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以來,朝中百官與趙俊臣相互攻訐之際,所學到的最重要一點經驗就是——絕對不要糾纏與質疑趙俊臣所提及的任何錢糧數目,否則就一定是自己丟人現眼。

有時候,趙俊臣會刻意誇大某些事情所需要的錢糧支出,但你若是當眾質疑這個數字過高,趙俊臣就一定會羅列出一大串的開銷細項,然後則是詳細闡述這些開銷細項的必要性,最終不僅會把你駁得理屈詞窮,還會當眾譏諷你自作聰明、脫離實際,只懂得誇誇其談、坐而論道,卻完全不懂得百姓生計。

有時候,趙俊臣也會刻意壓低某些方面的錢糧開銷,但你若是表態反對這個數字過低,趙俊臣也會當場列舉一系列的節省方案,詳細解釋某些開銷毫無作用、完全可以削減,再次把你駁得啞口無言之餘,還會“善意”的公開勸誡你,身為朝廷官員切不要只顧著自命不凡、好大喜功,還要明白柴米油鹽、五穀之分。

除此之外,趙俊臣更是深諳“此一時彼一時”的雙標手段,永遠都能說出一番道理,簡直就是立於不敗之地,也完全就是排擠異見的學閥作派。

簡而言之,無論是黨爭攻訐、還是朝廷政務,趙俊臣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謙遜有禮、保持克制,偶爾也會審時度勢、妥協退讓。

然而,一旦是涉及到與錢糧收支相關之事,趙俊臣就一定會寸步不讓、固執己見,不僅要一絲不差的完全落實自己的最初意圖,而且還會佔盡道理、追窮猛打、讓你當眾難堪,完全不留情面。

趙俊臣的這般做法,就是為了徹底確立自己在朝廷財政方面毋庸置疑的權威性,不斷強化自己對於國庫錢糧收支的控制力與話語權,也趁機把“朝廷財政離不開趙俊臣”的概念深入人心。

對於這般情況,百官之中自然也會有人心中不服,但不服也要憋著,否則就是自討羞辱。

時至今日,趙俊臣在朝廷財政方面已是積威極深,即使是德慶皇帝與周尚景二人,也被趙俊臣打上了“思想鋼印”,認定了滿朝百官之中唯有趙俊臣一人可以妥善解決朝廷目前的糧荒難題。

今天的朝議期間,情況也是如此。

趙俊臣詳細列舉了一系列與海漕相關的龐大開支之後,百官之中雖然也有人認為趙俊臣所列舉的數字頗有誇大其辭、危言聳聽之嫌,但一時間竟是無一人敢站出來表態質疑,生怕自己會在趙俊臣的駁斥之下當眾丟人現眼。

德慶皇帝更是因為趙俊臣的這般表態,當場就宣佈了漕運之事不必再議,迅速終結了相關話題。

*早朝結束之後,程遠道表情間充滿了不甘之意,怒瞪了趙俊臣一眼之後,就率領著清流們紛紛離開了太和殿。

對於程遠道本人而言,他其實並不是特別在意漕運衙門的貪墨奢靡,也並不是特別在意海漕之事的成功與否,他主動挑起河漕與海漕之爭,最終勝負並不重要,主要是想要掀起一場曠日持久的朝堂大辯論,然後他就可以趁機提振清流們日漸衰落計程車氣與心氣。

近百年以來,廟堂之中每當是出現河漕與海漕之爭,就一定是爭論不休、曠日持久,所以才讓“周黨”眾人暗暗忌憚。

然而,就因為趙俊臣的明褒暗貶,用一連串的驚人數字嚇住了滿朝君臣,河漕與海漕之爭竟是嘎然而止,清流們計程車氣與心氣不僅沒有提振,反而是再次受到重創。

這樣一來,程遠道自然是對趙俊臣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

趙俊臣也完全沒有在意程遠道的怒瞪,等到朝會結束之後,就在“趙黨”眾人的擁簇之下,邁步走到了周尚景的面前。

見到趙俊臣的邁步靠近,包括周尚景在內的幾位“周黨”核心人物,皆是善意微笑點頭,顯然是極為滿意趙俊臣的表現,兩派之間的關係至此也算是暫時化敵為友了。

走到周尚景面前之後,趙俊臣並沒有再談早朝上的事情,只是表情關切的問道:“周首輔,您接下來是要前往文華閣處理公務?還是直接返回周府休息?若是您要直接返回周府休息的話,晚輩就安排章德承、溫採寧兩位神醫立刻動身、前往周府為您診治胃疾.”

周尚景稍稍猶豫了一下,最終則是搖頭一嘆,緩緩道:“就在朝會開始之前,老夫已是收到訊息,說是遼東鎮那邊又向朝廷呈交了一份公文,宣稱他們的防區境內再次發生了一場民變,老夫原本是打算前往文華閣,與眾位閣老一同商議此事,但……”說到這裡,周尚景再次的搖頭一嘆,滿是皺褶的老臉上,竟是罕見的顯現出了一絲無力。

見到周尚景的無奈表現,趙俊臣也是感同身受,冷哼一聲後,咬牙道:“對於朝廷中樞而言,遼東鎮顯然已是尾大不掉了!自從建州女真納貢稱臣之後,遼東邊疆往後幾年之內已是再無戰事,削減軍費開支、減輕朝廷負擔、抓緊時間修生養息,乃是題中應有之義,但遼東鎮卻是千推萬阻、拒不從命!嘿!這段時間以來,遼東鎮的防區境內真是熱鬧,今天一場兵變、明天一場民亂,不僅是不願意削減軍費開支,還屢屢伸手向朝廷中樞索要更多錢糧……簡直就是一塊滾刀肉!”

一旁,閣老李和也是深感無奈,輕嘆道:“就為了遼東之事,咱們內閣眾人已是多次商議,但短時間內也尋不到任何解決之策!遼東鎮那邊顯然是軟硬不吃,根本不懂得顧全朝廷大局,不僅是沒辦法與他們講道理,哪怕是想要使用強迫手段,也必須要顧忌建州女真的反應……當真是令人左右為難!”

一時間,無論是周尚景身後的“周黨”眾人,還是趙俊臣身後的“趙黨”眾人,紛紛是出聲怒斥遼東鎮的不服管教。

然而,在場眾人皆是高居廟堂的文臣,面對遼東鎮這般遠在邊疆、擁兵自重的武裝集團,自然是束手無策,哪怕是周尚景也不例外。

談著談著,思及遼東鎮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惡劣行徑,趙俊臣的表情間忍不住閃過了一絲肅殺陰冷之意,恨不得親身前往遼東、重掌殺伐之事。

畢竟,趙俊臣並不是一位純粹的文臣,也曾親自上過戰場、擁有名垂青史的赫赫戰功,他當初坐鎮陝甘三邊期間,因為擁兵自重、不服管束而死在他手上的邊軍將領,更是不勝列舉!所以,尋常文官對於遼東鎮固然是束手無策,但趙俊臣卻是例外,若是朝廷中樞願意全力支援的話,趙俊臣也有信心妥善解決遼東鎮的尾大不掉局面。

當然,趙俊臣到時候必定是要殺人的!留意到趙俊臣表情間的肅殺之意,包括周尚景在內的眾位朝廷高官,皆是忍不住心中一寒,然後也紛紛回想起了趙俊臣當初在陝甘三邊的那些驚人事蹟。

在此之前,因為趙俊臣一貫是以文臣形象與眾人相處,所以他們也就一直都無法想象,陝甘三邊的那些驕兵悍將一個個皆是桀驁不遜之輩,又為何會被趙俊臣輕易馴服。

但此時,見到趙俊臣的氣場變化之後,眾人也終於是察覺到了一絲端倪——也許,趙俊臣當初能順利馴服陝甘三邊的那些驕兵悍將,就是因為“殺伐果斷”這四字!然而,就在下一瞬間,趙俊臣已是收斂了心中的肅殺之意,再次恢復了一貫以來的溫雅謙和模樣。

畢竟,趙俊臣現階段還無法離開廟堂中樞,就算再是如何惱恨遼東軍鎮的惡劣行徑,許多事情也只能是在心中想想罷了。

再次無奈搖頭之後,趙俊臣並沒有理會周圍眾人的不同反應,只是向周尚景勸道:“周首輔,依晚輩的看法,遼東鎮所宣稱的那些‘民亂’、‘兵變’,十有八九隻是憑空捏造,就是為了要挾朝廷中樞罷了,所以您也完全沒有必要當真,直接無視也就是了!目前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儘早治好您的胃疾,您的胃疾治癒之後,才能抽出更多心思與精力,逐步解決遼東鎮的尾大不掉!”

周尚景再次思索片刻後,終於是點頭同意道:“既然如此,老夫今天就不去文華閣處理公務了,而是直接返回府中,等待章、溫兩位神醫的診治……”說到這裡,周尚景又是搖頭一笑,道:“就是有些對不住御膳房的廚子了,老夫昨天才特意叮囑過他們,說是老夫今天中午想吃荷葉糕,卻是讓他們白忙活了.”

聽到周尚景的這般說法,趙俊臣心中一動,隱約間好似是聯想到了某個關鍵問題,但一時間又想不清楚。

但趙俊臣並沒有表現出來,依然是神態如常,說道:“既然如此,晚輩現在就去安排,讓章、溫兩位神醫儘快前往周府為您診治.”

說完,趙俊臣向著周尚景躬身一禮,然後就領著“趙黨”眾人離開了。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不僅是協助“周黨”阻止了漕運爭議,現在又是這般關心周尚景的身體情況,許多“周黨”官員皆是對趙俊臣產生了一絲親近之意。

周尚景並沒有立刻邁步,而是盯著趙俊臣的背影若有所思。

片刻之後,周尚景緩緩說道:“剛才的朝議期間,趙俊臣的表態很有趣……他顯然是支援海漕之事的,只是認為朝廷目前還沒有準備好罷了!所以啊,你們千萬不要錯以為這場漕運爭議已經結束了……清流們表態支援海漕,對於咱們而言也只是一場麻煩而已,但若是往後有一天趙俊臣認為朝廷已經準備充分了,也同樣站出來表態支援海漕之事,那才是真正的威脅!總而言之,為了預防趙俊臣今後翻臉,咱們必須要提前做好充分準備才行,絕不能再像是這次一樣猝不及防了.”

隨著周尚景的話聲落下,周圍的幾位“周黨”官員皆是面色微變。

與此同時,他們不久前所滋生的那一絲親近之意,也瞬間就變成了深深忌憚。

見到“周黨”眾人的這般反應,周尚景滿意的輕輕點頭,然後也同樣邁步向著太和殿外走去。

*卻說,趙俊臣離開了太和殿後,同樣沒有前往文華閣處理朝廷公務,而是提前返回了趙府,然後就招來了章德承、溫採寧這兩位當世國手。

向章、溫兩人詳細解釋了周尚景的情況之後,趙俊臣又刻意提醒道:“兩位神醫,有些事情我並不方便親自開口向周首輔詢問,所以就只能交由兩位代勞了……簡而言之,兩位神醫為周首輔診治身體之際,務必要打探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周首輔這段時間以來每次如廁之際,糞便之中是否有出現血絲……若是發現周首輔的糞便之中出現了血絲,還請兩位神醫暫且不要聲張,而是把訊息率先告知於我,我到時候自然也會向兩位詳細解釋真相.”

假若周尚景不僅是胃病遲遲無法好轉,糞便之中還出現了血絲,那麼趙俊臣也就可以完全肯定——周尚景的身體異常狀況必然是與金剛石粉末有關係。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這般叮囑,章德承與溫採寧二人皆是覺得奇怪,但見到趙俊臣這般忌諱莫深的模樣,也只好是按耐著心中好奇、點頭表示答應,然後就告別了趙俊臣,匆匆趕往周府為周尚景診治了。

等到章德承與溫採寧二人離開之後,趙俊臣則是閉著眼睛喃喃自語道:“若是我的猜想為真……究竟要不要出手搭救周尚景,真是令人左右為難啊……”而就在趙俊臣喃喃自語之際,趙大力則是快步進入房間,稟報道:“趙閣臣,那個李純臣又來到府外求見於您了,這已經是他連續第四天求見了,您這一次要不要見他?”

趙俊臣緩緩睜開雙眼,思索片刻後答道:“這幾天一直晾著他,也晾得差不多了……把他領來見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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