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的話一下讓這個小屋中的氣氛上了幾個臺階。

就是沒什麼文化的李素華也吃驚的看向自己的寶貝女兒。

什麼是反·革命-分子,在這個年代,可是了不得的大帽子啊。

周志剛對周家的家風,在外的風評,重視的不得了,自己又好面子,面子大於天,這錢文的話對他簡直是晴天霹靂。

錢文攤攤手,回答道,“就是你聽到的.”

“你別亂說,不可能,化成說他只是被組織上誤會了,非常時期,非常遭遇!”周蓉竟然也是滿臉的不相信,尖叫道。

錢文一下奇了,這是馮化成信中沒有實話實說?周蓉都不知道?想一想,也對,詩人嘛,喜歡用模糊,輪廓的語句,美化或者敘述一些東西,自己這不好的名聲,怎麼能大大方方寫給自己的仰慕者呢,周蓉剛剛尖叫的非常時期,非常遭遇,估計就是馮化成信中寫的。

“你給我閉嘴!”周志剛突然對周蓉咆哮道,錢文嚇了一跳,這麼大的火氣?“逆女,逆女,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我周志剛雖然沒讀過書,可道理,行德還是懂的。

他一個三十好幾的男的,還是……還是……還在貴區勞改,跟你一個剛剛19的小姑娘通訊,要私奔,這人品行,德行就有問題!周蓉,我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在我們周家,讓外人戳著我的脊樑骨指指點點!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家陪你媽,不然……不然……”周志剛已經氣的直呼周蓉的名字了,可還是沒放下狠話。

錢文撇了撇嘴,真夠可以,要是周秉昆這樣,早就上腳教訓了。

“周秉昆胡說的,化成是京城有名的詩人,他的好多詩很多人喜歡,爸,我拿給你看看.”

周蓉急忙往裡屋跑,路過錢文的時候還想狠狠踩他的腳面。

她一直聽話,老實的弟弟今天真是讓她牙癢癢,給了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錢文腳沒動,讓你踩,不過在周蓉洩憤踩他的時候,輕輕一抬腳。

周蓉本就一隻腳崴了,小身板一個不穩,身體歪斜向著周志剛頂了過去。

“哎呦~”“咳咳咳~”周蓉對著周志剛的肚子就是一擊頭槌,周志剛常年在建造工地上,身體硬朗抗住了,只是差點岔氣,連連咳嗽。

周蓉就跌了一個屁股墩,尾巴骨疼,眼淚都痛出來了。

“好啊,你竟然為了外人打爸!”錢文瞪大眼睛,接著又是一刀。

看到一切的李素華,“……”她的老疙瘩不是這樣的!“哇~”周蓉一下哭了出來。

今天怎麼這樣!“咳咳~”周志剛回了一下氣,瞪了錢文一眼,看到周蓉坐在地下哭,沒好氣道,“哭哭哭!你還有臉哭!你好歹是學校的高材生吧,讀的書也不少。

這是你應該幹出的事麼!”雖是口上訓斥,可還是使眼色讓媳婦扶女兒起來。

“你也別笑,你早知道這件事,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藏著掖著,你姐要是跑到貴區怎麼辦!沒有一個省心的!”周志剛轉頭就把槍口對向了錢文。

錢文無語,“你這有火也不能向我這個功臣發啊。

那家裡以後誰還和你一條心,不講道理了啊。

剛剛還說自己明事理呢.”

周志剛語塞,鼻子出著粗氣,掏出自己的捲菸,摸摸口袋,沒好氣道,“洋火!”“我?”錢文一指自己。

“要不我?”周志剛瞪目。

錢文動也沒動,反而坐一旁小板凳上了,“吸菸有害健康,別抽了,聽我一句勸,戒了吧.”

“咳~”想抽根菸順順氣的周志剛差點憋出內傷。

這個好賴話,讓他真是長見識了。

李素華已經扶起了周蓉,小聲的勸了幾句,讓她不要去那麼遠,在家踏踏實實陪媽,不要惹周志剛生氣等等。

周蓉還撅著嘴,一副你們攔不了我詩和遠方的樣子。

周志剛在灶臺上找了一下洋火,噌噌噌火柴斷了好幾根,煙還沒點著,氣不僅沒順反而更氣了。

“浪費~”耳邊飄過錢文輕飄飄的話。

“你是皮癢了?”周志剛也不抽菸了,把卷煙,火柴盒扔一旁。

錢文從善如流轉移話題道,“看周蓉的樣子,她明顯不服,不會聽話啊,打定主意要私奔,你還是趕緊管管吧,和火柴嗆什麼氣.”

周志剛的注意力又被錢文引到了周蓉身上,他一看更來氣了,“你想也別想!這家沒人會同意你去貴區.”

“我不,我一定要去!沒人能阻止我追求愛情!”周蓉倔道。

“愛情?應該是父愛……不不不,父愛過了,應該是叔愛,大叔的叔!”一旁的錢文幽幽道。

“周秉昆~”周蓉如鬥雞般看向他,白嫩的小臉都氣紅了,還別說,小時候的周蓉確實是美人胚子。

“我有說錯麼?那句話誹謗你了,請指教.”

錢文也不惱,笑眯眯道。

“你……你……你……”周蓉氣的眼都紅了。

“給我安靜!”周志剛叫道。

“昆兒少說兩句.”

李素華拉了拉他。

“我想喝水了.”

錢文笑著說道。

“誒,媽給你倒去.”

李素華給了錢文一個眼神,讓他別在拱火,好好勸勸姐姐周蓉。

周志剛看了周蓉一眼,那個倔樣讓他頭疼,看向錢文,“你給我說說你姐和這個……這個馮化……叫什麼來著?那個人的事。

小蓉一直在我們身邊,怎麼和這人有了關係?”“爸,我和化成……”“你閉嘴,沒有你說話的資格!”周志剛訓斥周蓉道。

周蓉還是很怕周志剛的,見那張鐵青的臉,張了張嘴,賭氣的坐於一旁。

錢文接過李素華遞來的大瓷缸,喝了一口,咦,竟然是甜的,奇怪的看向周母。

李素華耳邊小聲道,“糖水,你愛喝,一會好好勸你姐,別和她鬥氣,貴區那麼遠,那個人那樣,媽心疼你姐.”

李素華坐到了周蓉的身旁,握著她的手,又小聲勸起。

錢文又喝了口糖水,心想周蓉真是幸福,生了個好家庭。

看向周志剛,見已經叭叭的吸上煙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和周蓉一直通訊的男的叫馮化成,以前是京城的一個小詩人。

和周蓉通訊應該是從她......二人見面應該是上次去京城,一見鍾情……”“一見鍾情個屁!”周志剛髒話道。

周蓉想反駁什麼,可被周志剛紅紅的眼睛嚇回去了,現在還是個小姑娘,雖然倔可還是怕家長的。

“我接著說.”

錢文知道的不多,就零零散散的講訴了周蓉和馮化成的相識,相知,相愛。

可週志剛卻爆了,咆哮道,“這個畜牲!一見鍾情?周蓉你去京城應該是兩年前吧,你那時長開了麼?畜牲,畜牲啊~秉昆,你去把蔡曉光叫來,他不是一直參與周蓉和這畜牲的聯絡過程嘛,給我叫來,我到要聽聽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當擋箭牌,真是偉大啊!”周志剛看著沒腦子的周蓉,氣的都想上去打兩下讓她清醒清醒。

“棍棒底下出孝子,你就是打少了,其實現在也不晚.”

錢文呲溜跑出門,找蔡曉光這個劇中無敵大舔狗了。

可出門的時候,他幽幽留下一句話,“周蓉應該留著她和馮化成的通訊,其實可以拿出來瞻仰一下。

這樣能讓我們更理解她.”

這一擊背刺,簡直是直插心臟了。

都要私奔了,一見鍾情了,你說信裡會寫些什麼?情啊,愛啊,天涯與海角啊,你是風兒我是沙啊。

錢文估計八九不離十了。

“把你們的通訊拿出來!”已經走在家中小院的錢文聽到了周志剛的咆哮。

聳聳肩,“果然我菩薩心腸,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沒有,我看完都撕了.”

周蓉急道。

看來通訊內容應該很曖昧,家長不易過目啊。

周家屋中,周志剛李素華二人戰周蓉。

錢文騎上週志剛的腳踏車,悠哉的往蔡曉光家走。

路上,錢文叫出系統,剛剛話題還沒完呢。

“系統,這個任務在詳細解釋解釋。

是讓我跟著劇情走,還是走自己的路,給它刨了根?”【隨意】扔下兩個字,系統就成死人了。

好傢伙,你倒是簡單明瞭。

不過也確實給出了答案,人世間,他想怎麼走都行,只有一點必須越過越好。

“懂了!周蓉,你老老實實給我待著吧!你能去了貴區,我名字倒過來寫!”蔡曉光家不在光字片,所住區比他們這好,不過也離得不算遠,錢文溜達著就到了。

蔡曉光正好在家。

臉有些圓,有些憨,看著挺舒服。

“你和周蓉的事,事發了,跟我走一趟吧.”

“啊?”蔡曉光一愣。

“別啊了,快點走吧,我怕我們晚回去一步,周蓉會被我爸打死.”

錢文讓蔡曉光趕緊騎車,帶他回家。

“啊,哦,噢.”

蔡曉光一聽周蓉的事,就來勁了,使勁蹬,腳踏車飛快。

“秉昆,到底發生什麼了?”蔡曉光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周蓉東窗事發了,我爸想聽聽她的情史,就讓我請你這個參與者去講訴一下.”

“啊?”蔡曉光一驚,蹬的飛快的腳踏車也被停了下來。

“怎麼了?”“我不能去,要不然周蓉會恨我的.”

“嗯,她會不會恨你我不知道,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在把她往火坑裡推.”

“我沒有啊.”

蔡曉光急忙擺手,他愛周蓉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把周蓉往火坑裡推。

“馮化成在貴區改造你知道吧.”

錢文也不急回去,就和這個糊塗蛋,大舔狗聊聊。

人家願意當舔狗,他管不著,也不想管,這是人家的事。

可週蓉要去貴區,就是他的事,周蓉去了貴區,今後發生的倒黴催的事就太多了。

他不想給擦屁股,就要從根源給周榮刨了根,第一步,先把蔡曉光這隻舔狗給策反了。

蔡曉光咳嗽了兩聲,眼神飄忽,“知……知道.”

他也知道這事他不對,可他禁不住周蓉的哀求,就一直給隱瞞著,尤其最近周蓉跟他說,要去貴區,他心酸,可祝福。

“那你怎麼看被批-鬥,改造的人.”

錢文問道。

“我不歧視.”

蔡曉光說道。

“我當然知道你不歧視,我也不歧視。

可馮化成一個三十歲的人,周蓉才剛剛十九,你說他們之間真是愛情麼?而不是周蓉青春的騷動?”蔡曉光要說什麼,錢文伸手止住,“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崇拜是愛的基礎是吧,周蓉愛馮化成是吧,他們一見鍾情是吧。

貴區改造的環境你應該能想象到吧。

馮化成因為犯事被改造,被監視,他處處受人冷眼,折辱,他一個從前風光的詩人能受得了?而周蓉是工人的女兒,工人家庭出身,我們家積極響應國家號召上山-下鄉,周蓉是根正苗紅的紅五類,受人尊重。

你說馮化成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就相當於有了一個遮風擋雨的港灣,不僅可以獲得庇護,還能借助周蓉光環的餘蔭,在勞改中得到一部分體面,尊重,讓自己在貴區好過一些。

可以說周蓉去找他,能化解馮化成的一部分困境。

真不是馮化成在利用周蓉麼?而且一個十九歲,花容月貌的小姑娘追求他一個三十幾歲改造犯,動動你的腦子,沒有幾分刻意引導,你會選擇三十幾歲阿姨,不顧一切愛一個三十幾歲阿姨麼?在換個思路,你愛周蓉麼?”錢文的突然轉折,讓已經陷入剛剛話題的蔡曉光一愣,然後臉紅,鼓足勇氣道,“你是知道我對你姐心意的,我愛周蓉.”

“那如果你是馮化成,你是會在自己改造期間讓周蓉來一起受苦,還是等自己平-反後,能給周榮一個好得結果,在選擇和她在一起?”蔡曉光一點沒猶豫,乾脆利落道,“我不會讓周蓉跟我受苦的!我會等自己能保證給周榮有好的結果後,在和她在一起.”

‘果然是終極舔狗,這思想覺悟就是高。

’錢文暗暗吐槽蔡曉光。

在蔡曉光面前一攤手,“你愛周蓉是這個選擇,而和周蓉通訊的馮化成是……你說馮化成真愛周蓉麼?而不是周蓉被詩和遠方衝昏了頭腦?你跟著周蓉瞞我們,助她去貴區,是不是在害她。

她本來在這個美好的年華,是可以有個好結果的,誰知讓你推波助瀾,助紂為虐下,十九歲的花樣女孩跟了三十幾歲的大叔。

簡直慘不忍睹.”

錢文咋舌,對蔡曉光搖頭,他都被自己說的嚇著了。

馮化成是不是真如他剛剛所說的那麼有心計,他不知道,他又不是馮化成肚子裡的蛔蟲,他只知道有可能,反正周蓉去了貴區,是沒什麼好結果。

蔡曉光臉煞白,被錢文說的話嚇住了,“我……我沒想害周蓉。

我……我喜歡她還來不及.”

“那你知道自己一會該怎麼辦了?”錢文問道。

“不讓周蓉去貴區.”

蔡曉光堅定道。

錢文拍了拍蔡曉光的肩膀,小夥子果然思想覺悟高的不行。

“誒,不對啊,秉昆你什麼時候這麼能說了?”蔡曉光和周秉昆也熟的不行,這麼能言善辯不像他認識的周秉昆。

“被周蓉激發了我的潛力,我不省心的姐姐啊。

趕緊走,別愣著了.”

蔡曉光繼續帶著錢文往光字片周家趕去。

等他們到了周家,走進屋,屋中一片安靜,地上散落著撕成一塊一塊的信件。

周蓉眼淚汪汪,抱膝坐在地上,仔細看看,左臉上有個紅紅的巴掌印。

“咦?這是聽取我的建議了,棍棒底下出孝子?”周志剛正在抽菸,腳下已經五六個煙紙屁股了,整個人埋在愁雲中,看來自己的貼心小棉襖給他狠狠上了一課。

李素華走來,拍了他一下,寵溺道,“欠揍!”“曉光來了.”

李素華跟進門的蔡曉光打招呼。

“嬸.”

蔡曉光急忙應道。

錢文從地上撿起幾塊比較大的碎紙塊。

“你來,我就在迴音中完成一次涅槃,等你,挽著幸福……”“愛情是什麼,是帆船上的舵手,親吻的戀人,知心的話語……”“愛情是兩個人之間的蜜語是用一顆心去交換一個靈魂用真誠澆灌即將枯萎的蘆葦讓它從暗淡變得生機勃勃……”看著手中幾張碎塊的散文詩,信件,錢文狠狠的打了個寒顫,怪不得周蓉扛不住。

“曉光你來了.”

周志剛滅掉手上的煙,露出難看的笑容。

“叔.”

蔡曉光心疼的瞟了一眼周蓉臉上的巴掌印。

“秉昆跟你說了吧?”“說了.”

“那行,你從頭至尾說一下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蔡曉光看了周蓉一眼,慢慢說起周蓉和馮化成的事。

蔡曉光已經被錢文成功做了思想工作,心中已經不認可週蓉的飛蛾撲火了,就沒有一點掩飾,還巧妙的,沒如劇中般美化周蓉與馮化成的事。

蔡曉光說著他所有知道的情況。

聽蔡曉光說起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和自己十幾歲的女兒常年通訊,尤其是馮化成去了貴區改造,通訊更頻繁了,周志剛看到地上讓他不堪入目的信件,一下火從心頭來。

蔡曉光還講訴著,可週志剛已經聽不下去了,“好啊,好啊,真是我的好女兒。

這保密工作做的真是好,把我和你媽瞞的嚴嚴實實的。

你一個姑娘家的矜持,自愛,自尊呢。

太嬌慣你了,平日太嬌慣你了。

你這樣是我這個父親的錯啊,是我教導無方,只讓你學知識,沒教你自尊自愛。

我的錯,我的錯啊……”蔡曉光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李素華急忙扶住接受不了打擊的周志剛。

而周蓉,唰的一下站起,高聲道,“你們都不懂我!人活著要有信仰,沒有信仰與行屍走肉無異,我現在除了愛情,還能信仰什麼。

我與化成……”“啪~”一個響亮的耳光聲響徹整個屋中。

周蓉歪頭,披頭散髮,右臉上多了一個巴掌印。

“我看是打你少了!怎麼和爸媽說話呢!”錢文站在周蓉面前,手揚在空中。

劇中去了貴區的周蓉給在建設兵團的大哥周秉義寫信,就是用這句話說服的周秉義,讓他勸說周父原諒她。

錢文聽了簡直了,戀愛腦就戀愛腦,還扯上信仰了,你的信仰就是讓周家承受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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