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的讚歎在耳畔迴盪。

通天教主的心神,卻已沉入了另外一方天地所看的《西遊記》。

那故事中的美猴王,此刻就在手心。

“齊天大聖……”通天教主呵呵的在道心之中笑了笑:“確實有我截教風采呢!”

放肆桀驁、踏碎凌霄。

寧折不彎,不為所動。

但在哂笑之餘,通天教主的心,卻沉入谷底。

他自是知道,取經路上的種種是什麼意思?更加明白,那西遊記中的美猴王的結局意味著什麼?齊天大聖,終於成了鬥戰勝佛。

匍匐在佛陀之前。

西牛賀洲,成了‘不貪不殺,養氣潛靈,雖無上真,人人固壽’的聖地。

而南瞻部洲這道祖道場,三界核心,卻異化成了‘貪淫樂禍,多殺多,正所謂口舌兇場,是非惡海’的墮落之地。

西遊記映照的未來,讓人不寒而慄。

但通天教主想的卻是:“《西遊記》所描述的未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三教束手。

西方獨尊。

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哪怕是沒有徐吉,也不可能發生。

只要他,截教教主,靈寶天尊一息尚存,就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出現。

因為,南瞻部洲是道祖道場所在。

誰敢褻瀆?就是與他為敵。

而且這種程度的褻瀆,已經涉及到了底線。

已經有了足夠的請出‘混元拂塵’的理由了。

除非……“我已不存三界!”

通天教主想著。

但這不可能。

聖人不死不滅,無災無劫,練就混元。

天地之中,不存在可以滅殺聖人的東西。

哪怕道祖也不行。

“我那時已超脫?”

通天教主又想,旋即就否定了。

雖然不知道超脫之後,到底如何?但,通天教主明白,若他已超脫,那就更沒有人敢如此這般羞辱南瞻部洲與他的門人弟子了。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

“我也參與其中……”通天教主在心中悠悠一嘆。

是啊!西遊記的劇情,只有身為截教教主的他也參與其中,並且是一方操盤者,才能上演的啊!不僅如此!通天教主看向女媧聖人,也看向老君。

他知道的。

這兩位也肯定參與其中。

元始亦然!只有如此,西遊的故事才會合理!也就是說,若西遊記的故事,確實是某個未來的可能。

那麼,那個未來意味著,諸聖都已經站到了一起,來共同面對一個共同的問題。

就像昔年,諸聖聯手封印了鳴條。

那麼問題來了。

是什麼問題,讓諸聖都不得不站到一起來共同應對?又是怎樣的困難,迫使玄門低頭,認可了西方的超然地位?通天教主不知道。

但他明白,只有一個可能。

道統出問題了!南瞻部洲出問題了!人族出問題了!只有如此,也唯有如此,才能讓諸聖聯手,才能叫玄門讓步,讓他低頭。

如此想著,通天教主的道心,便開始翻江倒海起來。

無數事情,無數念頭,都在浮沉、翻滾、湧動。

徐吉那方天地的歷史書彷彿在翻頁。

西遊記的故事在閃回。

洪荒的曾經,也在閃耀。

過去種種,未來種種,彼此交織。

“師兄!”

通天教主看向老君的臉。

那張除了聖人,無人可以描述的臉。

陰陽生滅於肌膚紋理之間。

太極八卦,顯化於那花白的鬚髮之中。

一雙眸子之中,流動著陰陽魚。

其形態卻始終處於青年與老年的疊加之中。

其容貌更是千變萬化,不可一一敘述。

這就是聖人眼中的聖人。

完全的大道化身。

聖人無常心,聖人無常態,聖人無常貌。

每一個聖人,都可以隨時變化成任意之物。

他們可以是高山,也可以是大海。

可以是青年,也可以老年。

可以是男子,也可以是婦人。

你見到的聖人,永遠是你心中最想象的那個形態。

只有聖人,才能看到另外一位聖人的真實形態。

那純粹由道統和道果塑造的大道之身。

譬如此刻,通天教主所見的老君。

便是上善若水,寧靜悠然之態。

而在千年前,通天教主於大劫之中所見的老君,卻是暴風驟雨,捲起千層浪。

直視著老君的真實。

通天教主緩緩開口:“昔年,封神劫中,師兄言及吾之門人的話語,請師兄收回!”

老君微微一笑,他自然聽得出通天教主的言外之意。

收回,就依然是師兄。

不收回,就是道兄。

他微微頷首:“可!”

收回,沒有問題。

過去雖然不可逆,但可以粉飾。

就如人皇會元的種種,如今,還有幾分真實?那鳴條的前因後果,又有幾人真正記得?對聖人來說,修改、粉飾過去,不過舉手之勞。

通天教主點點頭:“那就有勞師兄了!”

老君點點頭,他明白,通天這麼一說,就意味著他同意了。

女媧聖人在旁,也看得歡喜,於是道:“往後妖族之事,就有勞二位師兄!”

“不敢!”

通天教主和老君同時說道:“師妹儘管放心!”

三位聖人雖未明說。

但事實上,卻已經同意了聯盟。

這也是聖人們的默契。

於聖人而言,除了天道誓言和紫霄宮外,已經沒有能約束他們的東西了。

但,不會有聖人,對天道起誓一定如何如何。

也沒有人能讓一位聖人對天道起誓。

尤其是西方二聖,以宏願證道之後,就更沒有這個可能了。

而紫霄宮,除大劫之初出現外,其他時間,都遊離在三界之外,居於大道之中。

……西方淨土深處,靈臺方寸山之中。

古剎之內,佛陀的木魚之聲,連綿不絕。

“本會元,燃燈佛祖定然入滅!”

有聲音從古剎外傳來。

“師兄屆時就將轉世西牛賀洲,為現在佛……”“貧道在此提前道喜了!”

佛陀不語,只是依舊敲著木魚。

“師兄就不擔心嗎?”

門外之人的低語,卻沒有停止。

“昔年大師伯帶走您……”“自然,也能從這西方淨土,將您帶回去!”

佛陀終於放下了手中之事。

他看向門外的人。

寶相莊嚴,吉祥喜慶,智慧天成。

普賢菩薩!“這與貧僧何干?”

佛陀淡淡的說著,一時,佛音滾滾,莊嚴肅穆,神聖非常。

“師兄還不知道?”

普賢菩薩顯化到佛陀之前,稽首而拜:“此時此刻,大師伯正在太素天……”“聖人娘娘和師叔都在……”“師兄……”菩薩再拜:“您說,若是師叔知曉您早在誅仙陣前,就已經暗中與大師伯傳書了……”“以師叔的脾氣,即使是在這淨土,在這靈臺方寸山,青萍劍是否會斬出?”

佛陀的頭顱,搖晃了一下,一雙金色的眸子,看向了普賢。

瞳孔之中的卍字,緩緩轉動。

巨大的佛掌,在悄然中,罩住了普賢的金身。

如來神掌!“師兄生氣了?”

普賢卻是不慌不忙:“還是害怕了呢?”

“背叛師門,欺師滅祖……”“長耳定光仙,已經灰飛煙滅!”

“毗盧仙,惶恐不可終日!”

“那麼,洩露了誅仙陣機密和萬仙陣佈置的您……又該如何承受來自聖人的滔天怒火?”

“師兄當然知道的……師叔的脾氣,並不好!”

佛陀沒有接話,也沒有答話。

只是將巨掌罩下,如同捏死一隻螻蟻一般,將面前的菩薩金身捏碎。

無數金粉,簌簌而下,佈滿古剎。

只是一具應身而已。

但佛陀的金身,卻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一點裂縫。

那已經沉寂千年,不可動搖的禪心,因而有了一絲破綻。

佛陀抬起頭,神色堅毅。

那絲破綻迅速被無窮智慧彌補。

既已選擇如此,既已如此抉擇。

那麼,就該落子無悔。

禪心圓潤,晶瑩剔透,佛心慈悲,道心堅定。

只是……這木魚聲聲,為何那麼像極了昔日碧遊宮中的撥浪鼓?咚咚咚……咚咚咚……恩師的身影,猶如一座大山,倒映在彼岸。

佛陀忍不住合十:“善哉!善哉!”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

多寶已經死了啊!在低頭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在害怕和恐懼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在佛號中,在木魚聲中,佛陀的金身,無比神聖,無比肅穆,無比莊嚴。

在誅仙陣前,在目睹了三宵的敗亡後。

他就已經覺悟了。

那種被人扼住了命運咽喉。

那種任人魚肉和任人宰割的命運。

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主宰三界!他不甘心以多寶的身份與金靈等人一同赴死。

更不甘心,落入封神榜,為人奴役。

他不願為芻狗。

……晉公重耳,望著巍峨的崑崙道宮。

出入皆仙人,長生在此時。

耳畔,卻依舊迴盪著聖人老爺的法旨。

“周統將終,承運起命,在乎於汝!”

手中的打神鞭,沉甸甸的,猶如泰山。

重耳的神色,卻黯淡的猶如漆黑的夜晚。

再建道統!這個過去,可能讓他欣喜若狂的使命,在此時卻讓他毛骨悚然。

因為,他已今非昔比。

“難怪,當年的桓公,從崑崙回國後,便一蹶不振……”“能讓一代王者,就此墮落……”“根源原來在此!”

重耳想著,也嘆息著。

但,他有選擇的餘地嗎?沒有!他已經老了。

垂垂老矣!又與闡教道統因果太深!一如昔年的桓公!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是桓公?因為桓公夠老!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是自己?因為他夠老!死亡之前,人人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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