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臣瞪了許慶彥一眼,但實際上也沒有多麼生氣。

其實,趙俊臣完全可以理解許慶彥的此時心情,瞪了許慶彥一眼也不是憤怒於許慶彥用力踢踹自己,主要是不希望許慶彥被旁邊的何宇看出破綻。

要知道,趙俊臣與許慶彥乃是總角之交,自幼就是親密無間的玩伴。

那時候,兩人關係平等、人格獨立,甚至還因為趙俊臣當時是寄人籬下的緣故,反而是許慶彥地位稍高一些。

然而,隨著趙俊臣在科舉道路上的一帆風順,兩人之間的地位也就逐漸不再平等,許慶彥在不知不覺間就從玩伴變成了伴讀,然後又從伴讀變成了跟班,最終更是從跟班變成了長隨……時至今日,許慶彥在趙俊臣面前已經徹底喪失了自主與獨立,就算是一些日常玩笑都要小心翼翼,趙俊臣心情不痛快的時候也曾有好幾次遷怒於他,而許慶彥只能默默吞下所有委屈。

對於這種變化,許慶彥雖然不會妒恨趙俊臣,但他心中必然是暗中藏著一份失落,也一定會時不時的懷念起他們二人幼時平等玩鬧的情景。

但這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而趙俊臣此次制定計劃之際,為了盡大程度的打消何宇的心中猜疑,曾是向許慶彥明確表示過——當他與何宇淪為階下囚之後,許慶彥完全不必客氣手軟,該打就打、該罵就罵,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進行羞辱,總之就是要儘可能展現綁匪對於趙俊臣的敵意,以證明趙俊臣與綁匪之間毫無干係。

對於許慶彥而言,趙俊臣的這般要求可謂是正中下懷,讓他可以趁機回味當年兩人之間肆無忌憚、相互打鬧的情景。

所以,許慶彥出腳踢踹趙俊臣屁股的時候,表情也忍不住有些興奮——他很懷念這種觸感。

見到趙俊臣的目光瞪視之後,許慶彥則是訕笑著轉頭避開了目光。

*就這樣,趙俊臣強忍著身體疼痛、勉強站起身來,然後就開始打量周圍環境,發現自己眼下正處於一間破敗木屋之中,似乎是山林獵人所建,面積只有二十餘平米,但已經被廢棄多年。

隔著窗戶,還能看到屋外鬱鬱蔥蔥的樹林,顯然他們目前還停留在密林之中沒有離開。

這間屋子之中,除了趙俊臣與許慶彥之外,還站著幾名“綁匪同夥”,以及同樣是剛剛清醒過來的何宇。

身為邊軍大將,何宇的此時表現倒也沒有拉垮不堪,他清醒之後很快就已是理清了現狀,雖然因為身體疼痛的原因所以面容有些扭曲,但他的目光之中並沒有出現太多慌亂,只是仔細打量著屋內幾人,看向趙俊臣的目光尤其是充滿了質疑與審視。

畢竟,他此次會被“賊子”劫走淪為階下囚,全是因為趙俊臣主動把他引入了陷阱之中,所以何宇自然是暗暗懷疑,認為眼前這一切事情皆是與趙俊臣脫不了干係。

但何宇並沒有立刻開口說話,只是默默觀察著眼前一切,就像是一頭困獸,渾身散發著某種危險氣息。

與此同時,許慶彥也同樣把目光轉向了何宇,再次叱喝道:“還有你,也站起來,別**裝死!不管你們從前是怎樣的大人物,現在都已經變成了我們‘黑虎軍’的階下囚!我們黑虎軍既然能在遼東鐵騎的眼皮子底下劫走你們,你們就別指望自己可以輕易脫身,也別指望外面那些邊軍有能耐救走你們!最好是識相一點,讓你們幹什麼就幹什麼!”

說完,許慶彥也抬腳狠狠踹了何宇兩下,而且力道要重得多,也沒有刻意挑選臀部肉多之處,而是直接踹到了何宇的胸口位置。

在許慶彥的腳踹之下,何宇也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哼,看向許慶彥的目光充滿了殺機。

察覺到何宇目光之中的殺氣,許慶彥先是忍不住避開了眼神,但下一刻已是惱羞成怒,再次出腳狠踹何宇,一邊踹一邊罵道:“嘿!你還敢瞪我!你現在是生是死就是老子一句話的事,還當自己是人上人呢?”

被許慶彥反覆踢踹之下,何宇也無法保持一貫以來的強硬與威嚴,只能用沒受傷的左臂擋著頭部、連連輕聲痛哼。

看到許慶彥這般教訓何宇,趙俊臣剛開始還在看熱鬧,但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以何宇的性格,這個時候絕對不應該只懂得抱頭捱打,就算是無法反擊,也一定會盡快站起身來、阻止許慶彥的刻意羞辱才對。

然而,何宇此時只是躺在地上抱頭捱打、不斷輕聲痛哼,除此之外完全沒有更多反應。

接下來,趙俊臣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不由是表情微變。

趙俊臣的此次計劃風險極大,而其中最為危險的環節,就是趙俊臣必須要親自把何宇引到陷阱位置,所以趙俊臣也必須要率先連人帶馬狠狠摔進深坑之中。

哪怕是胯下無馬的情況下,讓一個人突然間狠狠摔進丈餘深度的坑洞之中,也有一定可能會摔成重傷,連人帶馬一同摔進深坑之中那就更危險了,稍有意外就會致殘致死。

為了保證趙俊臣的安全,許慶彥設計陷阱之際也是煞費苦心,刻意在坑洞底部鋪墊了厚厚一層軟沙作為緩衝,坑洞側壁也是儘量的平整鬆軟,等到陷阱佈置完畢之後,還曾是多次進行試驗,就是擔心趙俊臣會摔成重傷。

與此同時,趙俊臣本人也是準備充分,身體幾處要害位置皆是暗中做了防護,還藉口自己承受不了遼東地區的強風吹拂,特意在頭上戴了一頂棉帽,還向遼東鐵騎借來了一頂鐵盔,又挑選了一匹體重較輕、性情溫順的小母馬進行騎乘,各類馬具也是精心挑選……再等到計劃執行之際,眼看到陷阱位置將近,趙俊臣還提前扔掉了身上的所有銳器與重物,也提前讓雙腳脫離了馬蹬。

雖然是這般提前準備充分,而且趙俊臣事到臨頭之際也沒有慌亂拉垮、及時調整身體儘量保護了自己,但依然被摔得不輕,此時不僅是渾身疼痛,左臂肩膀也有脫臼跡象。

相較於趙俊臣,何宇的當時情況則是要危險得多,他連人帶馬跌進深坑之際完全是措不及防,既沒有提前防護,也沒有任何機會保護自己,所以他摔進深坑之後,傷勢也要更為慘重許多。

想到這一點,趙俊臣立刻出聲制止道:“這位好漢,你先別打了,無論你們有什麼訴求,一切都好商量!還有,他的情況有些不對,最好還是先行檢查一下,若是再打下去進一步加重了傷勢,恐怕就要出事,到時候你們手裡少了一個人質,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許慶彥微微一愣,自然是不敢怠慢,也不再繼續抬腳踢踹何宇,只是讓身邊一人彎身檢查何宇的情況。

此人似乎懂得一些醫術,仔細檢查一番之後,態度有些凝重,轉頭向許慶彥說道:“他……情況有些不妙,應該是摔入陷阱之際被戰馬壓斷了右腿,也許還摔傷了內臟,必須要及時醫治!若是傷勢不斷加重,說不定還會危及性命!”

聽到此人的說法,趙俊臣與許慶彥皆是嚇了一跳。

根據趙俊臣的計劃,只是想要利用這次機會,讓何宇在今後一段時間之內失去對遼東鎮的掌控,也讓遼東鎮的各路武官不必再忌憚何宇的積威,讓趙俊臣的眾建諸侯之計得以迅速發揮作用。

但至始至終,趙俊臣都不打算害死何宇,在趙俊臣的未來計劃之中,還需要何宇重返軍中主持大局,否則趙俊臣苦心安排的一切,都只會讓德慶皇帝與朝廷中樞摘了桃子!下意識的,許慶彥轉頭向趙俊臣看去,希望趙俊臣能拿主意。

但下一刻,許慶彥已是察覺到了何宇的審視目光,也意識到自己這般反應有可能會讓何宇看出破綻。

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之後,許慶彥總算是有了一些急智,當即就順勢用一種惡狠狠的聲音說道:“你說得對,若是人質就這樣死了,對於我們黑虎軍而言也沒有任何好處,但我們這些人都不懂醫術,也都不認識太多字……這樣吧,那些遼東邊軍目前就守在林子外面,由你來寫一封信,讓他們派進來一位大夫給他治療傷勢,不能讓他就這樣白白死掉!……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聽到許慶彥的要求,趙俊臣依然是一副怯弱模樣,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配合行事。

隨後,許慶彥讓人尋來了一塊破布以及一根黑炭,趙俊臣則是根據許慶彥的說法,態度順從的寫下了黑虎軍好漢的各項要求,內容大概就是再次強調所有人都不能隨意進入密林,否則綁匪就會立刻撕票;然後則是要求遼東鎮尋來幾位醫生進入密林為何宇診治傷勢;最後則是要求遼東鎮設法準備好價值不低於五十萬兩銀子的各類珍寶,而且這些珍寶必須要方便攜帶。

待趙俊臣寫完之後,許慶彥就吩咐身邊一人拿著這封勒索信以及一副弓箭離開了,似乎是打算利用弓箭把這封勒索信射向密林之外。

*與此同時,聽說趙俊臣與何宇二人被不明身份的綁匪給劫走的訊息之後,遼東鎮的高層武官們頓時是大驚失色,立刻就調來了重兵層層包圍了這片不知名的密林。

隨後,西門盛、甘成、徐頜、李澤荷等人皆是迅速趕到,也皆是親身來到趙俊臣與何宇二人失蹤的陷阱旁邊進行查探。

身為何宇的親兵首領,史城更是主動跳入坑洞陷阱之中調查情況。

經過一番認真調查,當史城爬出坑洞之後,也顧不上渾身灰塵,立刻就向幾位參將稟報道:“幾位參將大人,卑職經過詳細調查之後,只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劫走總兵大人的那些賊子……只怕是身份蹊蹺!”

西門盛眉頭一皺,問道:“尋常賊子哪裡有膽子綁架遼東總兵與當朝閣臣?你究竟發現了什麼?”

史城表情凝重的壓低聲音答道:“卑職發現,這處坑洞之中,底部鋪著厚厚一層軟沙,側壁也都是鬆軟泥土,摸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任何堅硬石頭……這般佈置,簡直就像是佈置陷阱之人生怕跌入坑洞之人會受傷一般……”聽到史城意有所指的回答,幾位遼東參將皆是目光閃動。

西門盛正打算要說些什麼,卻突然見到一位遼東鐵騎將士拿著一塊破布匆匆趕來,低聲稟報道:“啟稟各位將軍,密林之中突然射出了一根箭支,上面還纏著一塊有字跡的破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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