很淡，近乎微不可查。
反是金燦燦的，流螢著道德光輝，縈繞著功德的色彩。
這就離離原上譜了！阿修羅一族，居然能得到人族人道光輝眷顧、認可，甚至有可能成為祥瑞？一開始，冥河道人還以為是這寶鏡出錯了。
直到，寶鏡本身，開始出現變化。
冥河道人才知道，阿修羅一族發生了自誕生以來的最大變數！尤其是最近幾日，冥河道人道心都開始出現漣漪。
阿修羅大道，甚至出現了偏轉。
冥河不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麼？但他明白，這似乎預兆著，某種微妙的轉機已經悄然發生。
他和他的阿修羅大道，似乎有了另外一種選擇。
未曾設想的道路，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出現。
“且靜觀其變罷！”
冥河將這寶鏡收入十二品血蓮之內。
然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東西。
“南瞻部洲大劫在即，殺劫已萌！”
“吾當如封神大劫一般，避免捲入劫數！”
“嗯！”
“便當如此！”
封神大劫時，冥河在做什麼？答案是，率領阿修羅一族，衝破九幽血海和西牛賀洲的屏障，殺入那西牛賀洲之中，見到佛寺就毀滅，看到僧人就殺掉。
好一場阿修羅之災！這也是為何，西方二聖在封神大劫開始後，就一直只有一位在南瞻部洲的緣故。
老巢正在被阿修羅一族的浪潮席捲！接引聖人不得不長期坐鎮於西方淨土，謹防淨土為阿修羅玷汙！在某種意義上，冥河在封神大劫，其實是截教之盟！當然，這一點截教聖人不會承認，冥河更不會承認。
西方二聖倒是想。
奈何人教、闡教、妖教聖人都不認可。
認為阿修羅一族，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冥河道人更是個瘋子。
一切都只是因果的必然！乃是天數如此！爾西方教莫要誣陷我玄門聖人！有本事，拿出證據！自然，沒有證據，也不可能有證據。
冥河當時純粹只是不想捲入封神大劫，就搶先自己創造劫數，利用西牛賀洲蘊積的因果，掀起一次阿修羅之災。
有趣的是，在那一次，冥河明顯的感覺到，哪怕是西方聖人，似乎也在有意放縱他。
阿修羅之災過後，西牛賀洲的凡人大量死傷。
無數寺廟、珈藍破碎，大量金剛、羅漢甚至菩薩隕落。
然而，西牛賀洲的因果，也因此被清理了許多。
刮骨療毒了屬於是！如今，冥河道人，起了同樣的念頭後，那封神大劫時的玄妙感覺再度湧現。
“本座怎麼感覺……”他想著：“西方的兩位道兄，似乎也在鼓勵貧道如此……”“他們也不想，更不願捲入南瞻部洲本會元的劫數？！”
冥河剎那頓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九幽血海，在冥河道人的視線中，竟變得清澈起來。
……窮奇帶著祂的兄弟，遁出九幽血海，進入一方早就被汙穢侵襲的洪荒碎片之中。
這是龍漢大劫時的某個古戰場。
無數麒麟、真鳳的屍首，依然互相糾纏在一起。
飛禽走獸，被毛戴角之輩的屍骸，更是堆積如山。
一隻巨大的，超乎想象的血色蚊蟲，嗡嗡嗡的穿梭在這些屍骸之間，樂此不疲的吸食著那些早就乾涸的屍體。
並在這些屍體內，注入一枚枚蚊卵。
這些卵中，邪異的力量正在蠕動。
那是蚊道人！生於血海深處的洪荒異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