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與賈倫見面,李如安的內心深處就會湧現出一股無法抑制的忌憚與厭惡情緒,就連表面上的客套與假笑也是難以維繫,態度舉止頗是僵硬。

再加上賈倫本人也是陰沉寡言的性格,所以這兩人的每一次碰面,總是充滿了冰冷與尷尬的氣氛。

此時,聽到賈倫的詢問之後,李如安也沒有任何客套之意,點頭道:“已經得手了.”

聽到確切回答,賈倫的表情依然是古井不波,只是再次追問道:“那封密疏之中,究竟寫了些什麼?你把所有內容盡數講給我聽,不要遺漏任何細節,我隨後就會把你所講的內容稟報於七皇子殿下.”

李如安則是搖了搖頭,道:“事關緊要,口頭上說不清楚,我還是把所有事情盡數寫入一封密信之中,然後由你轉交給七皇子殿下吧.”

說完,李如安不等賈倫表態,就再次取出了筆墨紙硯,準備給七皇子朱和堅寫信。

對於李如安而言,後路總是越多越好,如今趙俊臣對於宦官干政的看法似乎是有所鬆動,李如安也對趙俊臣多了一些期望,但他並不會毫無保留的押寶趙俊臣,畢竟趙俊臣今後也許會食言反悔、也許會垮臺失勢,所以李如安並不會輕易放棄朱和堅這條線。

也正是緣於這種考慮,李如安才會堅持以寫信的方式與朱和堅進行聯絡,而不是讓賈倫負責轉達——若是讓賈倫控制了他與朱和堅之間的訊息傳遞與想法交流,今後很容易就會受制於人,若是賈倫心生惡念的話,只需要幾句話就可以誤導朱和堅心中對於李如安的看法。

李如安的這般想法也算是機關算盡了,但後世的《紅樓夢》之中,有一句話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另一邊,見到李如安的這般表態,賈倫的態度依然是不置可否,只是隨意站在一旁、靜靜看著李如安的表現。

然而,等到李如安擺好了筆墨紙硯之後,正打算落筆寫信,賈倫卻是盯著硯臺上的墨液未乾,明顯是不久前才被人使用過,突然開口問道:“硯臺上的墨汁已經提前磨好了,如今只是稍有乾燥……你剛才還寫過別的東西?”

隨著賈倫的突然發問,李如安執筆的手腕不由是輕輕一抖,將一滴墨汁灑在了紙張上。

硯臺上的殘留墨液,自然是因為李如安剛剛給趙俊臣寫了一封密信的緣故,如今被賈倫發現了破綻,身為雙面間諜的李如安難免是有些驚亂。

不過,李如安終究是有些城府,很快就收斂了自己神態舉止間的異常,不動聲色的把染墨的紙張揉成一團、隨手丟到一旁,聲音平靜的說道:“今天為你們做了一件大事,但我這個人一向是膽子不大,返回屋中之後依然是忍不住心中慌亂,此前一直都在練習書法、靜氣寧神.”

賈倫點了點頭,輕聲道:“咱家也聽說過你的事蹟,雖然不是內書房的正統出身,但你的學識才華卻是極為不凡,要遠遠高於尋常的宮中太監,必然是書法也有過人之處了!卻不知……趁著你給七皇子殿下寫信的時間,能否讓咱家觀摩一下你剛才練習書法的成果?七皇子總是嫌棄咱家的學問太差,咱家也趁機向你學習一二.”

賈倫這一番話說得好聽,但實際上則是向李如安索要他剛才“練習書法”的證據,顯然是心裡已經有了懷疑。

但李如安哪裡會有證據給他?這種時候自然是斷然拒絕。

“不行!”

“為何不行?只是幾張練習書法的字帖臨摹罷了,又有何見不得人的?”

見到賈倫的糾纏不休,李如安的聲音變得冰冷,表情間充滿了無愧於心的坦然與不耐,輕哼道:“一個人在心煩意亂的情況下,練習書法之際往往會落筆寫下一些無法向旁人述說的心裡話,也唯有這般直抒胸臆才可以緩解內心情緒,而我也是這般情況!這些心裡話未必是有害處,但也涉及到了人心深處的隱秘與本惡,並不是旁人應該知道的,你的這個要求,卻是有些過份了!”

聽到李如安的這般解釋,賈倫竟是面現歉意,點頭道:“原來如此,是我唐突了,李兄弟千萬不要見怪!”

接下來,賈倫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又說道:“對了,御書房密匣之中所封存的密疏數量不少,至少有十幾份之多,你這一次偷看了太子的那封密疏之後,有沒有趁機多看一眼其餘的密疏內容?若是還有更多發現的話,也一同寫入信中稟報於七皇子殿下,今後也許另有用處.”

李如安直接搖頭,道:“我剛才說過了,我這個人膽子小,今天偷窺密匣的時候一直都是心驚膽戰,總覺得自己要被人抓住現行,偷看了太子殿下的那封密疏之後,就迫不及待的立刻處理了所有痕跡、重新鎖上了密匣,哪裡還敢耽誤時間偷看更多密疏?……對於我這種人而言,許多事情越少知道就越安全.”

“原來如此,確實是很謹慎的做法……咱們這些內廷可憐人,最聰明的活法就是謹守本分.”

說完,賈倫就後退一步默默旁觀,不再幹涉李如安給朱和堅寫信的事情,只是他盯著李如安的眼神就好似刀子一般,讓李如安渾身都不自在。

朱和堅乃是陰謀算計的好手,賈倫自幼跟在朱和堅的身邊也受到了不少言傳身教……李如安的那些小手段、小心思,在賈倫眼中並不高明,頗是有些班門弄斧的意思。

李如安也知道自己不小心讓賈倫發現了破綻,但他心存僥倖,認為賈倫只是心中懷疑的話未必就會有實際動作,所以就一直強行鎮定著,逐漸寫完了書信。

因為趙俊臣的指示,李如安寫信之際毫無隱瞞,把太子朱和堉的密疏內容盡數寫入信中。

把這封密信交給賈倫之後,李如安又從懷裡掏出了御書房密匣的備份鑰匙,同樣是交給了賈倫,說道:“這把鑰匙你也拿回去吧,若是讓它一直留在我手裡,我從今往後只怕是再也睡不踏實了.”

李如安的這般表態,顯然是為了強調自己的謹慎與膽弱,希望以此來降低賈倫的疑心。

但實際上,李如安早就利用一塊麵團留下了密匣鑰匙的模型,今後很輕鬆就可以再配一把。

另一邊,賈倫似乎也很讚賞李如安的安分表現,一貫陰冷的表情也多了一絲和善,伸手接過了李如安遞來的鑰匙,道:“這把鑰匙交回來也好,但你今後也許還會再次用到它,你要做好準備,不能再像是今天這般慌亂了.”

說完,賈倫就轉身離開了。

李如安隨在賈倫身後,等到賈倫離開房間之後就默默閉上了房門。

但就在房門閉合之際,無論是房間裡的李如安、還是房間外的賈倫,兩人的表情皆是迅速陰冷了下去。

*卻說,賈倫離開之後,李如安愈發是心神難安、坐立不定。

賈倫明顯已是有了疑心,李如安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把這個情況告訴趙俊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剛剛才向趙俊臣證明了立場與忠心、與他緩和了關係,誰曾想自己只是稍有不慎,就讓賈倫尋到了破綻,接下來還必須要想辦法化解七皇子的猜疑……簡直是糟糕透頂!賈倫發現了破綻之後,就算是無法確定我有二心,也必然會把今天的事情盡數告訴七皇子……七皇子一向是斬草除根、不留隱患的決絕性子,我若是想要化解他的疑心,動作就必須要快!但眼下的這般情況,求助於趙俊臣的保護也未必會是一個好選擇!經過了陝甘戰事之後,我也算是親眼見證了趙俊臣的性情變化,他如今已是一個殺伐果決、翻臉無情之輩,若是他收到訊息之後,認為我已經變成了他的一個破綻,說不定還會搶在七皇子之前對我動手……這樣一來,我向趙俊臣求助,反而是取死之道……”喃喃自語之間,李如安不由是面色蒼白。

他今天偷看了好幾份御書房密匣裡的密疏內容之後,原本已是雄心壯志、想要大展宏圖,只覺得自己可以憑藉一己之力攪動廟堂局勢,只可惜這種狀態僅是維持了短短一個上午,就再次變成了從前疑神疑鬼、惶恐不安的模樣。

說根到底,老虎就是老虎,兔子就是兔子。

而且,以李如安的手段心機,讓他周旋在趙俊臣與朱和堅這兩個陰謀家之間左右逢源、當一個合格的雙面間諜,也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就這樣,經過了一陣胡思亂想之後,李如安終於是發現,眼下局面已經不是他僅憑自己一個人的智慧就可以妥善處理的了,必須要尋找一位可靠的幕僚、為他參謀一二。

於是,李如安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劉冶。

劉冶原本是陝西天水城的私塾先生,在當地頗是有些聲望,當初趙俊臣率領朝廷大軍與蒙古聯軍作戰期間,天水城突然爆發了一場民變,而劉冶也因為聲望太高的緣故受了牽連,被亂民們裹挾著被迫成為了亂民首領。

但劉冶成為亂民首領之後,卻依然是心向朝廷,利用各種手段極大的遏制了這場民變所造成的破壞與影響,期間還庇護了許多無辜百姓,一度是代替了天水城官府的作用。

等到李如安奉令趕去天水城平息民亂之後,劉冶很快就主動的出降請罪、積極的戴罪立功,不僅是協助李如安一舉剿滅了另外幾股亂民勢力,而且還幫著李如安迅速恢復了天水城內的民間秩序與官府統治。

在此期間,劉冶所展現出來的精明與手段,讓李如安深為看重,再加上李如安考慮到自己身邊缺少可靠幕僚輔佐的情況,於是就刻意花了一些心思,擔著風險向朝廷為劉冶求情,還曾經向德慶皇帝提到過劉冶的諸般事蹟,把劉冶描述成了一個對朝廷忠心耿耿的在野遺賢。

最終,也正是因為李如安的全力擔保,劉冶不僅是躲過了朝廷的嚴懲,戰後論功行賞之際還受到了朝廷的嘉獎,撈到了一個正九品官職,被委任為苑馬寺的監正,成為了堂堂正正的朝廷官員,還是一個有油水的京官!對於劉冶的智慧手段,李如安還是有些信心的,而且劉冶能有如今這般機遇,也全是因為李如安當初的全力擔保與舉薦,所以他平日裡經常會利用各種渠道向李如安表達自己的忠心與感激,時常會把李如安的恩德掛在嘴邊。

這樣一來,當李如安想要尋人商議對策的時候,劉冶也就成為了最佳人選。

想到這裡,李如安立刻行動了起來,迅速離開了房間,出宮前去尋找劉冶了。

*與此同時,賈倫也已經返回了七皇子府,把李如安的密信交給了朱和堅。

賈倫很是懂得事情的輕重緩急,剛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向朱和堅提及李如安今天的異常表現,只是靜靜等著朱和堅閱讀李如安的密信內容。

而朱和堅看過了這封密信之後,則頓時是面色一沉,沒有絲毫猶豫的迅速起身,說道:“立刻進宮,我要去見父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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