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臣的表情變化,似乎是聯想到了某些關鍵情報。

西門盛猶豫了一下,還是追問道:“卻不知,趙閣臣究竟是想到了什麼蹊蹺之事?”

西門盛如今雖然是向趙俊臣詢問情報,但他只是想要儘快確認何宇的安危與近況罷了,實際上並不信任趙俊臣所提供的情報。

不過,作為一位熟知兵法的邊軍老將,西門盛卻是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假情報也同樣是一種情報”,只要能敏銳察覺出假情報之中的破綻,就同樣可以逆推出事情真相。

現如今,西門盛看到趙俊臣故弄玄虛的模樣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趙俊臣想要利用假情報誤導自己,但西門盛還是決定要姑且一聽。

與此同時,大概是出於類似想法,帳內的遼東鎮眾將也皆是紛紛出聲追問。

趙俊臣再次思索片刻後,問道:“本閣在逃走之際,匪徒之中有幾人曾在急怒之下,高喊了幾聲本閣未曾聽過的語言文字,比如‘阿赫”、又比如“噠冊”之類……本閣聽著像是建州女真所用的滿文,你們久在遼東地區與建州女真作戰,卻不知是否清楚它們的意思?”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幾位遼東鎮高層武官又皆是忍不住表情一變。

隨後,李澤荷遲疑著解釋道:“聽著確實像是女真話,大概是‘蠢驢’與‘追捕’的意思.”

趙俊臣眉頭一挑,表情嚴肅道:“這麼說……確實是滿文?那是不是就意味著,綁架本閣與何總兵的那群匪徒,與建州女真那邊大有干係?甚至於,這一切事情都是建州女真的幕後主使?說起來,那群匪徒在分別審問本閣與何總兵的時候,就一直是意圖打探朝廷與遼東鎮的各項機密,本閣當時還曾心中奇怪,這群匪徒為何會關心這些事情,但假若是建州女真幕後主使的話,這一切事情就可以解釋通了……”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大帳內的氣氛頓時就變得怪異了起來,一時間竟是無人開口接話。

其中,李澤荷的表情似喜似憂,而西門盛則是面色愈發嚴肅、滿是忌憚之色。

趙俊臣就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遼東鎮眾將的奇怪反應,又說道:“本閣認為,這是一條關鍵線索,不妨是沿著這條線索重點追查下去,或許很快就能成功營救出何總兵,各位認為如何?”

李澤荷與西門盛相互對視一眼,不久前還是爭鋒相對的這二人,此時竟是迅速形成了默契。

然後,李澤荷率先說道:“這個……建州女真想要在我們遼東鎮眼皮子底下設局綁架趙閣臣與總兵大人,只怕是……”李澤荷原本是想說建州女真根本沒有能力辦到這一點。

但不等李澤荷說完,趙俊臣已是打斷道:“是啊,若這一切事情都是建州女真的幕後主使,那就太可怕了!足以表明建州女真的實力之可怖,以及對遼東境內的滲透之深,所以朝廷也必須要加強對遼東鎮的支援力度才行!唉,也不瞞你們,本閣此次前來遼東視察,原本也有趁機削減遼餉的想法,但何總兵卻是堅決反對、據理力爭,說是建州女真實力強盛、狼子野心,必須要重點防範,所以遼餉絕對不能有任何削減,本閣當時還有些不以為然,但現在……卻不得不承認何總兵的說法頗有道理……看樣子,本閣必須要重新考慮削減遼餉的事情了!”

這一番話,顯然是把建州女真的實力強弱與朝廷中樞的削減遼餉計劃聯絡在了一起,若是李澤荷這個時候否認了建州女真的實力,表示建州女真並無能力綁架趙俊臣與何宇,那就相當於否認了建州女真的威脅,也就相當於支援了朝廷中樞削減遼餉的計劃。

於是,李澤荷的後續話語,自然也就說不出來了。

若論急智的話,西門盛還要明顯遜於李澤荷一籌,眼看李澤荷都被趙俊臣堵死了話頭,他也就不再試圖反駁趙俊臣的說法,只是坐在原地閉口不言、表情變幻不定。

隨著西門盛與李澤荷二人皆是無話可說,餘下的幾位遼東將領自然也就皆是不敢輕易開口,於是大帳內很快就再次陷入了怪異沉默之中。

趙俊臣掃視了眾人一眼,眼神深處有譏諷之色一閃而過,但很快就恢復了常態,追問道:“怎麼沒人說話了?你們此前還都是信誓旦旦的表態,說什麼只要能成功營救出何總兵,付出再大代價也是在所不惜,但為何本閣現在向你們提供了重要線索,你們一個個卻皆是閉口不言、毫無反應?怎麼?難道你們就這般畏懼建州女真不成?哪怕是自家主將被他們綁架了,也不敢出手調查?”

見趙俊臣已經把話說到這般程度,遼東鎮眾將深感無奈,只好是紛紛起身表態,表示他們一定會根據趙俊臣所提供的線索詳細調查、儘快查明真相云云。

只不過,遼東鎮眾將在表態之際,卻皆是一副底氣不足的心虛模樣。

*隨後,營帳內的氣氛愈發冷清尷尬,遼東眾將一個個皆是滿腹心思、顧慮重重,再也不像是此前一般積極活躍。

而趙俊臣見到遼東眾將的這般表現之後,心中譏諷之意更濃,但也沒有繼續糾纏,只是意有所指的敦促了幾句之後,就表態自己累了想要休息,接著就帶著禁軍百戶姜泉離開了遼東鎮的中軍大帳,前往了禁軍駐地。

卻說,當趙俊臣與姜泉二人邁步進入了禁軍主帳之後,眼見周圍再無旁人,趙俊臣也已是入座主位,姜泉終於是忍不住急切問道:“趙閣臣,您為何提前現身了?按照咱們的最初計劃,應該要等到遼東鎮內部徹底陷入混亂之後,才是您‘脫困’現身的最佳時機才對.”

姜泉如今已是趙俊臣的心腹,很清楚趙俊臣的既定計劃,此時自然是疑惑趙俊臣為何要提前“脫困”現身。

趙俊臣無奈搖頭,解釋道:“計劃趕不上變化啊,我當初制定計劃之際雖是千算萬算,但還是小覷了遼東鎮的藏龍臥虎,沒想到從前毫不起眼的李澤荷,竟是擁有這般高明的心機手段,迅速就把西門盛等人逼到了絕境……若是我再不趕快現身,西門盛與李澤荷之間的明爭暗鬥很快就會塵埃落定,要不就是李澤荷摘了桃子、讓我的苦心佈局皆是為他做了嫁衣,要不就是西門盛施展雷霆手段一舉剷除了內部隱患、徹底掌控遼東大權……這兩個結果都是我不願意看到的,所以也只好是提前現身,設法再次攪動局勢.”

姜泉瞭然點頭道:“是啊,卑職也覺得,這個李澤荷有些太聰明瞭,以至於讓人忍不住心中生厭……趙閣臣您剛才就是為了把水攪渾,所以才把幕後主使的矛頭引向建州女真?還請您恕卑職直言,那些遼東將領恐怕是根本不會相信您所提供的這些情報,也根本不會去認真調查建州女真的相關線索,他們十有八九已是認定了趙閣臣您才是這一切事情的真正幕後主使,所以才會強行把您軟禁在這裡.”

“我不在乎他們信或者不信,信與不信也由不得他們!”

趙俊臣似笑非笑,悠悠道:“姜泉,你有沒有發現,本閣把幕後主使的矛頭引向建州女真之後,氣氛立刻就變得怪異了起來?所有遼東將士皆是表情尷尬、遲疑兩難?”

姜泉回想了片刻之後,點頭道:“聽您這樣一說,還真是這般情況!尤其是西門盛與李澤荷這二人,原本還是勢同水火、針鋒相對,但當時竟是意圖聯合起來、一同反駁趙閣臣的說法……當真是好生奇怪!”

趙俊臣擺手冷笑道:“奇怪?有何奇怪的?多年以來,遼東鎮一向是養寇自重,一邊是與建州女真打仗拼命,一邊是與建州女真走私賺錢,軍功與生意兩不耽誤,雙方關係似敵似友、極為微妙,相互間的暗中聯絡、默契互動,就從來都沒有中斷過!所以,一旦是把此事的幕後主使指向建州女真,調查之際就必須要同時追查另一件事情,那就是遼東鎮內部是否有人作為內應、與建州女真暗中勾結!哈,在這方面,遼東鎮眾將又有誰是乾淨的?正常情況下,遼東鎮內部根本沒人敢碰此事,一旦深究的話,每個人都有把柄,那就是所有人同歸於盡的局面,所以本閣把幕後主使的矛頭指向建州女真之後,那些人的反應才會是這般怪異!”

姜泉點頭之後,卻又好奇問道:“既然這種事情在遼東鎮內部根本無人敢碰,再加上他們原本就不信任您的情報,那您剛才的種種做法,豈不是都要變成無用之功?”

趙俊臣再次搖頭,道:“本閣剛才說了,只是正常情況下,遼東鎮內部無人敢碰此事,但現在並不是正常情況……李澤荷現在利用合縱連橫與權術黨爭的手段,已經把忠於何宇的西門盛、史城等人逼到了絕境,若是本閣的推測沒錯的話,以西門盛的性格,恐怕已是打算要使用雷霆手段釜底抽薪、斬草除根了!而一旦是西門盛等人使用激烈手段對付李澤荷,雙方矛盾就會徹底激化,彼此爭鬥之際也就會愈發不折手段、再也顧不上任何後果!到了那個時候,本閣今天所佈下的這處伏筆,就是遞給他們的一柄刀子,讓他們相互捅刺對方身體的刀子,哪怕他們明知道這柄刀子同樣會傷害到自己,也必然是顧不得了,只會借題發揮、指責對方與建州女真勾結、是綁架本閣與何宇的幕後元兇!”

頓了頓後,趙俊臣愈發是胸有成竹,道:“至少,李澤荷一定會跳入甕中,因為他原本就是一個見利忘命的聰明人,而且一旦是把本閣與何宇被綁架的事情,與建州女真扯上關係,對李澤荷本人而言也是更為有利,李澤荷到時候就算是無法證明西門盛與建州女真相互勾結,也一定會藉口建州女真此舉乃是入侵前兆,逼著西門盛即刻返回北路防區坐鎮,然後他就不必再顧及西門盛的掣肘,可以為所欲為了!”

聽到這裡,姜泉再次表情微變,驚聲問道:“您是說,接下來西門盛他們很有可能會出手殺害李澤荷?”

趙俊臣點了點頭,盯著姜泉認真道:“十有八九會是這樣,因為西門盛他目前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可以控制局面了!但李澤荷現在還不能死,我們必須要設法暫時保住他的性命……姜泉,接下來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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