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以來,姜泉一直跟在趙俊臣身邊,耳濡目染之下他的見識與心機也算是突飛猛進了,但相較於李澤荷這種久經歷練、兼具天賦的軍中大將,依然是有著極大差距。

若是趙俊臣在這裡,聽到李澤荷的這一番話之後,立刻就會想明白他的真實意圖。

李澤荷的種種做法,說根到底就是為了三層目的。

其一,是趁著何宇被綁架期間,搶奪何宇的軍中影響力。

所以,李澤荷才會想要“評定功過”、“賞罰分明”、“振奮軍心士氣”!先不說這些事情原本皆是軍中主將的職責範圍,李澤荷的這般做法明顯就是僭越之舉。

最重要的是,所謂“評定功過”、“賞罰分明”,其實就是扶持朋黨、打壓異己!所謂“振奮軍心士氣”,其實就是拉攏人心,擴張自己的影響力,趁機撬何宇的牆角!其二,則是拉著趙俊臣上船,讓趙俊臣為自己壯膽、背書。

所以,李澤荷才會向姜泉索要趙俊臣所收集的證據與情報,然後根據這些證據與情報評定功過、進行賞罰。

當然,具體操作之際,必然會有所偏向,李澤荷若是想要拉攏某些人,就會多賞少罰,李澤荷若是想要打壓某些人,就會少賞多罰,絕不會盲目遵循趙俊臣的情報與證據。

但無論如何,李澤荷的做事依據,皆是源自於趙俊臣的證據與情報,這就意味著趙俊臣必須要竭力支援他才行,否則就相當於趙俊臣承認自己所收集的證據與情報作假了!這樣一來,就算是趙俊臣與何宇二人今後順利逃出生天,何宇則是看出了李澤荷的異心,想要清算報復於他,趙俊臣也必須要出手維護,否則趙俊臣自己的威望也會受損!其三,則是設法搭上趙俊臣的門路,趁機向趙俊臣示好。

所以,李澤荷才會親自出面與姜泉進行接觸,還擺出一副有求於人的架勢。

這般做法不僅是李澤荷想要透過姜泉與趙俊臣建立聯絡,李澤荷此前所講的那句“姜百戶是否願意幫我們這個忙”,換個說法其實就是想要與姜泉進行一場交易,讓姜泉趁機提出條件!在趙俊臣這種權謀家眼中,李澤荷的這些如意算盤可謂是昭然若揭、顯而易見。

然後,趙俊臣厭惡於李澤荷的機關算盡之餘,也會暗暗誇一聲此人確實聰明。

但姜泉畢竟不是趙俊臣,他跟在趙俊臣身邊的時間還是太短,也只是區區一名禁軍百戶,見識與經驗皆是不足,一時間完全無法看穿李澤荷的深意。

聽到李澤荷的最後一句話,姜泉更是忍不住大驚失色,還以為李澤荷已經發現了什麼,想要趁機試探自己、又或是想要引誘自己犯錯露出馬腳。

事實上,姜泉確實有辦法秘密聯絡趙俊臣,但為了降低風險、防止被人抓到破綻,所以姜泉並不能輕易聯絡趙俊臣。

姜泉此時無法看穿李澤荷的真實意圖,自然也就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擔心自己稍有動作就會被遼東鎮眾人抓個現行。

於是,姜泉當即是連連搖頭,大聲道:“李參將你這麼說是何意思?你明明知道,趙閣臣與何總兵現在皆是落入了匪徒之手,所以就像是你們遼東鎮的人無法隨意聯絡何總兵一樣,我們這些禁軍也同樣無法隨意聯絡趙閣臣……我又要如何才能向趙閣臣詢問意見?”

說完,姜泉再次連連搖頭,完全不敢上鉤。

看到姜泉的這般反應,顯然是根本沒有看出自己的深意,李澤荷當即是有些無語,暗暗想道:“趙閣臣乃是當朝權臣之一,為何他身邊的可用之人,井然只有姜泉這種見識不足的禁軍中下層武官?與這種人交涉,實在是太麻煩了!難道我必須要把話說透才行?”

但李澤荷卻不知道,姜泉此時也是暗暗想道:“趙閣臣原本還以為此次的遼東之行只是走過場罷了,所以就沒有帶著任何一位心腹幕僚同行,把他們盡數留在京城之中負責其它事情了,所以現在許多事情只能依仗我這種小人物來執行……但我的能力與見識皆是不足,最多也就是認真落實趙閣臣的既定計劃,但一旦是像是現在這般,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狀況,我就立刻是不知所措了……唉!趙閣臣決定要出手整治遼東鎮之後,就立刻派人趕去京城之中傳信,說是要喚來幾位幕僚趕到此處輔佐於他……算算時間這些幕僚也該過來了,為何還是不見動靜?若是現在有趙閣臣的心腹幕僚代替我做決定,我也能輕鬆得多!”

不談這兩人的心中想法各異。

卻說,李澤荷暗暗抱怨了幾句之後,依然是不打算放棄自己的想法,更不希望姜泉這種人耽誤自己的計劃。

於是,李澤荷仔細思索片刻後,就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信任模樣,勸道:“我當然知道你們禁軍無法隨意聯絡趙閣臣,但有些事情……嘗試一下總歸是沒壞處的!”“嘗試?如何嘗試?”

姜泉又是一愣,再次問道。

李澤荷耐心解釋道:“依我的看法,姜百戶應該把這件事情寫在信上,然後綁在響箭之上、射進密林之中,密林之中的匪徒們聽到響箭聲音之後,很快就會發現綁在響箭上的書信……再然後,因為這件事情與劫匪們關係不大,說不定劫匪們就會通情達理、把這封信轉交於趙閣臣呢?再然後,說不定姜百戶就能與趙俊臣進行聯絡了……一切皆有可能!我也知道姜百戶現在究竟在擔心些什麼,就是害怕有人發現此事之後,會跳出來指責你與綁匪暗中勾連、關係不清不楚罷了……但還請姜百戶放心就是,此舉全是出於公心,又是由我提議,任誰也挑不出毛病,必然是不會引發任何猜疑!如若姜百戶還是不放心,那也可以由我親手操作此事!姜百戶只需是把這件事情寫在信上即可,由我親手射進林中!這樣一來,就更是不會引發任何猜疑了,如何?”

聽到李澤荷的這般說法,姜泉猶豫片刻後,終於是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姑且一試吧!我會把李參將的要求寫在信上,但……李參將把書信射進林中之際,我必須要相隨旁觀.”

李澤荷目光一閃,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意有所指的問道:“怎麼?姜百戶是擔心我會趁機偷樑換柱、暗中修改書信內容?沒想到姜百戶做事之際竟是這般謹慎,第一時間就能聯想到此處,我就沒有這般本事……恩,難道是姜百戶曾經親眼見識這種偷樑換柱的手段,所以才會這般印象深刻?”

姜泉又是心中一驚、表情微變,連連搖頭道:“李參將多想了,卑職只是生性謹慎罷了!”

經過幾次接觸之後,李澤荷早已是看穿了姜泉的根底,認為姜泉的優點是做事認真、執行力強,但絕不是一個機智多謀、謹慎周密的人。

所以,當姜泉聽到李澤荷的提議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想要防止李澤荷趁機偷樑換柱、暗中修改書信內容,這般反應就顯得很奇怪了!按理說,姜泉並沒有這種縝密心思,但他依然是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這般情況……所以,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姜泉不久之前曾是親自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所以才會這般印象深刻。

再然後,李澤荷又聯想到了今天傍晚時候,遼東鎮所收到那封來自於何宇的密信!就像是史城一樣,李澤荷也認為那封密信之中的內容充滿了蹊蹺之處。

按理說,何宇絕不應該選在這種時候猜忌西門盛、打壓西門盛,更不會把自己的這般想法直接表現出來,簡直是逼著西門盛與自己離心離德。

而現在,李澤荷已是隱約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但一如既往的,李澤荷依然是選擇裝作不知,只是似笑非笑道:“謹慎是好事,一項計劃越是複雜周密,就越是要行事謹慎……事不宜遲,我就先去帳外等候,而姜百戶則是留在帳內寫信,寫完了信件之後,就由你我二人一同去把它射進林中.”

說完,李澤荷就直接起身離開了,完全不打算關心姜泉所寫書信的具體內容。

而姜泉目送李澤荷離開營帳之際,則是表情苦惱,喃喃自語道:“趙閣臣的幕僚快點來吧……我實在是沒能力應付這一切……尤其是這個李澤荷……”*就在李澤荷與姜泉達成協議的同時,史城也同樣收到了線報,知曉了那幾位參將的下一步計劃。

對於史城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靂!因為,這個訊息就意味著,那幾位參將已經完全不打算掩飾自己的異心了。

“他們要召集全體遼東將士、決定這段時間以來所有人的功過賞罰?憑什麼?這分明是軍中主將的權力!總兵大人明明還在,只是落於匪徒之手、暫時無法親自處理軍務罷了,他們就這般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分明就是僭越!是擅權!還要拿出一筆銀子分給全體遼東將士……這就是想要趁機拉攏人心!他們當真要反了不成?”

不同於姜泉的懵懂無知,作為何宇重點培養的接班人選之一,史城擁有著最基本的政治眼光,自然是看出了李澤荷等人的真實想法。

所以,史城當即是勃然大怒,表情猙獰的大聲嘶吼。

另一邊,同樣聽到訊息的西門盛,心灰意冷之意也終於是徹底消散,粗糙黝黑的面龐之上佈滿了冰寒肅殺之意。

但西門盛並沒有情緒失控,反而是抬手製止了史城的怒吼,緩緩道:“史千戶,你現在再是如何憤怒也沒有用,咱們還是想一想應該如何扭轉局勢吧.”

在西門盛的勸說下,史城總算是冷靜了下來,又連忙說道:“西門參將,您這個時候可無論如何也不能背棄總兵大人!那封密信……”西門盛再次擺手,道:“放心吧,我不會背棄何總兵,那封密信的事情究竟有沒有蹊蹺,等到總兵大人被順利營救出來之後,我將會親自與他對質……但現在,我依然會全力營救他,也會全力維護他。

所以,咱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儘快控制局勢,絕不能任由那幾個參將趁機興風作浪!”

史城連連點頭,又問道:“那咱們應該怎麼做?”

西門盛說道:“因為那封密信的緣故,現在遼東鎮的所有事情皆是要由五位參將、你、以及李世傑,總計七人共同決定,少數服從多數,每個人的態度都是至關緊要……所以,史千戶你現在立刻去見西路參將黃申明,此人對於總兵大人一向是滿懷敬畏,就算是一時間受到了另外三位參將的蠱惑,也絕對不敢隨意背叛總兵大人,所以你務必要設法穩住他、嚇住他!”

頓了頓後,西門盛又說道:“而我則是去與李世傑相見,總兵大人畢竟是李家的女婿,他也應該不會隨意背棄總兵大人……這樣一來,只要你我二人能爭取到黃參將與李世傑的支援,就可以壓倒另外三位參將的意見,依然可以控制局勢.”

史城猶豫了片刻後,問道:“但若是黃申明與李世傑二人,同樣已是下定決心要背棄總兵大人,又該如何?”

西門盛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寒意愈重,冷笑道:“既然就連堂堂的遼東總兵與內閣輔臣也會被匪徒綁走,那麼……這些匪徒就必然都是神通廣大之輩,所以就算是他們接下來再次出手、暗殺了幾位參將,也並不是多麼奇怪的事情……史千戶你說是不是?”

史城先是一愣,但下一刻也同樣是表情冰冷,點頭道:“西門參將所言有理,眼下情況雖然是七人共同決定所有事情、少數服從多數,但若是他們那些‘多數’死絕了,那自然就是要由咱們這些‘少數’來執掌大局了!”

西門盛點了點頭,起身向著帳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幽幽道:“是這個道理……這些年來,遼東鎮高層一直都沒有多少變化,總是這幾個人,大家都沒有盼頭,難怪會是人心思變,趁機換些新血也是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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